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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男兒國里的公主
  • 譚談
  • 4032字
  • 2021-11-01 16:53:00

太陽落山了,大猛還沒有回來,二猛也沒有回來。

屋里,飄滿了誘人的雞肉香。一抹晚霞,從窗口斜射進來,把屋里照得亮堂堂的。房內的擺設很簡陋。外屋是茶房,只有一個破舊的碗柜,一張火桌。大猛夫婦的臥室里,放著一張湘中農舍中常見的老式床,兩個方方正正的木柜子。那是用來裝糧食的。一個油漆得紅光閃亮的衣柜,算是這個家庭里最貴重的家具了。二猛的困房,就更簡單了,只放了一張空床;僅有的一套鋪蓋,帶到小煤窯里去了。他每次回來,常常是到鄰居家打游擊,睡搭鋪。看來,這些年,這個家庭日子過得不順心。

茶房里的煤火很旺。一只沙罐子放在火上,里面燉著一只沒生過蛋的子雞,誘人的雞肉香飄滿了這間小小的屋子。她在案板前忙碌著,細心地切著干牛肉,切著紅辣椒、姜絲子。過門五年了,她知道他特別愛吃姜絲、辣椒炒牛肉。今天,是他滿三十。半年前,她就買下五斤牛肉烘干,收在屋里了。

歡歡在堂屋里逗著螃蟹玩。她要媽媽用一根線拴住螃蟹的一只腳。她牽著線頭,時而把螃蟹提上來,看著這只曾經欺負過她的螃蟹,在空間舞動七腳八爪,痛苦地掙扎,她報復地放聲大笑,嚷著:“看你還夾我不,看你還夾我不!”時而把螃蟹放在地上,讓它自由自在地爬行,她追著螃蟹的屁股喊,“快,加油!快,加油!”孩子,自有孩子的樂趣。

“歡歡。”

媽媽在茶房里叫她,她沒有聽見,還在追著螃蟹的屁股喊:“快,加油!”

“歡歡!”

茶房里媽媽的聲音提高了。玩得專心的歡歡這才抬起頭來,答應著:“哎!”

“到外面望望去,看你爸爸和叔叔回來沒有?”

“好!”

她提著螃蟹,邁出大門,到屋外坪里望了一下,又很快地進屋來了,向媽媽報告:“大路、小路,我都看了,冒看見有人來。”

“你站到屋前坪里望著去,看到爸爸他們從山上的石板路上下來了,就進來告訴媽。”

歡歡點點頭,聽話地出去了。她牽著她的螃蟹,到屋前的小坪里玩開了。

晚霞漸漸地隱退,天色暗淡下來。屋里,一樣一樣的菜,已經做好擺到了桌子上。歡歡還沒有進來報告。她心里有些不安起來。

“歡歡,看到山上有人下來嗎?”

“沒!”

玩螃蟹玩得正出神的歡歡,聽到媽媽喊她,抬頭草草地望了一下,飛快地答復媽媽。她只好自己出來看了。她急步走到坪里,用手搭在額前,溶溶暮色里,一條黑浸浸的青石板路,冷冷清清地臥在山坡野草間。看不見一個人走動。

又悶等了一陣。天全黑了,幾點星光,閃爍在遠遠的天際。桌上的菜,冷了。她只好把燉得拍爛的雞肉,又倒入沙罐中,放到火上煨著。

“砰”地一聲,一個人闖了進來。她心中一喜,迎上前去。

“嫂嫂,哥沒回?”進來的是二猛。

“你去接,還問我?”

“我接到九十亭,還不見他。我怕他搭礦上的貨車回來了,就打轉身了。”

“怪。”她輕輕地說。“二猛,餓了吧?要不你先吃飯吧?”

“不,不餓,再等等。哥也許是被什么事情拖住了,動身得晚。”

這時,外面斷黑了。歡歡玩螃蟹也玩膩了,回到屋里來。

“媽,爸還不回來,我肚子餓了。”

她用搪瓷飯碗,裝了點飯,又到沙罐里夾了塊雞腿,遞給歡歡:“去,到外面看著去,看到對面山上有手電光,就準是爸爸回來了。這回,你爸爸一定會給你買花衣服回來。”

“你騙人!”歡歡用筷子指著媽媽說,“上回爸爸在家,你和爸躺在床上說的話,我都聽到了。爸說,發了工資要給你買斤毛線打衣服,你不要他買;爸說要給我買件花衣服,你也不要他買。你說手要捏緊點,省著點,儲點錢好給叔叔結婚。叔叔,結婚是什么呀?”

