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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相合傘

  • 藏花書
  • 戀疏
  • 4797字
  • 2021-11-13 18:44:50

1

假期像是透支了晴朗的額度,五一后的幾天,雨一直在淅淅瀝瀝地下。整個教學(xué)樓都像是被泡在了水里,從地板到黑板,無處不是濕漉漉的。吊扇在天花板上旋轉(zhuǎn),無力地驅(qū)趕班級里混合著潮濕與人體熱度的空氣。

舒簡花發(fā)自內(nèi)心討厭這樣的天氣,不是熱到足夠開空調(diào)的溫度,可全身就是被悶出的汗黏著,光靠風(fēng)扇根本無法解救。又加上心里有事,她覺得自己的煩躁簡直由內(nèi)而外,煩到想要破罐破摔,什么都不做就把最后兩節(jié)課挨過去。

剛才課間月茗來找她,說是下節(jié)課他們班要考試,估計會考到自習(xí)課,讓她先去舊樓開門。

“反正我們就兩個人,等你們考完再一起去唄。”簡花很不喜歡這個突然的委以重任。

“我鑰匙給你,你就先去嘛!我們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考完呢!”

“我先去沒意義,又沒人,還是等你一起吧。”還在極力拉鋸。

“你去可以自己先練,而且不是還有葉理嗎?你可以先教教他,待會兒我們到了就一起合音樂。”

真是可怕的提議,簡花想著,不情不愿地接過鑰匙,就怕對方再會自作主張給出什么建議。

“對了,還有這個,”月茗將一團耳機交到她手上,“這個你幫我還給葉理,我上周向他借的,之前一直忘了給他。”

“為什么不自己還他”的質(zhì)疑出現(xiàn)在腦海中,卻因為顧忌她“教跳舞”的提議,怕讓她自己去還,她會到葉理面前也提一嘴。

簡花拿著鑰匙和耳機,果斷將它們?nèi)舆M抽屜,逃避了一節(jié)課。

到了第三節(jié)下課,班上亂哄哄的動靜告訴她又到了最后的時刻。許多有活動的同學(xué)已經(jīng)收拾書包離開教室,她偷看葉理,見他也在收東西。

如果再不出手,估計就要在舊樓門口面面相覷了……

簡花把耳機攥在手心,轉(zhuǎn)身喊了一聲葉理。本就不夠大膽的聲音被牢牢壓制在發(fā)作業(yè)的喧嚷之下,葉理看向講臺,并沒有注意到她。

“葉理!”舒簡花重整旗鼓,干拔著嗓子又喊了一聲。這次葉理總算聽到了她的聲音,回過頭,對上她的目光。

“陳月茗叫我把這個還你。”簡花探出身子和手,把耳機遞給他。

“謝謝。”葉理接過耳機,禮貌之余順嘴問了一句,“她今天怎么沒來找你?”

“隔壁班這節(jié)課考試。”簡花壓抑心跳,“早上我們英語不是考了兩節(jié)課嗎?他們下午就一節(jié)英語,然后就說考試要順延到自習(xí)課。”

“哦……”葉理沒有再問下去。

簡花僵硬笑著,覺得既然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其他也沒什么好說的。她默默轉(zhuǎn)身,收好東西。班上依舊亂哄哄地,簡花背起書包,混在追跑離開教室的同學(xué)身后,悄無聲息地走出班門。

存在感淹沒在人群中,甚至連忽大忽小的雨都能壓她一頭,她靜默地在走廊上穿梭,搜尋自己晾在外邊的傘。然而仿佛真是倒霉的一天,來來回回走了兩圈,簡花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就是找不到自己的傘。

她不信邪地找了第三圈,第四圈,從粗略看顏色,到把每把傘都掀起來看一眼。像是被施了“傘離開身邊就會丟失”的魔咒,她想起此前兩次相似的經(jīng)歷,對自己今天竟然會忘記教訓(xùn)、把傘晾在外面而懊悔不已。

