(2009-08-13)
一家三口,經常為電視頻道爭執,兒子要看《走近科學》,夫人要欣賞《王貴與安娜》,我呢,非戰爭題材不看。我是一家之主,一聲令下,都跟我走進硝煙彌漫中,兒子說我太“286”,夫人說我有暴力傾向。終于有一天,我向自己的心靈求索,到底是什么原因讓我跟戰爭劇結下不解之緣?朱永新老師說,一個人的閱讀史就是這個人的精神發育史。
想起小時候沒有課外讀物,甚至也沒有教輔,只有小人書,記憶中最多時有一百多本,參加工作后將這些小人書整理一下,后來離開老家多年,這些書竟也不知去向。這些小人書幾乎是清一色的戰爭題材:《紅日》《小兵張嘎》《地道戰》《平原游擊隊》……看完了小人書不算,電影也是這一類的,在我的精神食糧中再沒有其他的花色。這些課外讀物被我翻來覆去地咀嚼,甚至還親身演繹了一番“火燒稻草垛(堆)”的壯舉。
村西頭的小朋友中我是“老大”,一放學,他們便聚集到我家,聽我講各種關于英雄的故事。一天,父母親去了外婆家,我向嘍啰們宣布:今晚在我家開會!吃過晚飯,我把自己“打扮”了一下:腰間系了一根皮帶,還別上了兩把“手槍”(木制的,前有鋼管,后有鐵皮包裹著槍栓,槍栓上有橡皮筋,一拉橡皮筋,將槍栓扣住,射擊時用拇指朝上一抬,槍栓撞擊到辣子(火藥),響聲震天,槍管前冒火),用布繩把褲管扎住。嘍啰們一看,驚慕不已,我的二弟當場向我要一把手槍被我嚴詞拒絕,當他知道今晚有“行動”并揚言不去時差點被我宣布為叛徒而慘遭毒打。
行動的目標是小河溝對面的小村方,這是一個只有二三十戶人家的小村落,村民淳樸,天一黑家家關門,我們六七個小朋友在黑夜的掩護下“潛”入了小村方,在村子里繞了一圈后沒有發現一個人,幾只小狗的狂吠也沒有驚動任何一家開門查看,我大有一種“小村方,你太讓我失望了”的感覺。怎么辦?撤,我不白打扮了?敲門去!幾個小朋友躲在一家墻角邊,我命令“歪頭”去敲門,他磨磨蹭蹭的,我拔出槍來,他才走了上去,我跟在后面。“咚咚咚……”“誰呀?”“我們。”“做什么?”“找你家村方你。”“睡了。”“讓他起來。”“有什么事?”“我要找他打架!”
聽到有人起床,一定是大人,還罵罵咧咧的,我一聲令下:“撤!”大家“哄”一聲跑了。
回家的途中,小伙伴們顯然都很掃興,本來我與小村方小朋友約好今晚“打仗”,地點在田野里。那時,我們那兒幾乎家家戶戶都在切土坯,準備把泥土房更新為土坯房,土坯就出在田地里,土坯在田地里壘成一成人那么高,大概是晾曬吧。若干堵土坯成了天然的屏障,我們分成兩派“中國”“美國”,用泥塊襲擊對方,直到對方投降……
回家途中經過他們村的曬谷場,曬谷場上堆著幾家的草垛,秋天到了,夜晚已經有了一絲涼意,我們坐在草垛旁嘆著氣,忿忿然:小村方人膽子真小,竟然說話不算數!最喪氣的恐怕就是我了,滿懷的“戰斗豪情”竟沒了施展的機會。不知是誰提議回家算了,我們站了起來,我怒視著草垛,仿佛怒視著“美國”,突然,我有了一個“鬼子”似的報復的想法:把他們的草垛燒掉。
我拔出我的兩把“盒子炮”,裝好子彈,拉好槍栓,擺出一種正氣凜然的架勢,朝著草垛“啪啪”就是兩槍。夜晚,閃耀著我的童年的火花格外耀眼,震天的響聲在這個寂靜的秋夜傳得格外遙遠,似乎宣告了一種正義的宣判,也宣告了我的英雄氣概的誕生。草垛到底沒有著火,嘍啰們用火柴點著了一堆,算是對我的火力支援,當草垛熊熊燃燒起來的時候,我們突然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落荒而逃的我們迅速地跑回家鉆進了自己的被窩,怦怦而跳的心久久不能平靜。夢里還在燃燒著那熊熊的烈火,我們用洗臉盆裝水救火。醒來時,媽媽正怒目而視,不好,東窗事發。媽媽終于說話了:“你看看你,多大了,還尿床!”……
偏愛戰爭劇的心靈的密碼竟在于此,難怪心中的那份英雄情結總是不了,并且不斷地在現實中一次又一次地悲壯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