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排練了將近一個月,月茗突然告訴大家下周就要舉行校慶彩排。據說這次彩排會有老師坐鎮,最后要根據總時長刪減一些節目。
因為這樣,大家臨時決定在周六考試結束后進行加練。原本是約好在平時訓練的教室集合,誰知到了后才發現舊樓大門被上了鎖,于是大家商量著,覺得周末人少,應該可以在主樓地下室占到一個鏡前的位置。
轉移路上,月茗在最前面帶路。簡花默默跟著她,聽著身后葉理和張希在熱鬧地討論熟人八卦,想要加入,卻無從開口。
原以為共撐一把傘會是自己在暗戀路上邁出的一大步,可當命運收手,回到人群,她仍是最初那個悄無聲息的自己。對比上次葉理和她淺嘗輒止的對話,顯然,今天他和張希的聊天要比較愉快。
如塵的心思再度塵土飛揚起來,自卑心被無限放大。比起謹慎無趣的自己,葉理應該會更喜歡張希這樣開朗的女生吧!
或許,他真的對她有意思?
胡亂的想法很快從葉理喜歡張希發酵成他們會不會已經在秘密戀愛了,簡花自我保護地做著心理建設,不愿在任何時刻愚蠢地一廂情愿。
到了排練的時候,張希突兀的笑聲終于讓大家不能再忽視。
“你們能不能停一下?有話回去再說好嗎?”向來隨便的月茗都看不過去了。
“是他一直在搞笑,非要給我學阿伯跳舞?!睆埾0彦佀o葉理。阿伯是他們體育老師的外號,因為是學音樂出身,所以常常會在文藝匯演中擔任指導老師。
“不是,他跳舞是真的很搞笑,你們有沒有見過,他就這樣……”葉理還在不識趣地揮動雙臂模仿,“跳得像猩猩一樣,超級搞笑?!?
“我看你比他搞笑?!痹萝伤谎?,“你跳得跟個原始人似的也好意思說別人,要是下周還這樣,到時候就輪到別人學你了!”
月茗的話惹來了大家的哄笑。簡花假笑著融入他們,胸中卻感到有些沉悶。
他在逗她笑。
也對,如果他跟我說這些,我恐怕只會敷衍地笑兩下,然后讓他站好,專心排練。
終究是自己無趣。
整治完搗亂分子,大家練習的態度都端正了起來。
副歌部分有個男女生牽手轉圈的動作,簡花很“不幸”地和葉理分在了一組。為了讓自己心無旁騖,她不斷在心中默念“他不喜歡我”、“他和別人在一起更開心”、“他就是個海王”這樣的話。然而在轉身伸手的瞬間,緊張的情緒還是不自覺占領了全身。她的左手和心跳一樣虛浮在他的右手之上,像是在介意男女授受不親,又像是不確定的試探。
兩人就這么空懸著手轉了半個圈,隨著身體的移動,“試探”的指尖還是輕輕碰到了他的手心。真實的觸感點破了二人間沒有言明的距離,簡花悄悄瞟了眼葉理,見他臉上分明也寫著進退兩難。怕被人看穿自己的羞澀,她還是鼓起勇氣,故作坦蕩地將手搭了上去。
就是個舞蹈動作罷了,她告訴自己。
以為可以把神經割裂,讓手變得沒有感情,可指尖感受的溫度還是如雷電擊中風箏般,一路傳導進她的心里,讓心臟驟然加速。簡花努力維持表面的淡定,在走到位置后不慌不忙地收手,流暢地接入下一個舞蹈動作。
理智終究還是輸給了情感,她意識到,即便有幾千幾萬個不好的猜測,只要葉理出現在身邊,心跳就會誠實地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你還是喜歡他。
2
排練結束,葉理積極解散,第一個沖出地下室,到操場上去找每個周末都會在學校打球的朋友。
