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方才一樣,鐳射熄滅了。江華解開了海麗的束縛,他做完這一切瞥了陳默一眼,他的傷勢一看就支撐不了多久了。海麗沒有動,江華也不再管她,他匆匆離開。過了好一會兒,她爬過去,她聽見他用微弱的聲音問道:“為什么不走?”
海麗看了一眼門外,間隔只有三十秒鐘,鐳射網重新罩了下來?!澳闶遣皇怯X得,我一定會拋下你離開?”她問道。
陳默沒有回答。他中了兩槍,一槍在肺部,一槍在小腹,都是貫穿傷。海麗把他的頭貼在自己的頰邊,像母親一樣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我不會走,我和他們不一樣,既沒有要去的地方,也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但是我對你不好——”陳默掙扎著想要起身,海麗豎起食指貼在他的唇邊,制止了他的動作?!笆前?,你又粗暴,又愛亂發脾氣,還總是緋聞纏身,和你交往之后我就沒有一日安寧過,小報記者和你的女粉絲天天堵在我家樓下,他們都說我配不上你,說我是狐貍精,會毀了你的前程?!?
陳默愣住了,半晌,他扯動了一下嘴角,勉力笑道:“那你怎么不趕緊甩了我?”
“因為我除了你一無所有?!焙{惢卮稹Q蹨I順著她的腮邊滑落,砸在陳默冰冷的臉頰上。“我一直沒有和你說過,我為了生存做了很多壞事,包括你聽了一定無法原諒的事,林木森先生說得對,我和他才是一類人。我和他一樣自私,一樣冷酷,一樣不擇手段,我在你面前隱藏了這一面,因為我想被愛。我一直很害怕,怕你知道真相后會離開我,但我現在終于不怕了。”她貼在他的臉上,呢喃道,“你終于是我一個人的了。”
大廳的柱子上浮現了裂縫,它轟然倒塌,天花板失去了支撐,傾瀉下來,穹頂的石塊紛紛墜落,煙塵四濺。半晌,陳默摸索著伸出手,拭去她的淚水:“都結束了,沒事了?!彼f。
海麗哽咽著點了點頭,她把臉埋在陳默的頸窩,能夠明顯感覺到他的氣息越來越弱,但她的心中不可思議的平靜。“吶,陳默。”她輕聲說,“能給我唱首歌嗎?就是你在列車事故紀念碑前唱的那首歌?!?
歌聲像蒲公英一樣緩緩升了上來,縈繞滿室,又從大廳的縫隙溢了出來,越飄越高,越飄越遠,地震波及到了城堡內部,許蕾扶著蘭天,一步步走向樓下。歌聲仿佛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帶著徐徐的溫柔和哀涼,又像就在她耳邊響起,許蕾愣了一下:“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在唱歌?”
蘭天搖了搖頭。他問道:“你為什么要和他們分開走?”
從大廳里順利逃出來后,許蕾就和江華等人分道揚鑣。她沒有立即回答,只是將蘭天的手臂挪了挪,把他的大半重量移到自己肩上?!耙驗槲液ε?。”她低聲說,“懷疑可以殺人,我們剛剛才殺了一個人。”
蘭天沒有接話,許蕾怔怔地望著面前的虛空:“為什么我沒有阻止他?”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她問道,“為什么我們沒有一個人去阻止他?還是覺得反正得有人去送死,所以故意對他的求救置之不理?”她狠狠咬著指甲,身體不易察覺地顫抖著,“他才十二歲啊,如果不是怕我們殺了他,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是我們逼死了他,用自私和狹隘的懷疑。我有什么資格在這里懺悔?是我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
蘭天看著天花板,過了一會兒,他把許蕾的頭摟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笆牵覀兪枪卜??!彼麊≈ぷ诱f。
許蕾露出了仿佛哭泣的神情,一路上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門開著,顯然主人走得匆忙,還沒來得及收拾屋子。十二塊大屏幕正對著房間,其中一半已經黑了,許蕾立刻明白了,這就是瑪麗安監視他們的房間。她走到桌前,桌上放著一個相框,看清照片的那一刻,她仿佛被電打了一下,渾身都僵住了。照片上正是列車長,他穿著便服,摟著一個少女的肩膀。
是胡安安。
打火機被一只手上下拋著,江華靠在墻上,深深吸了一口煙,就像吐出一口胸中的郁氣。白色的煙霧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聽見埃倫特說:“您似乎心情很不好。”
“是嗎?”江華漫不經心地回答。程昱一出門就和他們分開了,緊接著是許蕾和蘭天,現在這一組只剩下他們兩個。江華說:“別裝了,那孩子固然死得凄慘,但你也不是一般人。”
埃倫特沒有回答。江華慢慢掐滅了煙:“這里只有我們兩個,我就直說了。投票時我坐在你旁邊,除了第三次,前兩次你全部投的是自己。你非常清楚自己有罪,并認為自己應該受到懲罰?!?
“居然偷看別人的隱私。”埃倫特微笑道,“其實你仔細想想,在場的十二個人中,其他人都只是在列車長之死上推波助瀾,而你,江司令,才是那起事故真正的主使者,卻全程都在裝傻。其實你比任何人都知道那車人為什么非死不可。”
江華沉默了。埃倫特望著他,緩緩吐出一個詞:“第七區?!?
江華沒有出聲,好像在走神。埃倫特說:“第七區原本是一個海上軍事基地,戰爭結束后便荒廢了下來。原先的居民內遷,取代他們住入的是無處可去的人,逃犯,非法移民,高危能力者,這里容納著被主流社會所排斥的一切。因為已經有了六個區,就把這個被孤立的島嶼稱為第七區。它不受法律轄制,曾是最無法無天的地方,犯罪率居高不下,十年前爆發了一場烈性傳染病,聯盟立刻通過了驟雨行動,以控制疫情之名從地圖上將第七區徹底抹消。”
“這跟列車事故有什么關系?”
“那輛列車的目的地,就是當年被稱作第七區的地方。”埃倫特靜靜的說,“有人把散落在世界各地的第七區居民集合起來,通過列車運往島上,企圖重新建國,而你身為第六區的軍事長官和驟雨行動的主使者,絕對無法容忍這種情況發生,列車事故就是給他們的一個警告。至于列車長,只是一個倒霉背鍋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