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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相愛

  • 武月明
  • 錢再多
  • 8237字
  • 2021-11-07 19:42:25

1

“好,就這樣,謝謝您啊!”武月明送走幫忙壘火塘的張師傅,樂滋滋地蹲在地上開始生火。自從上次見過李豪一干媽家的火塘,她就念念不忘,著魔似的迷上了溫暖的火塘和烤茶。

她先把兩片硬紙殼點燃,再輕輕架上幾根干透的小樹枝,火苗慢慢升上來,柴火是他自己從周圍的山坡撿回來,在院子里劈好曬干的,她享受這種勞動的快樂,現在她把幾根細些的木柴架在火上,等火再大點,就小心地一點點往上添柴,火燃起來了。

她把鐵三腳架支在火上,放好鐵壺,就坐在小板凳上,一遍欣賞燃燒的火焰,一邊等待著水開,一個土黃色的長柄陶壺偎在火柴邊,她準備自己做烤茶,張師傅教過她幾次,她對自己烤出一壺香噴噴的烤茶有信心。

這時,李豪一沒有敲門,輕輕推門走了進來,他看到武月明坐在茶臺里側的火塘邊,微笑著說:“哎呦!這么快火就燒上了。”武月明笑著站起來,興奮地說:“李大哥,這邊坐,我待會給你烤茶喝。”

李豪一脫掉黑色的夾克外套,順手放在茶臺椅子后背上,穿著白色的短袖坐在武月明剛坐過的小板凳上,說:不該穿白衣服,一烤火明天全是灰。”

“那我去給你拿個圍裙吧!”武月明笑著靠在茶桌邊沿。

“那我們最好再架個火鍋。”李豪一也開著玩笑。

“好主意啊!我怎么沒有想到。”武月明雙手一拍,驚喜地說。

“哈哈,這剛吃過晚飯,你要是想吃火鍋,明天就可以弄,讓張姐把菜都端過來,我們就在你這里吃。”李豪一笑著,拿鐵鉗撥弄火塘里的柴火。

武月明靜靜看著他的側臉,平靜、溫柔,她輕聲說:“你對我這么好,我很過意不去。”

李豪一沒有抬頭,說:“你知道為了什么。”

武月明心中有點亂,茶山一趟,她發現自己愛上了李豪一,可是她不敢往更深處去想他們的未來,李豪一是云南人,他們的身份地位懸殊巨大,自己也做不到拋棄北方的生活,依附于他在這里生活,如果這段感情注定沒有結果,她寧愿沒有開始,失去后的痛苦她不想嘗試。李豪一喜歡她,她能感覺到,可中年人的世界里有愛情嗎?他們只有利益的權衡,武月明看得很透,她從來不信李豪一會真正愛上她,他身邊的美女多得是,她也沒有自戀到相信可以憑借自己的靈魂去吸引他,靈魂值多少錢?能有多高貴?當她替他做著分析的時候,心里倒豁朗了,她不再糾結,從茶桌下拖出個板凳大方地放在李豪一對面,瀟灑地做下去。

“李大哥,你來泡吧!我跟你學學怎么烤茶。”武月明若無其事地說。

李豪一看她神態自然,收回了想說的話,笑笑說:“用哪款茶?”

“不好意思,忘拿茶了。”武月明俏皮一笑,身姿輕盈地跑到茶桌邊,拿起一餅09年的福鼎老壽眉,朝李豪一晃晃說:“喝白茶怎么樣?”

李豪一手握陶壺柄說:“好,晚上喝白茶可以。”

武月明撬下一塊10g重的茶,稍微打散,用茶則盛了,端給李豪一。

他把茶倒進陶壺中,遞到火上輕輕地旋轉,保證壺的受熱均勻,武月明站在旁邊仔細觀看他的動作,過了兩分鐘,壺里飄出淡淡的焦香,李豪一戴上準備好的手套伶起水壺,手法輕盈地往壺里注入少量的水,只聽“滋”的一聲,陶壺里立刻升起潔白的泡沫,濃郁的茶香四溢開來,武月明深吸一口氣,忍不住說:“實在是太香了。”

