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楚風和宋立業吃完早飯就出了門，宋念不解，以往初一這天都是要去外公和爺爺家拜年的。

“今年就我們倆去嗎？”宋念問宋母。

玲瓏敷衍了一聲，明顯神游在外，宋念緊著眉看她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說，“我們明天去。”

宋念應了句好吧，拿著手機坐在沙發上擺弄。昨天一條信息都沒有理，今早得空，她便一條一條點開，挑揀著回復。

今日天氣正好，薄霧隨著初陽升起逐漸散開，小區里有很多孩子互相追逐打鬧，還有稍微大點的圍著在放炮。他們把鞭炮點燃放進礦泉水瓶里，然后一窩蜂散開，只聽嘭的一聲，所有的孩子都歡呼了起來。

這是今早的第一聲炮響，震耳欲聾，把玲瓏嚇得心驚肉跳，宋念更是把手機扔了出去。

玲瓏看她臉色發白，“小孩子太調皮了。”

她怔怔地像是沒有聽到，去撿地毯上的手機，然后偷偷看了眼玲瓏，玲瓏本來就覺得她反應太大，正在看她，她一偷看兩人眼神正好對上。

鄧玲瓏疑惑道，“怎么了？”

宋念悄悄地按下了鎖屏鍵，握著黑屏的手機坐回沙發，“媽，我想吃湯圓。”

“餓了？”玲瓏想到她早飯沒怎么吃，“該吃的時候不吃，沒過多會兒又餓，你這不是折騰人嗎。”嘴上雖然在數落，但立馬就起了身。

“吃幾個？”

“五個。”

宋念確定宋母進了廚房，才重新解鎖手機，她單手捂著眼睛，從指縫里慢慢看屏幕，待完全看清，她才放下手。

她心跳如鼓，屈起食指放進嘴里被牙齒狠狠咬住，才沒有發出驚呼。幾乎是同時，她眼里泛淚，快速地眨了好幾次都沒有褪去濕意，最終眼前一片模糊，歸于清明的時候，一滴淚落在了屏幕上。

屏幕里是一張照片，照片里的她眼睛被布蒙住，本該在膝蓋下方的睡裙已經爬到了大腿根部，肩帶垮在一側，胸前白花花的一片清晰可見。她束手束腳，毫無生氣地側躺在地板上，凌亂的長發蓋住了她半邊臉，另一半隱在了黑暗里。

照片沒有開閃光，畫面詭異又陰森，簡直可以入圍驚悚片最佳封面！

這張照片是通過點擊鏈接查看的，而短鏈夾雜在一條短信里，這條短信通過平臺發送。要是以往，宋念斷不可能點這些不明鏈接，但是這條短信內容是這樣寫的：

“今心大大，新年快樂！點擊鏈接獲取桐生送你的新年祝福。”

今心是她的筆名，桐生是她上一本完結小說的主角名字。

這人知道她的本名和筆名，還看過她的小說，知道她的住址和行程作息，甚至還知道她的手機號碼！

鋪天蓋地的恐懼朝她席卷而來，在她吃湯圓的時候，她的手都還微微發著抖。

吃完后她借故出門，自己到了御景水岸，在來之前她以為自己已經強大到不在乎了，但站在門口的時候，她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克服恐懼。正在猶疑的時候，巡邏的物業保安跟她打招呼，她好看，物業的人都認識她。

“過年好，宋小姐。有什么需要幫忙嗎？”她這棟別墅出事大家都知道，看她站在門口不進去，以為有什么情況。

宋念擺了擺手，“沒事。”

說完就朝外走，她終究還是沒有勇氣一個人進去，經過保安的時候她還笑著說了句新年快樂。

回去的出租車上，接到宋母的電話問她在哪兒，“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宋念說。

“那你直接去爺爺那邊。你爸和楚風已經過去了，我也出門了，你大伯他們說等著我們吃午飯呢。”