大起來的雨勢像是澆在心上的冷水,本來這樣的天氣就讓她不舒服,排練的突發(fā)情況也讓她心慌,現(xiàn)在傘又丟了,更是把倒霉刻在了她的腦門上。簡花呆在原地喪氣,不放過自己地自責(zé)著,也不愿去想沒有傘接下來該怎么辦。

“舒簡花。”身后傳來男生的聲音。簡花驚地回頭,見葉理正從后門出來,小跑了兩步來到她身邊。

“剛才想跟你說一起走來著,結(jié)果抬頭你就不見了。”他微笑,隨意中透出她喜歡的帥氣。

“啊?我不知道,我收好東西就出來了……”慌張的笑容之下,心跳驟然飆升。

像是社恐的秘密被當(dāng)面拆穿,簡花為自己身為同班同學(xué)卻不告而別的行為感到心虛。但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緊張的想法在她心里,像是不知道一起走要說什么,像是擔(dān)心自己接不上話會冷場。

“你動作是很快,看你平時下課也走得很早。”葉理說了一句,然后兩人就這么干站著,醞釀著簡花預(yù)感中的尷尬。

“走嗎?”葉理率先打破沉默。

“我、傘找不到了。”暫時忘卻的后悔重新涌上心頭。

“你傘什么樣的?就放在這里嗎?”

“就是深藍色的一把傘,我都找了好幾遍,估計是被人拿走了。”

葉理看了周圍一眼:“沒事,你明天再來找,說不定別人發(fā)現(xiàn)拿錯明天就放回來了。”

“希望是。”簡花的臉上還是失落。

葉理看看外面密了些的雨,知道簡單的安慰并不能解決問題。他撐開自己的橙色大傘,主動對她說:“你跟我一起撐吧,我傘還挺大的。”

2

有時候簡花會分不清什么是命運的玩笑,什么是命運的禮物。就比如這次,她絕不認同丟傘是件“焉知非福”的事,然而一直下決心、始終沒勇氣的她,又的確是被命運推了一把,向著虛無縹緲的愛情邁出了一步。

因為穿了喜歡的運動鞋而跨出的每步都很小心翼翼。簡花踮著腳,右手緊抓書包背帶,左手展開保持平衡,在一個個水坑中靈巧躲避。葉理撐傘走在她的右邊,發(fā)現(xiàn)了她的小心,便配合著慢下了腳步。

“你鞋子不防水嗎?”葉理問她。

“不知道,我覺得防水,但有時候好像又會濕。”注意力被走路分散,說話似乎就不那么拘謹,甚至可以自由發(fā)散地開始找話題,“最近下雨你們是不是都不用訓(xùn)練了?”

“校隊嗎?”

“嗯。”

“還是要練的,下雨天我們?nèi)サ叵率揖殹!?

“地下室場地夠嗎?不是說校慶很多人都在那里排練?”

“還好,年初的裝修已經(jīng)搞完了,現(xiàn)在樓梯間后面那片場地歸我們。”

“那你待會兒下課還要去嗎?”簡花為避開水坑往左跳了一步,半個身子進到了雨里。

“去啊!我之前請假那么久,再不練就跟不上了。”葉理跟著左移一步,和她始終保持著一拳的距離。

初夏的雨沒有風(fēng),雨絲安靜細密得有些溫柔。兩人在一把傘下路過一些人,不久上課鈴打響,路上的人又少了一些。

“你以后是想做籃球運動員?”簡花低頭問他。

“想啊!”講到籃球,葉理來了精神,“不用等到以后,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準備了,很多職業(yè)運動員初高中就出成績了,我現(xiàn)在開始都有點晚。”

“是要準備什么嗎?”簡花對他們體育生的事一竅不通。

“多訓(xùn)練,有機會的話我想進青年隊。”他臉上滿是對夢想的向往。

“那是怎樣,以后你就不來上課了嗎?”關(guān)心的首要問題是自己以后還能不能在學(xué)校見到他。

“我倒是想,不過家里人不肯。”葉理低頭笑笑,“而且我能力還是差了一點,不然上次段賽就力挽狂瀾了。”

聽到他還會來學(xué)校,簡花暗地里松了口氣:“不會啊,我覺得你打球挺厲害的。”

“嘿嘿,我也覺得我還不錯。”直接的夸獎很受用,葉理傻笑兩聲,覺得自己的潛力被人看到了,“我現(xiàn)在是希望能通過校隊打出點成績,爭取拿個MVP,之后就好找人幫我推薦了。至于身高……希望這兩年還能竄一竄。”

“你挺高的啊!”簡花看了眼身邊高出自己大半頭的葉理。

“在打籃球的人里不算高了。我還不到1米8,有些人小學(xué)就這么高。”

“小學(xué)?這么夸張?”