等泡沫落下去,李豪一把壺里的茶水倒進水洗中,又快速往里注入沸水、出湯,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收放自如。“嘗嘗怎么樣。”李豪一把公道杯里的茶倒進兩個紫砂杯子中對武月明說,自己先端起來喝了一口:“嗯,不錯。”

武月明輕啜一口茶,在舌尖上仔細品味,茶湯稠滑軟糯,藥香混合著香甜的果香,帶來極致的味蕾享受,武月明陶醉地說:“此乃天下第一好茶,人間香露也!錯過這杯茶的人得遺憾死,怎么能有這么好喝的茶。”她把杯中的茶喝完,看著杯子嘆氣說:“哎,書到用時方恨少啊!除了好喝再不會說別的詞了,辜負了這杯好茶。”

李豪一樂呵呵笑著,看武月明可愛的模樣,忍不住模仿她說:“怎么能有你這么可愛的人!”

武月明不好意思地笑笑,撓撓額頭說:“大哥,再來一杯。”

李豪一說:“喝這種茶,最好用那種粗制的大茶碗才有感覺,就像你看水滸梁山好漢們喝酒,用那種大碗,喝完往地上一摔,痛快!喝的就是豪爽,兄弟義氣、豪氣、霸氣,用小酒盞就失了那個味道,明天我讓人給你這里送些茶碗來。”

“那我喝完也往地上啪地一摔,喊聲:痛快!”武月明拿著杯子,做了個要往地上摔的手勢,逗得李豪一大笑:“你這個小丫頭。”

兩人笑鬧了會兒,李豪一認真地說:“喝烤茶也是,主要就是一種心境、心態,是情懷,對溫暖的渴望、留戀和對往事的回憶,是經過歲月沉淀后的平淡,也是對人生豁然的灑脫,小年輕們就很難圍著爐火,安安靜靜坐下來喝烤茶,還不到時候,還在浮著呢。”

“李大哥,你是在說我也老了嗎?”武月明癟著嘴,故意斗氣地問。

“哈哈,你是人間奇女子,你特殊。”李豪一笑著開始沖第二道茶,一邊說:“你想在山上主白茶與普洱,無外乎這兩類茶是后陳化茶,復雜,有東西可講,其實這也是人們加給茶的文化屬性,大家會覺得這個過程和人生很像,和釀酒一個道理,如果你不經過沉淀,如何能釀出好酒?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如果一個人的底子不行,我們在這里主要說一個人的學識、膽識、文化素質、整個人的厚重感如果不夠,那么隨著時間流逝,怎么也轉化不出好茶,就像底料不佳的茶,時間對它沒有任何意義。”

“壓力還挺大。”武月明托著腮說。

“月明,說句實話,你是塊好料子,你現在還這么年輕,如果能一直遵循著自己的內心不變,十年后,你會很了不得,我都望塵莫及。”李豪一向她豎起個大拇指,微微笑著說。

“李大哥,我很不經夸的,我這么一得意,待會門都找不著了,我得爬窗戶送你出去。”

“那我就住在這,你也不用送了。”李豪一雙眼熱烈地盯著武月明。

武月明和他眼神一對上,頓時羞得滿臉通紅,他趕緊低下頭彎腰撥弄著柴火說:“火快滅了,我出去再抱些柴火。”她一扭臉,快速跑出去。

李豪一定了定神,把最后一道茶倒出來走到門口,他望著月色下,武月明掩映在紅豆杉中朦朧的背影,清了清嗓子說:“月明,我該走了。”

2

傍晚,布朗山鄉十字街,云上香茶業云南旗艦店的二樓包間,廖菡正在向李豪一匯報今年的市場營銷狀況。作為最優秀的市場部總監,她不負眾望,十年間,把云上香打造成為全國響當當的牌子,全國加盟店、分店能超過500家,她功不可沒。

“廖菡,這些年辛苦你了。”李豪一說。

“豪哥,不用說這些虛的,我什么心意您不明白嗎?”廖菡深情地望著他。

“廖菡,這個話題我說過了我們不要再談。”李豪一有點惱怒。

“你單身,我單身,我們為什么就不能在一起,我不懂,我們倆都到這個年紀了,十年了啊!”