“好。”宋念應下，報給司機新地址。

爺爺家買的一樓，老人家喜歡種菜，買了個前后都帶院子的。宋念到的時候，四個男人正在前院抽煙，本在侃侃而談，等她經過的時候都默契地住了嘴，宋念心不在焉，沒有發現端倪，一一打過招呼就進屋了。

李暮和玲瓏正給家里的傭人打下手，奶奶坐在餐桌上跟他們閑話家常，看宋念來了，奶奶說，“再等會兒就可以吃飯了。”

宋念笑嘻嘻地上前給奶奶拜年，然后問，“爺爺呢？”

奶奶偏頭朝后院抬了抬下巴，“后院呢。”

宋念便去后院了，看爺爺躺在椅子上閉眼曬太陽，沒有叫他。

老人聽到細微的聲響睜了眼，“來了？”

宋念乖乖地喊了聲爺爺，又拜了年說了幾句吉祥話，惹得老人直笑。

“我看你怎么越來越瘦了？”老人皺眉，“又減肥呢？你還記不記得……”

她讀書的時候因為減肥暈倒送過醫院，自那以后，長輩只要一看她食欲不振就會舊事重提。

“爺爺，我沒有減肥，是穿得厚了，對比起來我身板就薄。”

爺爺哦了一聲，“那中午吃幾碗飯？”

“兩碗！”宋念答。

老人這才作罷。

她早上吃了兩頓，根本沒餓，但夸下海口說要吃兩碗，那就得吃兩碗。時回和楚風陪著長輩喝酒，她專心吃飯，到最后竟和喝酒的一起下桌。

撐得難受，楚風陪著她散步，時回陪著長輩打牌。

“吃不下就別吃了，爺爺又不會真說你。”楚風撫了撫她的胃。

“不想讓老人家失望。”宋念拉下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多走走就消化了，沒事。”

在小區里走了兩圈，楚風問她，“要不要回御景水岸看看？”

她本來就想回去，但怕自己主動提起顯得突兀，楚風這么一問，她樂得答應。

楚風以為她還沒做好準備，提問之前很猶豫，聽她答應得這么爽快，他想她也許比他以為的還要更加勇敢。

兩人到了地方，宋念按密碼進門，看家里一塵不染還被裝飾了一番，意識到宋母的用心良苦。

“之前從外省回來我就發現懶人沙發被挪了位置，當時庭院的門打開著，我以為是大風刮的。”宋念走過來推了推沙發，“哪有那么大的風啊，我真是粗心大意。”

然后她打開了玻璃門走向庭院，習慣地撥了撥門框上吊著的鈴鐺，看到庭院的花草都還生機勃勃，總算放下了心。抬眼看到圍墻上的電網，她詫異了一下。

楚風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時回讓人弄的。”

“我知道。”她收回視線，“只是有點不習慣。”

說著往屋里走。

走到沙發處，楚風問她，“你有沒有覺得哪里不對？”

宋念轉身看他站在落地窗邊，“什么？”

“這里。”楚風指了指玻璃門，“你……你出事那晚，關門了嗎？”

“關了吧……”宋念遲疑道。

“你確定？”

“我不記得了。”宋念躊躇道，“不過我向來的習慣就是關了玻璃門再上樓，那天應該不會意外……”

楚風說，“如果你關了門，那人是怎么進屋的？”

宋念搖頭表示不知。

“你剛剛說，之前從外省回來，這玻璃門也是打開的。”楚風說，“他應該提前來踩過點，在你不在家的時候。”

“……”

“你再看這邊，有沒有少什么或者多什么？”楚風指著落地窗的地方畫了一圈，“我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

宋念問，“你是說那個玻璃瓶嗎？它被我移到臥室了。”

楚風不記得，“什么玻璃瓶？”

“一個粉絲送的禮物。”她說，“里面有好多折紙。”她回答的時候眼神帶笑，還有點揶揄的味道。

楚風不作他想，又問，“還有其他什么嗎？”

