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日的溫度乍暖還寒，在下完一周雨后，氣溫又隨著晴好的天氣陡然飆升。

葉理懷著滿心炙熱盼來了新一場球賽。作為一班主力，兩場比賽的良好表現讓他有些飄飄然。他毫不懷疑今天自己也能獲勝，相比起期待比賽結果，他更期待新一封情書的到來。

上場比賽過后，他又收到了一封情書。

不是字條，而是真心實意袒露內心的情書。

雖然這次寫信人仍然沒有署名，但看完這次的信，此前令他疑惑的一切都有了解釋。寫信的女生是因為不想和別人一樣，才沒有公然展現自己的喜歡。而她也知道什么都不做是懦弱的表現，所以才會匿名給出了這兩封信。

原來如此！

對愛情的向往重新燃起，葉理幾乎篤定，今天比賽過后他還會收到情書。

他猜信主人今天也一定會守在場邊的某個角落。理想中，女生有著柔和的外表，會把自己安全地包裹在寬大的校服外套里。她會小心翼翼地挪動步子，偷看著旁人，等待一個無人的時刻再次把信悄悄放進自己的書包。

這次自己一定要找到她，不用當面拆穿，只需要知道是誰。之后他會找合適的時間，告訴她就算她矯情地沉默，自己也可以像天降的王子，逆著光找到她。

心中不再煞風景地懷疑對方會是自己不喜歡的人。他將他們代入童話故事，設想他們會有美好的結局。

2

童話外的另一邊，舒簡花真的一個周沒有再理過陳月茗。

沒有誰離開誰不能活。過去的一周，簡花放學都一個人走。怕遇到熟人就在第一時間跑出教室，沒來得及走，就改道繞偏僻的小路。體育課自由活動她就回班做作業，要組合練習她就找同桌，沒有非誰不可。

總之，她不能低頭，不會低頭。她覺得自己既然沒錯，就絕不能是率先和解的人。不能輕易原諒，這樣會助長任性妄為的歪風邪氣。

冷戰期間，她和月茗也有見過幾面。

習慣不帶課本的月茗常常來一班借書，從前簡花是她的優先選擇。在兩人吵架后，月茗就直接站在窗口，問靠窗的同學借書。簡花知道很多人她也不熟，但她就是有從陌生人手中借書的本事。關系好的時候，她用這種本事幫簡花開了很多口。吵架之后，簡花則對這種本事帶上了輕浮的有色眼鏡。

不認錯就不認錯，反正她跟誰都熟，不缺我一個。

人家可是能歌善舞的大名人，憑什么和我認錯。

聽說她進十佳歌手復賽了。

她不進復賽才奇怪吧？文藝委員、學生會、校電臺之類的頭銜一大堆，這種人怎么可能第一場就淘汰，進復賽理所應當。

喜歡她的人多了，我算什么……

陰陽怪氣的想法在腦海中滋長，積蓄已久的情緒在兩人鬧翻后被肆無忌憚地放大。簡花知道這不是突然的變臉，而是被石子擊中，進而崩塌的雪山。

倒不是說有多討厭，只是兩個人太互補了，就會有很多很多不同。微小的不同引發為不滿，好的時候它們可以被輕易掐滅，壞了之后，不滿的火苗就會“唰”地竄起，輕易燒掉了心中的倉房。