“你哪里會跳舞,我看你就是沖妹子去的。”球友調侃姍姍來遲的他。
“什么叫沖妹子去,明明是人家求我好不好。”葉理嘴上否認,心中卻快速閃過陳月茗邀請自己的畫面。
自上次在口袋中摸出紙條,他就開始對月茗有了一些注意。盡管那上面的內容令人費解,不過在葉理頭腦風暴后,覺得紙條的意思應該是在提示他,讓他通過現有的蛛絲馬跡找出寫信人的真實身份。
然后,他就想到了回家路上遇到的陳月茗。
仔細想來,校慶節目會變成男女合作,打一開始就是因為她的自作主張。這次發現紙條也是在和她一起放學后,而且她也經常會來自己班上……綜合推斷,葉理覺得給自己信的女生,極有可能就是隔壁班的陳月茗。
雖然在印象中,月茗一直是個很外向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會寫情書的樣子。不過現在有兩面性格的人也不少,他想,說不定開朗只是她的表象,可能信中那個羞澀的小女生才是她的真面目也未可知。
場邊,月茗的聲音闖進他的耳朵。葉理一瞥,見她和跳舞的其他人都聚在樹下,像是在商量事。抱著暗戀自己的女生就在場邊的想法,他像只開屏孔雀似地全力展現自己的球技,幾個攻防下來,投球百分百命中。他興奮望向場邊,卻見那幾人圍到了一起,并沒有人在關注自己的表演。
“怎么就你們?黃肖禹呢?”葉理乘休息間隙過去找他們。
“人家忙得很,跟在你后面走的,找女朋友去了?!绷_秦酸溜溜地說。
“你們這是在干嘛?又寫愿望?”葉理看到除了羅秦,大家都伏在膝蓋上寫著紙箋。
“還不是你們跳太差,我只能祈求神明保佑了?!痹萝耦^寫字,倒也沒對他展現出多余的熱情。
“不是說不讓掛嗎?你們還寫?”葉理說歸說,心里驚覺這兩天的考試自己忘記許愿了。
“我們自有辦法,”月茗左邊的張?;位问种芯G色的紙,“你看,我們專門挑綠色的寫,等下折成葉子的形狀再掛到樹上,就不會被發現啦!”
“我看沒用,你們這紙的顏色也太淺了?!绷_秦致力于和人唱反調。
“我覺得行,又不是特別扎眼,這么大一棵樹誰看得出來?!睆埾2宦犓某?。
“呃,不然你們扔樹洞里唄!應該都有用吧?!比~理建議。
“啊?哪有樹洞嗎?”舒簡花放下筆,有些不自然地問他。
“有的,就那里?!比~理指了她上方的某個位置。
“樹洞啊……神靈會不會看不到?”張希認真說著聽起來很沒譜的事,“我看電視里許愿都是掛在樹上,沒聽說過有投樹洞的?!?
“樹洞是收秘密的吧?”簡花之外,另一個在群體里不怎么有姓名的吳曉涵說,“如果投樹洞,神靈會不會以為這些都是秘密,就不幫我們實現了?”
葉理對她們鉆的牛角尖有些無語。在他看來,許愿是心誠則靈,只要把意思傳達到就好了,沒必要拘泥于形式。
“算了還是掛樹上吧,找個隱蔽點的地方,不會有人發現的。”男生中唯一參與許愿的朱益舟已經折好了葉子,“不然我們爬上去,把愿望放在樹中間怎么樣?”
聽到要爬樹,葉理饒有興致。他面前的月茗折好愿望箋,起身目測了一下樹干分叉處的高度:“看起來是不高,不過你們能爬得上去嗎?”
“快!羅狗,你上!”張希毫不客氣地吩咐羅秦。
“憑什么,你求我呀!”羅秦不負外號,一副賤兮兮的樣子。
“滾!誰要求你!”
“那你上啊!”
“憑什么我上,我就不上!”
