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最終，孟嫣然經過傷檢，警方給出的結論是，我們并沒有發生關系。從我的血液中，竟測試出了迷藥的成分？不管怎么說，這次荒謬絕倫的事件在兩天后總算落下帷幕，我被無罪釋放。

“給你辦理了休學，下學期開始后再補考，這件事，我沒有和你爸爸講，你看？”

米姨從后視鏡里看向我，爭取我的意見。

“我也不想他知道。”

原來她就是孟嫣然的生母？為什么從未聽她提過，孟嫣然為何也沒有對我提過？腦子里被無數的疑問充斥著，腫脹無比。我不得不讓它暫時停止運行。為了緩解眼睛的酸痛，我將目光轉向車窗外。路面剛剛清理過積雪，四周一片銀裝素裹。清津的冬天，天總是黑得格外早，還不到5點，天色就已徹底沉了下來，道路兩旁的路燈逐次亮起。車子在十字路口前停下等紅燈，遠處工地的燈光點點閃爍，我突然感覺這個世界特別得陌生，心里亂糟糟，非常想不顧及理智的嚎叫，就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把一切的憋悶釋放出來。綠燈亮起，車子啟動行駛到十字路口的中央，我才意識到那并不是工地的燈光，而是卡車的車燈。燈光越來越刺眼，我還沒來得及思考它為什么飛馳而來，就感受到了一陣劇烈的碰撞，在失去意識前，我只看到了碎落飛濺的玻璃碎片，腦子里走馬燈地播放著米雪兒的碎花裙擺，感覺自己的身體像是被拍成餅，又像是已經被洞穿，成了甜甜圈。總之，在那一秒，我的大腦飛速地旋轉著閃現了無數念想。

3

我本以為自己就這樣死了，不知睡了多久，我還是醒了。

為什么這么黑，我伸出手，卻完全看不到。

“笑笑！青山！笑笑醒了！”

“醫生，快叫醫生！”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父親死死地攥著，可我卻看不到他的臉。

“爸。”

我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到，我盡力判斷著究竟發生了什么。可除了一團黑霧，我什么都看不到，我開始有不祥的預感，雖然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我太恐懼了，以至于近似嘶吼地尖叫起來。

“笑笑，不怕，你聽爸爸說，爸爸一定會治好你的！”

經歷了恐懼、絕望之后，我終于接受了自己已經失明的事實。我開始反反復復地思考死亡這個問題。我，一個瞎子，生命是否還有意義？這個世界上所有我喜歡的，都無法得到了。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太物質，太狹隘了。我曾想要擁有的享樂，都需要有一雙眼睛才行。可生命的最后又有什么意義呢？塵歸塵、土歸土，總會消散，我還是沒有看透，我還是想玩得盡興，我根本不想死。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尿褲子好像是一個人道德的最后底線，當我想要沖破一些道德束縛去做一些事情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竟然連尿褲子都不敢。一個人連尿個褲子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敢去自殺？無非是憤怒地一種發泄。想來尿褲子這個事情非常有趣，因為它既不會對生命造成威脅，也不會給其他人帶了什么傷害，甚至不會給自己帶來傷害，為什么敢于在肢體上滑下刀口的人，卻不敢尿褲子呢？自殺太簡單了又太難了，我不認為會有因為沖動而去自殺并取得成功的人，當著別人的面兒去自殺的人多半并不想死。確實如此，我還對此生懷有眷戀，因為我還有旺盛的表達欲，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我想要做的事情，如果一個人真的想去死的話，方法有很多，機會有很多，可以悄無聲息地離開。自殺從來不是一個敢不敢的問題，而是一個想不想的問題。想好是生還是死之后，我開始思考，如果選擇活下去，我究竟想去做什么？好像現在所有的一切都無關緊要了。我深刻地發現，我突然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再也不愿意去思考世界的所有事情，既不會去愛別人，也不需要別人來愛我。

但是父親明顯始終不能接受這個現實，認為只是角膜受損，只要能排到眼角膜捐獻，就有希望復明。父親堅持從市圖幫我借閱大量的盲文圖書，而我也明白，我總歸要活下去。我每次都打趣地和他說，“這樣也好，我就可以全身心投入到閱讀和寫作當中了。”

生死什么的順其自然就好，就算有人對我的死亡有悲憫，也不值得去愧疚、去后悔，生命和人生最終只有自己可以決定，其他人不過是想求得內心的無愧罷了，沒必要為這些去責怪自己，也沒有必要為了這些去做任何決定。哪一天，若我不想活了，真的覺得這個世界毫無意義，那就去死吧，悄悄地去死，就像平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樣，安靜地去死。

艾淺、林凡都會時常來看我，講講學校里的趣聞，講講服裝比賽，我都安靜地聽著。只有紀繁就像是從我的世界中消失了一樣，從未出現過。我想著這樣也好，不論什么理由，我也不想他看見我如此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