二猛,這個二十好幾的大小伙子,被小侄女的一句話問得滿臉通紅,吶吶著,答不上話來。她,抿嘴笑了笑,拉著小閨女到屋外張望去了。

外面,起風了。滿山的翠竹,在風中搖曳,發出動聽的聲響。象是誰吹響了一支巨大的竹簫,演奏著一支深沉的樂曲。時值仲秋,晚風頗有涼意,如清涼的水,洗滌著她那發燙的面頰。

“的!的——!”

汽車喇叭聲,震得滿山響。一道雪白的光柱,穿透沉沉夜幕。一輛汽車,從公路上穿山而下了。也許,孩子的爸爸搭這輛車回來了。霎時,她的心跳加快了,發燙的面頰更熱了;這對恩愛夫妻,又是快兩個月沒有見面了呵!

車燈的光柱,時而射向東邊,時而掃向西邊。汽車,拐了一個之字,又一個之字。終于下完了二九一十八道坡,奔到山腳下來了。

“二猛,來汽車了,也許你哥回來了。”

聽到嫂嫂的喊聲,二猛飛快地從屋里出來了。

“歡歡,快放下碗,接爸爸去。”她用手掠了掠自己的頭發,這樣吩咐歡歡。

歡歡腿腳勤快,一會兒就提著那只大螃蟹出來了。

果然,汽車在村口黑水溪旁邊停住了。“噼哩叭啦”地從汽車上跳下來好多人。借著微弱的星光,她辨認出這是一輛帶篷的解放牌大卡車。

一管管手電光,晃過了黑水溪,朝自己的屋子這邊來了。“嗨,真是他回來了!”她心頭一熱,一種美滋滋的味兒涌動在心窩窩。她數了數前面閃過來的光團,共五個。“咦,他還帶了朋友來喝酒呢!嗯,滿三十,是該高興高興。”她這樣想著,低頭對歡歡說:“快跟叔叔接爸爸去。媽回屋去撿拾撿拾。”

她打轉身回屋來了。這陣兒,她心里是甜的,腳步是輕的。進屋以后,她首先是用沙罐子打了罐水,放在火上燒著。接著,她把春上采摘的、用楓毛球烘出來的好茶,從瓷壇里抓了一把出來,放在一個個紅花茶杯里,濃郁的茶葉芳香,撲鼻而入。同志們遠道而來,一定口渴了。等會礦上的同志一進屋,給他們一人送上一杯香茶。

準備好茶。她又取來了酒壺,把自己釀制的米酒灌上一壺,放到火旁熱著。然后,她把飯桌仔仔細細地抹了一遍。一樣一樣的菜,冷了該熱的,她把它倒進鍋里,準備放到火上去熱。安排好這些以后,她把散放在幾間房子里的幾條凳子,全部尋了出來,用抹布抹得干干凈凈,整整齊齊地擺放到桌子四周。

當她輕輕盈盈地忙完這些以后,外面地坪里響起了腳步聲。來了,來了!她在心里想著。趕緊端著煤油燈,到外邊去迎接。按捺不住喜悅的心情,輕聲細語地說:

“請屋里坐,屋里坐。我們這山沖沖里,連個電燈都沒有,黑燈瞎火的,請大家將就著點。”

“呵,你是金竹同志吧?”

頭一個進來的,五十多歲了,高個子。他邁進屋以后,對著她這樣問道。

她怔了一下,接著點了點頭。這時,跟在后面的一個后生子,趕緊上前向她介紹道:“這是我們礦工會蘇主任。”

“哎喲,是主任呀!礦上的領導同志真是看得起我們呀!”

她親熱地招呼蘇主任他們到桌邊的凳子上坐。這時,水開了。她趕忙把沙罐子提來,往茶杯里沖著茶。煤油燈光下,只見開水沖得細嫩的、香氣四溢的茶葉在杯子里打著圈圈。她把茶一一送到每位同志面前。大家沒有歡樂、喧嚷的言語,恭恭敬敬地接過了她的茶。她又取來了特意買來待客的一包精裝“洞庭”牌香煙,每人敬上一支。

五個手電都進屋來了,卻不見大猛。二猛和歡歡也沒有跟來。他們哪里去了?未必摸黑上代銷店買么子東西去了?唉,家里什么都備下了,酒不缺,煙不少呀!