“對啊,我就是因為不夠高所以家里一直不支持我打球。”

“沒事,不是說男生到大學(xué)都還能長嗎?你還有機會。”

“是。”葉理笑了笑,“實在不行我就大學(xué)再考體育,反正我那點成績也考不了別的,到了大學(xué)繼續(xù)死磕。”

簡花在旁邊陪笑。比起葉理對未來的各種非常規(guī)計劃,她有的就只是足以讓她按部就班走進普通大學(xué)的成績。

“那你呢?就打算正常高考嗎?”葉理問她。

“嗯,對啊。”簡花微微點頭。

“你不藝考嗎?我看你跳舞還挺好的。”

藝考,不是沒有過的想法。小學(xué)時,媽媽發(fā)現(xiàn)她有唱歌天賦,就曾替她設(shè)想過長大當(dāng)音樂老師的道路。初中簡花開始聽流行歌,對唱歌的喜歡也一度讓她想要去專業(yè)學(xué)音樂。只是天賦和喜歡似乎都可以用愛好來詮釋,她沒有如葉理、月茗般孤注一擲的行動力,身邊也沒有讓她偏離常規(guī)的外力,因此她只能繼續(xù)走在既定的軌道上,沒有熱情地腳踏實地。

“感覺藝考挺復(fù)雜的,而且還要學(xué)很多東西,我懶得去報班。”她將自己的迷茫掩飾在懶惰之下。

“你竟然沒報班?我看你跳舞那么好,還以為你有在外面學(xué)過。”

“你這是要跟我商業(yè)互吹嗎?”簡花笑笑,發(fā)現(xiàn)他們在彼此口中都是很優(yōu)秀的人。

“不是啊,我真覺得你跳得挺好的。”

抑制不住開心,卻仍要謙虛道:“還好。”

“那陳月茗呢?她是要藝考的吧?”

“嗯,她想考播音主持。”

“果然,我看她就是藝術(shù)生的樣子。”

簡花想到上學(xué)期,月茗為了保住自己的新發(fā)色,強行和督導(dǎo)老師說自己是因為營養(yǎng)不良才顯得頭發(fā)黃,覺得她的確藝術(shù)得很明顯。

“她好像經(jīng)常來班上找你?”

“偶爾吧,也不一定是來找我,她認識的人多,經(jīng)常各種串門。”裂痕沒有消失,簡花仍在有意無意地與月茗保持距離。

“我們班還有別人跟她很熟么?”

“我們班不是好幾個學(xué)生會的嗎?應(yīng)該都熟吧。”

“也是。”葉理若有所思,“她那么多活動還要參加校慶,也是夠充實的。”

“那你為什么要來跳舞?你活動不是也挺多的?”簡花看了他一眼,聲音柔軟得像拂動細雨的風(fēng)。

“我沒想跳舞啊,我是答應(yīng)黃肖禹跟他一起唱歌的,誰知道他會改節(jié)目。”

所以你為什么還是留下來了呢?是你也想要參加校慶?是命運的鬼使神差?還是……因為知道我也在?

