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Chapter05.

  • 夢中的死亡少女
  • 一顆梵塵
  • 3993字
  • 2022-05-28 09:36:58

粟在高高的陽臺,被火紅的晚霞映襯著,被傍晚時分的涼風,吹動長裙和發稍。她舉起刀子,光滑的刀面反射了她糜爛的容貌。她用刀鋒在爛臉上刻著、刻著,鮮血隨著刀刃流向刀柄,隨著刀柄流向手臂,在胳膊處形成止不住的血龍頭。我朝她起跑,又跌倒,我爬起再次奔跑,又再一次跌倒,一次,又一次。所以我問上帝,你是否在阻止我?上帝沒有回應,他也懶得搭理。

今早起床后頭暈眼花,心悸強烈,在廁所門口吐了一地。所以上午就到醫院排號檢查,查了血常規、CR、CT還有心電圖,幾乎算是全面了,結果令我大吃一驚。血紅細胞少于正常值,肺部功能衰竭,心力衰竭,醫生說我的情況類似于長時間暴露在核輻中引起的,總之很危急。但我沒怎么放在心上,生活還是照常,只想著下午一定要成功。

班長給那張桌子換了新的干花,此時教室里只有我們兩個。

“不去吃飯嗎?”

班長還是老樣子,有些微胖,扎著丸子頭。“吃了來的。”

可能只有在私下,我才敢和她聊天,所以能了解她的機會并不多,在我印象中,她的為人永遠那樣耿直,又心細。“你還會堅持下去嗎?”我問。

“會。忍一忍,總會過去的。”

“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

我愧疚地點著頭,然后很自覺地離開了。

我早早到圖書館,看見大叔還坐在亮著屏幕的電腦前睡午覺,又不好意思打擾,便主動打掃館內的衛生,一圈回來之后,大叔在看手機。

“叔,跟你商量個事。”

“啊,你說。”

“圖書館的工作,我不想做了。”

“什么?!”,大叔反應很激烈,或許是舍不得我吧。

“當初這工作是你自己爭取的啊,后來那女孩走了,你又頂替了人家的工作。我看你不是做的挺順利的嘛,怎么突然就……”

“說句老實話,你走之后叔會很無聊的。你再考慮一下吧。”

“不用,已經想好了。”

辭職后,我作為讀者而再次穿行于排排書架之間,在某個角落,我看見粟在認真整理、歸納著書本,也在用撣子和毛巾擦除著灰塵。她很熱衷于這件事,她的嘴角輕揚,干凈的眼睛中充滿了純粹,當她發現一本自己喜愛的書籍,就展現出滿面的榮光,那是她發自內心的笑容。

《楚辭》依然沒被借走,我離開時借了一本《堂吉柯德》,并想著一定要歸還。

我看過《堂吉柯德》,這本書的作者塞萬提斯,在經歷各種屈辱與苦難后寫下這本鴻篇巨著,借此反映了那個時代的黑暗與腐朽。但話又說回來,我們的時代如此和平,又逐漸安適,為何還會有與塞萬提斯雷同的遭遇呢。人的野性永遠不會因進化而逃汰,人的獸性永遠根植在某段DNA里,不會因掩藏而消失。大多數人將欲望控于想法,止于行動;少數人將欲望付以行動,只為謀取一時滿足。人都有著惡意,我們最不應該的就是向別人放大自己的惡意。

太陽還在穹頂,我準備早點去爛尾樓等候,免得時間又提前。我站在公路中間綠化帶處,行人等候的石階上。一輛飛速急馳的桑塔娜緊挨綠化帶,在距我十來米遠處,前車胎發生響烈的爆炸,車子受慣性拋錨,撞在我腳下的臺階上,我被反作用力推去,撞上前車窗的玻璃。

醒來后,人就安祥地躺在醫院病床,手、膝蓋、額頭被用白布捆住,床邊也沒有看護。我第一件事是下床測試身體是否能正常活動,運氣還算不錯,只是劇痛時有時無。接著,我又再三確認時間,幸運的是今天還沒過,不幸的是,地平線上只剩著微弱的藍光。