她把一只只酒杯,一雙雙筷子,擺到了桌子上。蘇主任坐在桌子邊,看著她歡快地做著這一切,腦袋不由得漸漸低下去了。

又過了一陣,還不見大猛他們來。她心里不禁有點生氣了:這人也真是,把朋友們領來,自己蹓到哪里去了!她怕蘇主任他們難等了,薄薄的嘴皮輕輕動了動,說:“蘇主任,你們一定很餓了,先喝酒吧。別等……”

這時,門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她望了一下門口,忙提起酒壺,一邊往酒杯里斟酒,一邊招呼蘇主任他們入席:“來了,大家桌邊坐吧。”

一道手電光射了進來。大隊的老支書走進來了。身后,跟著一位她不相識的生人,還有二猛和歡歡,卻不見大猛。

“老支書。”金竹迎了上去。

蘇主任站起來了,上前和老支書握手。老支書褲筒卷著,兩個腿肚子上盡是泥巴。看來是剛從地里回來,沒有來得及洗腳就上這里來了。

“抽煙。”

蘇主任遞上去一支大前門香煙。老支書正在吸著“喇叭筒”,見蘇主任給他敬煙,忙拱拱手,接過來,把它夾在耳朵上。

“大家桌邊坐吧,桌邊坐吧。”金竹提著酒壺,招呼著。

老支書和蘇主任無言地對望著,大口大口地吸著煙。屋子里的氣氛有點特別。這時,金竹回過頭去,問二猛:“你哥呢?”

二猛的頭低低地埋下去了。

金竹的心猛地一縮,似乎感覺到了一點什么。她轉臉看看蘇主任,蘇主任陰沉著臉;她側身望望老支書,老支書壽眉緊鎖。她看看礦上來的其他同志,一個個臉色都顯著悲戚,頓時,整個屋子在她的眼前轉動起來,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她的心頭涌動。她睜大著眼睛,大聲地問道:

“大猛呢?大猛呢?”

“他……”

“他怎么了?”

“他……”

話,在蘇主任的喉嚨里哽住了。一種可怕的預感,揪著金竹的心!她大步撲向蘇主任,緊緊地抓住蘇主任的手,問著:“蘇主任,你說呀,你快說呀!”

“王大猛是個好同志,好礦工!”蘇主任艱難地吐出這兩句話止不住的淚水,涌出了眼眶,房子里的氣氛異樣地嚴峻。

“蘇主任,你說呀,大猛到底怎么啦?”金竹的雙腿顫抖起來。

“他,今天下午,為祖國的煤炭事業光榮獻身了!”

咣當!

金竹手里的酒壺掉落下來,砸碎在她的腳底下。

天轉地旋,倒海排山。萬鈞雷霆在金竹頭上炸開,她一下癱坐到了酒染濕的地下。屋外,風大了。秋風搖動著滿坡滿嶺的翠竹。風中,千萬枝翠竹演奏著一支揪心揪肺的悲壯的歌。

那只螃蟹,什么時候從歡歡的手里滑下來了,搬動著它大大小小的爪子,在黑暗中慌亂地爬動……

金竹傻了,二猛傻了。只有歡歡,沒有聽明白大人們講的什么,她想念著爸爸,等待著爸爸回來,好送上自己捉來的螃蟹,給爸爸賀生,給爸爸下酒。她張開著小手,從叔叔懷里掙脫出來,嚷叫著向門外跑去:“爸爸怎么還沒有回來?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這親密、稚嫩的聲音,催人落淚,揪人心肺呵!

桌上的菜冷了;火上的沙罐,水干了,雞肉燒焦了。一時誰也沒有顧及它。一場災禍,疾風般地降落到這個溫暖、和睦、幸福的家庭里,卷走了這里的一切歡樂。屋子里的氣氛是這樣地冷酷、窒息、沉悶、悲切。蘇主任的話,在這樣的氣氛里講出來,格外地熱乎,象一股地下溫泉,流入金竹冷卻了的心胸:

“大猛是為黨,為社會主義事業獻身的。黨、社會主義會關照他這個家。你們有什么困難,好好跟組織上說……金竹,你一定要堅強些呵!”

屋前坪地里,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自然,這樣的消息,比山里的風還走得快些。村子里許多聽到訊了的人,紛紛朝這棟矮小的農舍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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