不小心沒看清路,一腳踏進水坑,濺起了水花。

“待會你有空先教我一下吧,我后半段差不多都忘了。”葉理說著請教的話,把傘向她的頭頂傾斜。簡花見他為了自己半邊身子淋在雨中,不禁心頭一暖,主動往中間挪了半步。

“走近點吧,別淋到了。”她說。

一把傘下貼近的兩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局促。清新的雨稀釋了一點曖昧的空氣,讓傘下的氛圍舒適得恰到好處。男生感覺女生走在自己身邊,聞到她發(fā)上洗發(fā)水的香氣,看到她撥開被風(fēng)吹亂的碎發(fā),露出微笑的側(cè)顏,悄悄地,心動了一下。

3

后踢轉(zhuǎn)前踢,交換腿,旋轉(zhuǎn),碎步接兩個小跳,然后繼續(xù)旋轉(zhuǎn)……榕樹上的少女在落雨的樹間輕靈跳躍,第一次有了點仙女的樣子。

雨水順著她的發(fā)絲流下,被一個轉(zhuǎn)身甩飛,依圓形的軌跡向外灑開。在她白凈的臉上,微張的唇如同沐雨櫻桃,小巧而紅艷。舒展的身姿纖細而有力,宛若一株新嫩的車軸草,看起來柔弱,卻蘊含軟而堅韌的芯。

“你的素材庫和收件箱走到一起了。”少女的美麗也沒能封住榕樹的嘴。她徑自旋轉(zhuǎn),不想理它。

“看起來關(guān)系不錯……該不會信里寫的就是那個小子吧?你不是說每次信的內(nèi)容都很合嗎?”

少女仍是不理。站定后,她大跳往低處的樹枝,左腳先落下,右腳不合常規(guī)地重重踏在枝上。“咔嚓”一聲,她踉蹌著把重心轉(zhuǎn)移到左邊,驚險看到被踩斷的一大段樹枝摔打著掉到地上。

心里的醋罐子好像也這么被打翻了,她看了眼遠處男生女生共撐一把傘的背影,不安地坐下來。

“沒事吧?”她問榕樹。

“痛,”榕樹聲音木然,“我長了好久,你就這么給我踩斷了……”

“活該,誰讓你廢話那么多。”少女小聲咕噥,嘴硬不肯認錯。

“你今天怎么突然會跳舞了?”榕樹問她。

少女看著掉落在眼前的雨珠,呆呆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來的……我不是跟你說時候快到了嗎?應(yīng)該是真的,我好像想起點什么了。”

“你想起什么了?”

“想起一個有陽光的舞蹈教室,我在里面跳舞。”

“是記憶還是身體記憶?”

“可能是身體記憶幫忙找回了記憶?”她伸長手臂,凝視自己白皙皮膚下浮現(xiàn)的淤痕,“這些估計就是練舞留下的。”

“那你以前挺辛苦的。”

“辛苦不要緊,只要不是病情惡化的征兆就好。”她耷拉著腦袋,像一只被雨淋濕的小兔子,“雖然我想找回記憶,但我真的有點怕想起之后情況會變得更糟。”

“所以你現(xiàn)在是不想走了?”

“嗯,我只是覺得保持現(xiàn)狀會比較安全……”少女說完,忽然發(fā)覺榕樹偷換了概念,“誰說我不想走了?”

“……那你走吧。”

“你肯放我走了?”

“我從來也沒關(guān)過你啊!”

“……”榕樹流暢的邏輯噎住了少女矛盾的喉嚨。害怕想法會再度落入恐慌的漩渦,她沒有再糾結(jié)下去。

“你不是說再也不給那個笨蛋信了嗎?怎么昨天又給了?”大約是喝飽了雨水,榕樹喋喋不休得像個話癆。

“我好心,怕他失望。”少女垂著雙臂,蜷起腿,把腦袋搭在膝蓋上。

操場上路過的人都成為雨景中的動態(tài),沒有橙色的傘在,眼睛失去了焦點。少女不確定那些信是不是真的寫給葉理的,如果是,那自己就是在給情敵遞情書。可同時,情敵也幫她寫下了心情,讓她有機會把自己想說的傳遞出去。

所以那個女生也喜歡葉理嗎?她在心中問。

危機好像隨時會爆發(fā),不過在無意間臥底了對方的心事后,得出的結(jié)論似乎又很安全:像她這樣的女生,根本不可能會表白。

“所以你還是在乎他的。”榕樹說。

少女撇了一下嘴:“我只是想看他收到信開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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