粟的尸體蓋了層黑布,那是數以千計的蒼蠅。我抓緊使用能力,倒轉了四個小時。睜眼看到黃昏,標志著能力的第六次生效,可能也將會是我重任的第六次失敗。

邁著沉沉的步子,腦袋出現“高原反應”,到十六樓,嶄新的門上貼著三道紅色的符,符外掛著由野蒿制成的“僻邪物”。門鎖死了,不管我怎樣使力,都是拉不動的。

身體像灌了許多斤水,我想要蹲下休息時,門不知被何人從另一頭打開了。

透過的光弱了,跨進門坎發現,燈光確實是暗了。與前些日相比,屋子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白墻、桌子、椅子、柜子、沙發,包括所有電器等大物體,貼上了和門上同樣的符咒,符紙像電視上清朝僵尸片里的那種,只不過底色不是黃色。電視柜上整齊放置著香、蠟、紙、錢和供奉品蘋果和熟豬肉。

香是剛燒,白煮豬肉也還冒著熱氣。是過中元節還是清明,又或是對什么的祭祀,看不出來。

像這種中國民間流傳的宗教儀式物品給我的壓迫感十足。香的青煙和火星子令人頭皮發麻。我望了那整齊一排的香火許久,突然,胃部如翻江倒海,胸腔止不住往上頂,然后洶涌的褐色酸水從口腔里噴涌而出,嘔得一地都是。嘔吐物看起來頗像酸米湯,只不過里面沒有蛋花,也沒有花生米,唯剩中午吃的米飯和玉米。

頭極度眩暈。隨后四肢發軟倒下了地。

仿佛長眠了一個秋天,我身體的不適感在下一次睜眼得到了好轉。

我趴在一道雙開的老舊的木門下面,門縫不小,通過這道縫,我看到堂屋里一尊菩薩下一張木桌,兩邊分別坐了兩個中年婦女。我看出其中一位是粟的媽媽,樣貌很年輕,另一位我不認識,年齡應該過了六旬,白發里夾著少許紅發。

“孩子她媽,不是我說胡話,我的句句話可都屬實啊。”

老婆婆上身往粟媽媽傾去,粟媽媽只是稍稍轉了個頭。

“孩子她舅舅的就因為你家的小粟去年踩過他們的地,結果今年他們地里西瓜爛光了,一分錢沒賺著,還倒貼了萬把塊。可能你會說無理取鬧,那我再說一個。”

老婆婆把頭伸過了墻上坐的菩薩,離得那么近,聲音卻不減。“你們鄰居還說就是你家小粟逗了他們家的看門狗,結果第二天狗就突然暴斃,怎么死的不知道,反正一點血也沒流。”

“我知道你還是要說事無牽連,我接著說下件事。”

這回老婆婆有意聲壓小了點,但門口的我仍是照樣聽清。“你搬進城里之后。對面那戶也對你們意見蠻大,說你家小粟害人家得了糖尿病,又害人家女兒出了車禍,她女兒只要和小粟待在一起,準沒好事。”

粟媽媽愁眉苦臉,對方的說辭都已經是蹬鼻子上臉的程度了,她還是鎮定自若。“嬸兒,我能有什么辦法,我女兒一直都很聽話,本身也沒犯什么錯呀。”

老婆婆揮弄著她的食指,說,“是,你家小粟沒有犯錯,可她一出生就是個啞巴,后來又害死了父親,讓家里頻頻鬧事,到處受人家的排擠,這是為什么?”

“當初我建議你把孩子扔掉,你也不干,之后還好生了個妹妹,終于不像小粟那樣了。”

“如果你還想養小粟的話,咱們這樣。花大價錢請個道士,化點水,給小粟去去煞氣,我也幫著出一點。你要想,這也是為了大家好。”

粟媽媽迷茫地眨著眼,點了點頭。

我翻身躺下,才發現門旁有個熟悉的身影。粟肯定一直在偷聽,她一定聽完了所有的話,才委屈地流下了淚水。

“叮叮當當——”

兩條桅桿間拴了一條線,上面掛著銀鈴鐺,黑衣道士要粟從繩下鉆過去,拿頭撞擊上面的鈴鐺。道士持一把銀白鐵劍,在劍上串一些紙錢,用劍掠過盆中的大火。道士又在粟頭頂揮劍,燃燒的火和余燼在粟身旁四處飛舞撒落,粟嚇得哆嗦,只好抱緊自己。

儀式結束,道士用三根即將燒盡的香攪拌一碗澄清的水,香的炭火和粉塵留了一些在水里。由于是晚上,儀式地點是房屋前的地壩,因此環境很暗。道士與粟面對面,念出他收尾的口令,同時,之前那個老太婆偷偷摸摸在道士化的水周圍徘徊,她從兜里取出一包紙,向水中倒了些粉狀物。除我以外,其他人都熟視無睹。粟媽媽在屋里拜菩薩,無法看到外頭的親朋好友們在做著什么樣的惡行。

老太婆叫粟媽媽出來,要她給女兒喂水喝。“嬸兒,這喝了真有用嗎?”