“廖菡,我們……哎。”他嘆了口氣。

李豪一心里不得不承認廖菡是個非常能干的好女人,一心一意為云上香、為他,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對廖菡沒有男女的感情,他曾經多次問老天,為什么不讓他喜歡廖菡,哪怕就那么一點,他都會接受她,可是很遺憾,他自己都遺憾,竟然沒有。

他也納悶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是那么奇妙,有的人,一見面完全沒感覺,不想多說一句話,而有的人乍見就像認識了很久,像老朋友般親密熟悉,不自覺的想靠近,武月明,就是第二種人。

廖菡不是個難看的女人,年輕的時候也很秀麗漂亮,即使現在,小姑娘們坐在她旁邊,也會黯然失色,多年的茶業熏陶,讓她知性優雅,端莊溫柔,任何一個男人和她結婚都會幸福,可是他做不到,十年來除了工作,沒有和她發生過任何的肢體接觸,雖然關于他倆的故事在整個公司都傳得沸沸揚揚,神乎其神,可是他裝作不知道。

對于女人,他一直不知道該怎么表達,前妻車禍死后,他就沒有再娶,他有渴望,但是不交女朋友,一夜之后通過錢快速結束聯系,他怕女人的糾纏,怕麻煩,但是武月明,他這次是真動了心,她才是他需要的靈魂伴侶。

突然,一道閃電快速劃過夜空,瞬間,滾滾驚雷炸響,看來又要下暴雨了。廖菡起身到窗戶邊往外看,密集的黑云已經堆過來,門口的小樹在大風中東倒西歪,雨點噼里啪啦就砸下來。

“豪哥,下雨了,今晚上不了山,在鎮子住下吧!”廖菡期待地看著他。

李豪一沉默了一會兒,聽著越來越大的雨聲,突然站起來,從衣架上取下外套,說了聲“我還得回去”后就快步出了房門,廖菡聽著樓梯上傳來他急切的腳步聲,痛苦地閉上眼睛,兩行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

一樓門口的店員看董事長神色嚴肅地往門口走去,趕緊給他遞傘,他手一揮,快速說了聲:“不用了,謝謝。”司機小趙從看見他從樓梯下來的一瞬,已機靈地放下茶杯,迅速跑到了門口車上發動車子,惹得剛和他聊得熱火朝天的茶藝師小王不樂意地噘著嘴。

他大步跨上車子說:“回曼囡。”

外面一片漆黑,雨刷器不停地上下翻飛,李豪一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在曼拱的大黑樹林里,武月明害怕得趴進他的懷里,現在她在做什么,會不會像個受驚的小兔子,可憐地蜷縮在床上?

他的心里一陣燥熱,只有一個念頭,今晚無論如何要見到武月明,一定要見到她,她是他的,這個美麗的讓人心疼的姑娘,他不等了。

車子在院子里剛停穩,他就迫不及待地沖向門口,一樓門縫里透出光來,她還沒睡,他急切地一把推開房門。

武月明穿條綠色的拖地紗裙,濕漉漉的長發波浪一樣垂在后背,她正坐在那張堆滿茶葉和資料的長條桌前認真地寫著什么,鄰桌的茶臺上煮著一壺白茶,濃郁的棗香甜香溢滿房間。

李豪一的突然出現,使她大為錯愕。

她愣愣地盯著他濕漉漉的衣服,吃驚地問:“李大哥,發生什么事了?”

李豪一渾身的血液直往頭上涌,他沉默著,從身后把門關上,直視著武月明,一步步向她走去。

李豪一的眼睛里有火,武月明明白了。

她知道會發生什么,會有這么一天的,她早已做好了準備,她默默地站起來,手撐在背后的椅子把上,李豪一走到她面前握上她袒露在外的雙肩,武月明感到那雙手像火一樣燙。

“你準備好了嗎?”李豪一在她耳邊輕輕地問,武月明渾身一哆嗦,打了個機靈,直視李豪一的眼睛垂下來,她剛洗過澡的身上薄霧一樣籠罩著淡淡的梔子花香,胸前裸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膚,李豪一忍不住了,火熱的嘴唇猛地貼上武月明嬌小的紅唇,雙臂鐵箍一樣把她圈在懷里,手在她背上快速游移,什么最好的留到最后,此刻他全忘記,全不顧了,只有現在,他把武月明攔腰抱起,三步并作兩步跨上樓梯,一腳踢開武月明臥室的門,把她放在床上……