二人沒完沒了地斗嘴。葉理想這是個表現自己的好機會,而且也是在幫陳月茗的忙,便當仁不讓地站了出來。
“我來吧?!彼f,“這樹很好爬,我之前走著就能上去。”
“你看人家說上就上,哪里像你,叫你幫個忙還推三阻四。”張希把葉理當成打架的工具,繼續和羅秦拌嘴。
“開玩笑,你叫誰狗?我憑什么幫你?”羅秦滿臉不屑。
“羅狗你在別扭什么?又不是第一天這么叫你。”月茗收集來大家的愿望,把箋上的繩子攏在一起打了個結。
“靠!你也來?”
“好我不叫,”月茗笑得開心,“你這外號是黃肖禹喊出來的,你有怨氣找他去?!?
“廢話,黃肖禹還叫黃燜雞呢,你們誰這么叫過他!”
“噗!”舒簡花和張希同時被這夠損的外號逗笑。
“好的,我知道了,”月茗也在憋笑,“下次我會對他一視同仁的?!?
“黃肖禹該追殺你了。”朱益舟拍拍羅秦,淡定地看熱鬧不嫌事大。
“隨便,是他先不仁,也別怪我不義?!绷_秦聳肩。
葉理圍觀這場混戰,忽然有種男生不小心被女生從內部瓦解,開始自相殘殺的感覺。他跳上樹壇,蹲到朱益舟身邊,看著女生們聚在一起開心地笑,心底像是照進了一束溫柔的光。
自相殘殺就自相殘殺吧!他笑著想,反正兄弟本來也不可靠。
月茗系好繩,把一串愿望拿到葉理面前晃了晃:“接下來交給你咯!”
“沒問題!”葉理接過愿望,將它們揣進口袋,起身就踩著樹干向上走去。
“你小心點?!鄙砗髠鱽硎婧喕ㄝp聲的關切。葉理在維持平衡之余比了個“OK”的手勢,以示自己聽到了,會注意。
“差不多了吧?你手夠一下,扔上去就好了。”張希對他喊。
“我再走兩步。”葉理到了一個比較陡的位置,他雙手扶在樹干上,開始手腳并用地往上爬,“這是紙,不好扔,萬一掉下去我就白爬了。”
到了一個無法再走的位置,葉理一手扶樹干,一手從口袋中掏出愿望串。他將繩結牢牢卡在樹皮縫隙間,這樣就算刮大風,也能保證它們不會被輕易吹下來。
“好啦!”大功告成,葉理開心地向樹下報告。只是他沒等來大家的回應,反倒被遠處的一個喊聲嚇得一陣腿軟。
“喂!你干什么?下來!”一個穿保安服的人邊喊著邊朝這邊跑來。
樹下的大家聽到呵斥,嚇得立馬四散而逃。
“操!就剩我一個??!”葉理急得飆出臟話。才想過兄弟不可靠,沒想到這么快就驗證了危急關頭誰都不可靠。
“活該,誰叫你碰到女生就這么積極?!比~理頭頂上,常住榕樹的少女在充滿醋意地吐槽他。
少女看見葉理手忙腳亂地爬下樹,瘋一樣地朝地下室的方向跑。結果還沒跑出幾步,另一邊就有女生被保安抓到了。
“葉理!不要跑了!回來!”有男生見狀沒有龜縮,他拽了另一個男生出來,順便也不忘叫葉理回來同甘共苦。
“你們這是要我死!”葉理邊跑邊大喊。
“廢話!把女生扔在這你好意思嗎!”
“不好意思!我回去大家就都完蛋了……我靠!”就在他喊話之時,另一位聞聲而來的保安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包抄到了前面。葉理嚇得撒腿就跑,和身后的保安一起,你追我趕地繞著操場跑圈。
“哈哈哈哈!”少女被他們惹得笑出聲來。盡管前一秒還在生氣,但下一秒,當她看到他狼狽逃竄的樣子,醋意立刻煙消云散,他還是那個很輕易就能讓她開心的人。
所謂喜歡,大概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