“我怎會騙你呢,快給你女兒喝吧。”

粟媽媽把粟叫了過來,討好她喝下這碗水,粟極不情愿,倒不是因為老大婆在碗里放了東西,而是水太臟了,像是從雨后的積水里舀起的渾水。“灌吧,她不想喝也得喝呀。”

老太婆困住粟的手腳,粟仿佛是被按住的小狗,“快掰開她的嘴。”

粟媽媽不忍心弄疼女兒,就頂著粟的下巴,引導她張嘴,“小粟聽話,這藥不苦,喝了咱們都會好起來的。”

半碗水一飲而盡,粟媽媽才松了一口氣。老太婆露出喜悅的神情,隨后坐上自家車走了。

道士和大伙都散了,粟媽媽坐在堂屋菩薩下,懷里摟著粟。

菩薩底下的香火壇中,紅蠟上的火焰跳動著,蠟油隨著蠟身流到黃土里。除了這束火,所有都靜止了,粟媽媽眼神空洞,失魂落魄,粟半跪著,臥在媽媽腿上。這種狀態,持續沒多久,粟便出現異常。她突然轉身伏地,脊梁像貓伸懶腰一樣頻頻上抽,接著在地上打滾,發出痛苦的嚶嚶的喘息。粟媽媽的眼球隨著她滾來滾去而左右地搖擺,也不清楚這種情況是不是驅魔后的正常反應。

粟口吐白沫,身體又開始抽搐,媽媽放不下心,還是決定去醫院看。打了好幾通電話,街坊鄰居都不愿意幫忙,老太婆也不接電話,粟媽媽就只好背著她,穿著膠鞋,在石子路上狂奔。去鎮里醫院的途中,粟大把大把垃扯媽媽的頭發,行為瘋顛。

媽媽消失了,粟摔落了。她在昏黃的路燈下,用最后的力氣彈動四肢。

我感到缺氧,使不上力,心臟跳得很慢,肺也像凍硬了似的吸不進來空氣。

看到白色木板,頓時心安。并排書架形成的透視點上,粟在一堵白墻的窗前,側著身姿,坐在窗臺,捧起一本書,全神貫注。

她本身也發著弱弱的白光,宛如圣潔的天使,如果此地便是天堂,那該多好。

我被困在少女死亡的輪回中,任由輪回所操縱,我不信宿命,但每個人的命運又何嘗不是由“神”來決定。我們改變命運的同時,被命運所改變,我們痛苦掙扎,只是為了讓“神”轉移目標,讓命運改變他人。

“歡迎來到我的書閣。”,粟輕言細語著。

“不用歡迎我,我只想離開,我只想知道該如何救你。”

我從地上爬起,坐下。粟“啪”的一聲,用力合上書,無聲地向我走來。

“你看過《人間失格》嗎?”,粟舉起書,向我展示精裝版《人間失格》的封面。

“有耳聞。意思是失去在人間做人的資格,對嗎?”

“嗯,這本書的作者太宰治投河自盡。世人拋棄了葉藏,也拋棄了太宰治。”

“我活得不如作者。我活得像小丑,只能逗著別人笑。”

粟轉身走向窗臺,窗景變成一望無際的城市。天黑了一半,另一半卻是黃昏。

我仍舊看到藍衣粟,佇立在撒滿余輝的陽臺。我沒有力氣,動彈不得,只能看著她重復之前的行為。一刀一刀挖刻自己的臉,下手之狠。她又以血涂抹那半邊臉,沒有顫抖,沒吭一聲,大口大口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才扔下刀子,縱身一躍。

這就是粟跳樓而死的全過程,我依然恨自己,恨自己的失敗,恨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

主站蜘蛛池模板: 东丰县| 苗栗县| 台安县| 平原县| 深泽县| 镇康县| 平湖市| 滦南县| 巴塘县| 南康市| 平潭县| 仁布县| 牡丹江市| 林芝县| 清涧县| 德令哈市| 泰顺县| 依兰县| 济宁市| 宝清县| 崇明县| 桐庐县| 溆浦县| 阿坝县| 太白县| 时尚| 五台县| 林西县| 浮山县| 侯马市| 时尚| 泸水县| 康马县| 卫辉市| 石景山区| 吴堡县| 莱阳市| 镇赉县| 吉木萨尔县| 荣成市| 吉木乃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