熱烈的激情過后,李豪一閉著眼睛休息,武月明圍著睡衣去洗澡,回來溫柔地躺在他的的臂彎里。

“武月明,我要娶你。”他摟著武月明的肩膀說。

武月明心里一驚,她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不是她沒有這個想法,而是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的時候,她就讓它閃過,不多去想,她不是個貪婪的女人,能愛的時候可以愛就足夠了,婚姻她渴望但也不奢求。

“為什么?”她這么問了一句。

李豪一睜開眼,低頭疑惑地看著武月明緋紅的臉,“你不想嫁給我嗎?”

“我沒想這么多。”武月明笑著說。

“那你現在就要開始想了,我想趕緊結婚,我想有個孩子。”李豪一語氣堅定地說,不像是開玩笑,也不像是一夜風流之后能說出的枕邊情話。

一切太快了,武月明反應不過來,李豪一現在的身價是以億算,自己只是山中一個小編輯,論身份,簡直天上地下,他根本不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是個理智的姑娘。

“李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陰謀啊?哈哈。”武月明開玩笑地問他。

“嗯?”李豪一問。

“你這樣的人,是不缺女人的,可是你到現在都沒結婚,偏偏我來了,你要和我結婚,這不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嗎?”

“你說我是圖財害命呢?還是見色起意呢?”李豪一右手撐起腦袋,側躺著,歪向武月明這邊。

也是,第一,我沒他有錢,第二,比我漂亮的女人多得是,她圖我什么呢?“那你圖我什么呢?”武月明問得很孩子氣。

“圖你傻吧!”李豪一笑著從背后抱上武月明,把她瘦弱的身體緊緊貼在自己胸前,他感到如此的踏實、溫暖。

窗外的雨還在嘩啦啦地下,武月明聽著雨聲,一陣困意襲上來,李豪一的懷抱是這么溫暖,她貪戀地把后背往他懷里拱了拱,讓兩人之間貼得更緊些,她迷糊中輕聲呢喃:“好幸福……”

3

元旦剛過,離別的愁緒就在兩人之間悄無聲息地蔓延,來云南兩個多月,武月明無論如何該回去了。這天下午,她把樓上樓下的房間都收拾干凈,披著藍色的披肩坐在茶桌前休息,她準備晚飯的時候告訴李豪一,她打算買后天的飛機票回河南。

司機小趙突然匆匆地跑進院子,朝屋里高喊:“武小姐,武小姐……”

武月明放下手中的茶杯,好奇地開門走出來:“怎么了,趙師傅?”

“武小姐,你快跟我走,李總讓我立刻來找你去前院,他有話和你說。”小趙焦急地說,身子側向門口,那架勢,好似隨時就會拔腿跑出去。

“好,走。”武月明二話不說跑下臺階,跟著小趙去了前院。李豪一面色凝重地靠在他那輛黑色越野車上,身穿一身黑色西裝,戴著墨鏡,“李哥,怎么了?”武月明走到她面前,急切地問。

“上車說。”李豪一先打開后車門坐了進去,武月明從車后繞到另一側,挨著他坐下來。

“月明,我現在要去趟南糯山,想問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李豪一靠在車座后背上,皺著眉頭問,武月明很少看到他這么失去平靜的時刻。

“發生什么事了?”她輕聲問。

“我干爸突發腦溢血進了醫院,干媽剛打電話來,說出血量很大,現在人還沒有清醒。”李豪一閉上眼睛。

“那我們趕緊走吧,你等我下,我回去收拾幾件衣服。”武月明毫不遲疑地說。李豪一睜開眼,看著武月明鎮定的面龐,輕輕點了點頭。他車子的后備箱隨時都準備著兩套干凈的換洗衣服,包括貼身內衣和一些洗漱用品,就沒有回去收拾行李,靜靜地坐在車里等待武月明,十分鐘后,武月明拉著米色的行李箱,手里伶著一個塑料袋快速跑過來,小趙幫忙把箱子塞進后備箱,她坐進了后座。

太陽西斜,天空燃燒著大片火紅色的云霞,廣闊的田野上,新出苗的小麥綠油油地在風中招搖,看李豪一神情落寞,武月明也無心欣賞窗外的風景。

“月明,給你說說我干爸干媽的事兒吧!”

