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新年。

上灘大街小巷都熱熱鬧鬧的，家家戶戶貼春聯、放鞭炮，紅紅火火，多喜慶。

可到了陸宅方圓幾里，寂靜無聲，看不出一點過年的喜慶，壓抑住的，沉沉悶悶的。

屋子里倒是坐滿了人，只不過大家都不說話，說是溫馨卻總覺得缺了點什么。陸明嬌拉著方童馨去了廚房忙上忙下的，雖然不比往年那樣打鬧玩笑，但總好些。

經歷過這次的事以后，陸明嬌知道，她該長大了，沒有人能護誰一輩子，更何況陸南威那般容易受她的情緒影響，她更要振作。

她也不怪陸南威了，之前那是用情至深，之后那是走投無路。

陸明嬌就和沒事人一樣忙里忙外的。

方童馨知道她心里是難受的，可她越這樣，才讓人擔心。

空閑間，她拉了章澤安到一旁私語。“家里的事，我不是不清楚，我已經長大了，你們不用這樣瞞著我。”

章澤安瞬時不知該說什么，最初就是要他保護好方童馨，讓她活得開開心心的，不要活在仇恨里。但方振之死時，這一切便本不可能。

他還沒來得及想好怎么說，方童馨又言：“我還好，可看見明嬌姐這個樣子，才讓人擔心。”

他探頭去看陸明嬌，還在忙著廚房里年夜飯的活，陸家小姐何時需要做這樣的事。

“她做了不少爹愛吃的菜。”

“小姐……她，只是不想讓老爺和威爺太難過。”

她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哭一頓？章澤安自己說出的話自己都不大信的，畢竟是陪了自己十多年的人，畢竟叫一聲師父。

師者，父者。陸明嬌倆倆于懷，皆難過。

因著方振之的事，不過百日，便省去了春聯炮仗等諸多繁瑣的事物，倒是落個清凈。

想著往年也是陸方兩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去年陸明嬌還不知道自己與趙昌石的血海深仇，那個時候還伸手討要紅包。

怎的才一年，什么都變了。

按照往年的習慣，在席間，陸明嬌給方振之留出了他的位置以及碗筷，還往他碗里夾了他不少愛吃的。

“師父，過年了。”

家里因這一幕就突然安靜下來了，事情發生那么久了，她放不下，在座的眾人也沒誰放下。

陸祁豐拿出提前備好的紅包，給了家里的孩子們，不管孩子多大，在他的眼里，總歸都只是孩子。

“恬意，童馨，以后就把這兒當成你們自己的家。”

吳恬意頷首應聲，陸祁豐覺得話有些不對勁又道：“一直都是你們的家，以前、現在、以后都是。”

方振之是陸明嬌的師父，是陸家敬重之人，雖然這些年是在陸祁豐手下做事，但確確實實把他們都當成自己家里人了。

陸明嬌附和：“師母，小妹，我們是一家人。”

方童馨愣了一下，這是陸明嬌第一次叫她小妹，她心里一直把陸明嬌當做姐姐的，只不過礙于家中關系，她總覺得陸明嬌比他們高一等。如今看來，是她想錯了。

吃完年夜飯，陸明嬌與章澤安還有陸南威去了書房。

“趙昌石留不得了，越早動手，越好。”

經過方振之的事，陸明嬌對此已經是忍無可忍，趙昌石多在這世上活一天，她心里都堵得慌。

章澤安頷首，將這些日子收集到的資料拿出來。“猖狂不了多久了。”

陸南威拿起那些資料大概掃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來。“倒是有勞四姨太了，真是幫了大忙。”

“人在做，天在看。”

陸南威又囑咐了章澤安幾句，左右都是趙昌石此事，這次絕對得萬無一失，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之后，他便先離開了。

只剩下陸南威和陸明嬌。

“居然有人把我往外推，真是心寒。”陸南威端起茶杯，佯裝感嘆，語氣里還有些小傲嬌。

陸明嬌心里雖然難受，但被他這樣的小動作給逗笑了，便走過去勾住了他的脖子。“你也不敢去不是？”

陸南威輕笑，便抱上她坐在一側。“我說過，我只要你一人。”

陸明嬌垂眸。“爹之前答應了我們的婚事。”

這件事她還沒來得及跟他說，也不知怎的，說起來她居然覺得耳根子有些發燙，是因為婚事？還是因為靠他太近了？

陸南威雙眼眨了眨，像是聽到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將她放了坐在自己身旁，再次確認。“真的？”

陸祁豐倒也不曾反對過他們之間的事，他所驚所喜并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陸明嬌終于在父親面前承認了他們的情意。

他們是愛著對方的，不僅僅是大哥和妹妹。

看他這樣子，還真像孩子一般，陸明嬌含笑點頭。不過心中還有結，她的兩道遠山眉始終沒能徹底舒展開來。

“趙昌石不死，我還是……”

后面的話她不知道要怎么樣說，她還是無法與他結婚？又或者她還是無法接受往后的一切？反正大抵的意思陸南威似是明白了，便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不急，我一直都在。”

又過了幾日，舊歷新年也差不多落下了帷幕。

深夜，陸明嬌未眠，她手里緊握著章澤安拿給他們的資料：

趙昌石草菅人命，隨意找替罪羊，林尹龍、周念并不是第一出，只怪他運氣不好，竟然找到了陸明嬌的頭上來。

為了他趙家的產業，無辜殞命者比比皆是，趙昌石一開始倒都巧言令色的，人死了他連尸首都不曾管過。

從著海貿這一業，誰知道到底運了、賣了些什么個東西，利潤是賺不少，違法的事也干了不少。

否則之前栽贓嫁禍陸家私運軍火，不可能沒有物證，那些東西也不可能憑空而來。自然就是他本家的了。

更令陸明嬌可惡的是，這幾年日子不太平，戰爭爆發，他趙昌石不想著保家衛國，還賺亡國財。為了錢，真是不擇手段。

陸明嬌緊緊捏住這一堆堆資料，甚至還有照片，對他深惡痛絕，怎會有這樣的人？

“請問是鄔盛湘夫人嗎？”

鄔盛湘原本已經打算休息，今夜趙昌石又美名其曰地公務繁忙不歸家，她早就習慣了，指不定又看上什么小紅小翠了，她之前就不大在乎，如今更不在乎了。

一通電話，聲音有些熟悉，她并不確定是不是那個人。“我是。”

“明天下午兩點，咖啡館，我們說說故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