宋念又細細地看了一圈，沉思道，“好像多了個。”

“什么？”

宋念走到玻璃門前，指著粘在上面的娃娃說，“多了個娃娃。”她用食指勾起一個戴著小紅帽的布娃娃說，“我不記得有這個。”

楚風立馬繃緊神經，掏出手機翻出之前拍的照片，對照起來看。

宋念也側身過去，“看什么？”

“之前我覺得不對勁，拍了張照片留底，我對比一下，看有沒有變化。”

宋念聽完，也跟他一起“找不同”，最后發現并無不同。

楚風又對著布娃娃拍了張照，才取下來細細查看。布娃娃肚子里的填充物被掏了一些，里面有個攝像頭，這個高度……對準樓梯的方向，似乎可以拍出那張照片……

宋念看他出神，用肩膀撞了撞他，“想什么？”

楚風沉默。

宋念也看向樓梯的方向，想了想說，“你陪我去樓上看看。”

他把娃娃放在一旁，跟在她身后。

宋念在御景水岸住了三四年，這還是第一次害怕進自己的臥室，她一手緊捏著衣服的布料，一手在身側握緊了拳。走到門口的時候，她想起自己曾爬到這個地方利用門框刮下眼睛上的蒙布，那時她看到的是一地凌亂，如今看到的是整潔有序。壞掉臟掉的物品，全都換上了嶄新的同款，她走進屋，估摸著照片上的大概位置，停下了腳步。

應該就是這個位置，那張照片的清晰度，不是站著拍的，所以她蹲下了身。她閉眼回想著照片上的種種細節，睜眼仿佛置身在同樣的場景中，這個人真的以折磨她為興趣嗎？

楚風看她蹲著，上前安慰地抱她在懷。

宋念說，“我收到了一張照片。”

楚風心里咯噔一下。

宋念站起身，翻出那種照片給他看，楚風的表情一時看不出異樣，緊接著薄唇緊抿眉心皺起，連呼吸都重了幾分。

“大概就是這個位置。”宋念用腳尖點了點地板。

楚風以為宋父宋母給的照片已經夠嚇人的了，沒想到宋念收到的照片更讓人恐懼。

原本想瞞著她做事，如今看來毫無意義，他坦白道，“我也收到了一張照片。”之前那張照片已經交給了陳文躍，他事先拍了照，翻給她看。

“我看我們有必要再去找陳副局一趟。”

**

晚上在爺爺家吃了飯，回程的路上宋念在車里睡著了。

楚風開車，玲瓏和宋立業坐在后排，楚風說，“下午和陳副局又見了一次，他還是那個建議。”

“什么建議？”鄧玲瓏問。

宋立業答：“引蛇出洞，甕中捉鱉。”

玲瓏：“不管宋念死活？”

“他們會出派警力保護念念。”宋立業解釋道，“再說了，我們自己也會找保鏢公司，白天在爸媽家已經跟大哥提過了，他會跟保鏢公司聯系。”

“我不贊同！”玲瓏說，“萬一有意外……”

“可是抓不到人，宋念也會有意外。”宋立業問，“一次性解決，還是一輩子擔驚受怕，你選哪個？”

玲瓏憂心忡忡，“……但你們也不能保證他一定會出現。”

“這個倒是。”宋立業說。

“但是陳副局覺得，既然他把照片送上門，就代表他并不打算從此隱匿。”楚風說，“肯定會再行動的！”

車內一時沉默。

過了許久，玲瓏看著前排的椅背問，“念念怎么說？”

“她同意了。”楚風說，“她說過完年搬進御景水岸。”

玲瓏顫著聲音說，“我怕……”

宋立業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捏了捏，“不要怕。至少要比我們家女兒勇敢些！”

玲瓏看向丈夫，發現他的眼里也不全是無畏，只是把擔心藏得更深了些。

楚風握緊手里的方向盤，承諾道，“叔叔阿姨，我會護好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