“嗯,”武月明把身子轉向李豪一,落日的光線照在他的臉上,一半明亮,一半在陰影中。

他扶了扶墨鏡,回憶著往事說:“還得從祖父輩那代人說起,建國前,祖上為了躲避匪患,一路從石屏逃荒遷徙到瀾滄江西側,我爺爺當時還小,路上風餐露宿的,得了瘧疾,當時孩子也多,大人顧不過來,就把爺爺寄養在南糯山一家農戶里,也就是現在我干爸的祖輩家中,后來他們在布朗山安居下來,又按著記憶去找那個孩子,竟然還找著了,那都已經過了5年,人家很痛快地把孩子還給我家,還一分不收送過去的謝禮。我太爺爺在世的時候,不止一次地念叨那真是戶好人家,孩子接走的時候,那家里的母親和孩子抱著都哭成了淚人,可還是忍痛還了我們。”

武月明靜靜地聽著他繼續往下講,“后來,家里知道爺爺和那戶家里的一個姑娘好上了,就置辦厚禮把姑娘迎娶到我們家,像親生女兒一樣地對待,也就是我干爸的小姨,我得叫姨奶奶,就成了我奶奶,隨著祖父輩們慢慢在布朗山闖出了點名堂,家中日子好過了,我奶奶晚年也享了福,壽終正寢,無病無痛地離去。”

“善有善報啊!”武月明忍不住插了句嘴。

“是,沒錯,兩邊走動一直很頻繁,后來到了我這,由于干爸沒有兒子,父親就讓我認在他的膝下,不過我常年在外忙,去看望老人的次數很少,我干爸不善與人打交道,家里家外都是干媽在操持。”

“上次去看出來了,一看你干媽就是當家的。”武月明笑著說。

李豪一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說:“干媽不容易,他們家有十幾畝古茶樹,每年春季,我都是有多少就收多少,所以干媽對我……就總是透著客氣。”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理解干媽,人之常情,在所難免的,只是有時候這份客氣會遠了情分。”武月明拍了拍李豪一的手背,笑著問:“餓不餓?我帶了吃的。”轉身從身邊拿過塑料袋放在腿上。

“呵!考慮得真周到。”李豪一看著袋子里的面包、小餅干、火龍果、香蕉說。

“那是,我現在是你的貼身秘書,說吧我親愛的老板,想吃哪一種?”武月明歪著頭俏笑,路邊的燈光偶爾照進車里,武月明紅色的毛衣像團溫暖的火苗,熱烈地燃燒在李豪一心里。

4

干爸的情況不容樂觀,武月明和李豪一從勐海縣人民醫院出來后,住進了附近的酒店,已是后半夜,明天還有事要忙,兩人到房間后,沒有多交談,就相擁著沉沉睡去。

聽干媽說,從十月中旬開始,干爸就忙著收水稻,種小麥、紅薯,隨后又幫著小女兒女婿家蓋房子,整個冬天都特別忙,今天下午村里來了位云游先生,會算命會看病,干媽、女兒女婿就隨著村子里的人都擠在一位村民家排號算命,干爸一個人在院子里砌墻,等到他們算完回去的時候,發現干爸昏倒在地,就趕緊送鎮醫院,醫院說是腦溢血,頭部出血嚴重不敢收,又幫著聯系了縣醫院,一伙人又火急火燎地把干爸送到勐海縣人民醫院,醫生說病人出血后頭部受到晃動,時間上也有點耽擱了,可能會造成偏癱。

第二天,李豪一和武月明又向主診大夫了解了情況,回到病房安慰干媽,她從昨天哭到現在,兩眼紅腫得睜不開,一個勁地自責自己不該留下他一個人干活,干爸有高血壓,需要一直吃藥,最近太忙沒顧得上,她也沒有提醒。

干爸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下午,干媽讓李豪一帶小女兒慧慧回家收拾些衣物,這次出來急,都沒有帶換洗衣裳,李豪一讓司機開車,載上武月明和慧慧一塊回到了姑娘寨。

到了干媽家,慧慧哭哭啼啼地去開門,武月明剛邁進屋子,瞬間如同雷擊一樣呆住了,只見正對門的方桌子上供著一尊藍色的琉璃佛像,可是佛像的前面,竟然供著一大盤生豬肉,還有一瓶白酒,武月明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錯愕地看向李豪一,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還是這是惡作劇。

李豪一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走過去,把豬肉和酒收下來放回廚房,刷了個干凈的玻璃杯盛上清水放在佛像右側,又燃上三支香拜了拜。

武月明站在屋子中央,看著李豪一,還是一臉震驚地說:“上次來天晚,沒注意看,怎么會發生這樣的事?”