放學后的班外，月茗和朋友在走廊上大呼小叫，拉幫結伙地不知道要去哪里。簡花站在黑板前，雨刷器似地掄著手臂擦黑板，只覺得她們吵鬧。

今天是簡花值日，負責做班級衛生。換做平日，她一定會氣定神閑地做事，慶幸值日可以避開放學高峰。然而，今天的她卻有些著急。

放學十分鐘，算起來段賽應該開始了。

講臺已經收拾干凈，分內的兩組也已經掃完，如果真想早點走，應該和另一位值日生打個招呼就好了。

簡花看看那個正在走廊掃地的男生，又默默拿起了抹布去擦窗臺。

因為不熟，她不敢找他說話。她想著待會兒還要一起倒垃圾，如果自己要先走，可能會被拒絕。而且就算先走了，萬一待會兒他也去看比賽，到時候遇到了豈不是很尷尬？

說不定還會被看出自己是對打球的人有興趣……

因為社交恐懼，她為自己找足了借口。

七分鐘后，督導來查完衛生。簡花匆匆收好書包，往操場跑去。她找到班上同學，擠進空隙，看到記分牌被翻到了25比32。

“我們班25分？”希望聽到否定的答案，身邊同學卻點點頭，證實了落后的是他們班。

“十二班挺強的，前兩場都贏了，而且有一場拿了80多分。”同學告訴她對方的情報。

簡花此前看過幾次NBA，頂級比賽動輒破百的得分讓她覺得80分也不算多。不過想想這只是高中的年級比賽，前兩場他們班的得分好像還不到70，十二班能拿80多分確實厲害。

比賽打到第三場已經到了淘汰賽。本場葉理不功不過，仍是一班的得分主力。十二班沒有對他貼身防守，而是以進攻為主，采用更靈活的陣型。

對方的這種打法解放了葉理，卻暴露了一班整體能力不足的事實。一班除葉理外，只有一人的得分能力還不錯。剩下的三人中，兩人命中率隨機，還有一人拿球必丟，像是來湊數的。十二班則全員都很厲害，進攻隊員的三分球接連命中，不得分的隊員防守能力強，搶斷和搶籃板都很積極。最重要的是十二班隊員配合默契，看他們進攻非常流暢，反觀一班的進攻就很讓人心梗，因為經常會丟球。

簡花一邊對拖后腿的隊員生氣，一邊在暗地里攥著勁，繼續著她的“施法”。

用對方的罰球測試精神力的效果：比叉，阻止成功；比叉，險進；比叉，又進了。虔誠的壞心沒有奏效，比分差距繼續擴大。

下半場一班陸續換了幾次人，可分差就是牢牢保持在10分。越往后越讓人灰心，簡花感覺勝利無望，放棄作法。不想她剛停手，穩定的分差就一下擴大到了14分。

中二的行為與比分達成了某種暗合，簡花把分差擴大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她重新振作，決定不到最后絕不松懈。最終，分差被拉回到12分，所幸沒有輸更多。

看比賽前輸7分，終場輸12分，算起來自己還是有用的。

人群散場，簡花看到他們班的隊員還聚在籃球架下說話。葉理不做聲地在收拾東西，隊員們則在旁邊七嘴八舌。葉理冷著臉說了其他人兩句，雙方一言不合，一人氣勢洶洶地上前推了他一把。

接著就是兩人對罵，其他人拉架。再然后，葉理憤怒地把球砸到地上，罵了句臟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簡花把這些看在眼里，想，如果從開場就一起努力，說不定到最后還有機會。

她不是真的中二，她也知道分差的變化，至始至終都只和場上隊員有關。可她就是不免對自己的精神力懷有期許……

大概這么想，才能讓自己感覺不那么無力。

3

夜晚，突然毫無征兆地下起了暴雨。

榕樹少女倒在樹下，肚子痛得發不出聲音。暴雨子彈般地傾落在她身上，沿輪廓匯成溪流，順著她素白的衣裙和光潔的皮膚涓涓流下。

從感覺上來說，她覺得腰腹間的雨水更應該是血的樣子。

肚子的痛像是在被刀絞一般，發涼和麻痹擴散至全身。雨水沖刷掉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帶走殘存的體溫，像是在迅速地毀尸滅跡。

真的好痛，她想，是快要死了嗎？

也或許是時候到了，該回去真身了？

說不定下次醒來就已經是躺在病床上，可以知道自己是誰了……

不死就好，反正我不能死，我還有心愿未了呢！

怎么突然就要走了呢……

也不知道我不在了，他會不會發覺……

悲觀和樂觀的想法齊聚心頭，少女靠胡思亂想轉移對疼痛的注意。可痛覺就如巨大的炸雷，一陣強過一陣地絞著她的身體，讓人不可忽視。

暴雨之外，春雷在隆隆地轟鳴著。少女終于用昏迷戰勝疼痛，她的意識逐漸模糊，很快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