李豪一走過去攔著她的肩,把她帶到院子里說:“你知道中國老百姓吃虧吃在哪嗎?”然后又自問自答地說:“就吃虧在沒文化上。”

武月明看著院子墻角一棵蒼勁的古樹,那盤豬肉還是在眼前揮之不去。

“那個佛像是我送的,干爹身體不好,為了不讓他們胡思亂想,心理上有個寄托,去年就讓人去嵩山少林寺請了尊琉璃藥師佛送過來,可后來發現沒有這個必要。”他說著,身子轉向房門口,注視著那尊佛像。

“他們信佛嗎?”武月明問。

“他們信的是神,佛對于他們來說就是那個神仙,不存在是道家還是佛家,他們不懂這個。”

“北方民間也是這樣,很多老百姓不知道佛教的宗旨是什么,買個佛像回去,就相當于把保護神請到了家,盲目的燒香磕拜。”

“《易經》不就是這樣?作為萬經之首,中華國粹,在民間同樣被牛鬼蛇神搞得聲名狼藉,現在大家一提起風水,首先想到的就是迷信,”

李豪一繼續說:“我父親信佛,他在世的時候,曾經出資給寨子里建了個佛堂,可到最后,佛像都被人偷走了,現在連張桌子都沒有。”

武月明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救人一定要先救腦。”

“還是認知的問題,文化的問題,在認知達不到的時候,不能給予他們超過自己認知的東西,有時候反而會害了他們。”

干爸一周后清醒過來,李豪一把他安排到昆明有專人照料的療養院。和干媽道別后,武月明又跟著李豪一踏上返程的路。

路上,她不解地問:“你怎么不在勐海縣城給他們買套房子,讓他們在那里養老,你又不差這個錢。”

李豪一樂呵呵笑了,說:“很簡單,一說你就懂,我每年都收購他們的茶葉,他們的收入可以保證他們在寨子里過上中上等的生活,吃喝沒有問題,但是只能到這,再多就越界了,干爸這次生病,所有的醫療費用都由我來出,對家里經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他們也不會因病返窮,但是日常生活,我不能干預,他們有自己的生活軌跡,我頂多添個花繡個葉兒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人掙不到自己認知以外的錢,也過不上認知以外的生活。”

李豪一望著窗外大片的茶山說:“你總結得很好,祖先們積下的陰德,后輩有能力承受就承受,沒有那個福報也只能認命,各有各的命數。”

“人之所以與人不同,就是認知的差別。”武月明想起了魏凌然曾經說過的話,人一輩子都在沿著自己的認知航線在生命的苦海中航行,像分工明確忙亂而有序的蜜蜂,每天嘈嘈嗡嗡不停地飛進飛出,忙碌不休,可最后辛苦釀的蜂蜜還要被人類端走,武月明突然笑了出來。“人這一生啊!”她搖搖頭發出一生嘆息。

“月明,我總有種感覺,你以后會出家。”李豪一饒有趣味地把胳膊墊在車玻璃沿上,撐著頭看向武月明。

“哈哈,我現在就在山上呢!”武月明笑著回答他。

“不,我是說你會去一個尼眾寺院,正式受戒,然后開始五湖四海游歷,普度眾生。”

“大哥,你太高看我了吧!我自己還沒把自己渡到彼岸。”

李豪一搖搖頭說:“不,你有這個潛質。”

“什么?出家的潛質?”武月明提高了嗓門。

“你心中有大愛。”李豪一說著不由自主地把身子靠近武月明,她看了眼前座的小趙,笑著推了他一把,說:“我要得度,必定先來度你。”

“那就先謝謝女菩薩嘍!”李豪一雙手合十舉到頭頂對武月明彎腰一拜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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