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坐在從藍城到景洪的飛機上，武月明還在想自己是否太過于信任魏凌然，這么千里迢迢地跟他來云南，是否明智，畢竟他們現在之間已沒有了年前的那種氛圍和感覺，魏凌然總是故意躲著她似的，她的心境也很淡然，也許是那會兒太孤獨了吧！她這么對自己說。

車子已提前寄到XSBN，8月25號下午2點，飛機平安降落景洪嘎灑機場，取過車子后，他們在市區花城國際酒店要了兩間客房住下，武月明堅持要自己付自己的房費，回到房間稍事休息，她獨自開車去市區逛了一圈。

熱帶雨林的城市景觀，東南亞風情的獨特建筑，熙攘的街道，讓武月明閉關期間沉淀下來的心又活躍起來，畢竟她還是個年輕的姑娘，她不時地停車，好奇地打量每一處特色的角落。

快吃晚飯的時候，武月明買了芒果、菠蘿蜜、火龍果等各式新鮮水果回酒店找魏凌然。

“買這么多東西！”當武月明敲開魏凌然房間門，魏凌然看著她懷里抱著的一大兜水果說。

“你不是愛吃甜食嗎？我買了菠蘿蜜，快嘗嘗和北方有什么不同？”

魏凌然接過水果，把她讓進房間說：“這晚飯就吃不下了。”

“那就水果餐好了，哈哈，還減肥。”武月明開懷地笑著，悶了半年，現在異域他鄉，她感到無比的自由舒暢，繼續問：“接下來我們第一站去哪？”

魏凌然拿水果刀從中間切開菠蘿蜜，露出金燦燦的黃肉，他說：“明天我們先一路往西去勐海，然后去布朗山茶山，經過班章，老曼峨，都可以下車轉轉。”

“易武不去了嗎？”武月明問。

“現在是雨季，那邊的高桿茶樹都在森林里藏著，我們去也看不到，山路滑，非常難走。”他說著使勁掰出一瓣黃肉遞給武月明。

武月明咬了一口，齁得連連搖頭說：“吃不了，太甜。”

魏凌然笑著吃了一大塊說：“嗯，好吃。”

“凌然師父，怪不得你這么胖，愛吃甜食能不胖嗎？”武月明笑話他。

“武月明，我這才是第一次吃你的菠蘿蜜。”魏凌然連著吃了幾塊，說，“還是本地的好吃。”

“我看你在山里也常吃素，你這渾身的肉哪來的？”武月明雙手抱胸，靠著門口的衣柜說。

“年輕的時候不注意，吃喝應酬多，年齡大了，慢慢不就發福了。”

“你是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吧！哈哈。”武月明開懷大笑。

魏凌然臉上的笑意突然凝固，他起身去衛生間洗手，武月明出了房間。

晚上，兩人在酒店用了餐，又到附近的森林公園散步，十一點各自回房休息。

2

8月30號下午3點，他們到達布朗山曼囡村。由于是雨季，勐海天天飄著雨絲，空氣濕熱難忍，武月明也沒有下車游玩的心情，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車上，到了鎮子，也是趕緊吃飯休息，武月明已經開始想念北方干爽的空氣、火辣辣的太陽。

魏凌然說當地曼囡村有朋友聽說他們來了云南，非常熱情地邀請他們一定要來自家的茶莊園玩，他不好駁了人家的好意，只能答應。這會兒，雨停了，大團灰色的云朵快速地從頭頂移走，露出一小片清藍的天空。

曼囡是個很小的村寨，二三十戶人家集中分布在一座高山上，車子開進去，三五分鐘就能逛遍整個寨子。

寨子入口處，一輛黑色的皮卡早已等候在那里，車邊站著位穿一身黑衣的矮個子男人，像是當地人，膚色黝黑，魏凌然下車前去和他握手，武月明在車上看兩人聊得很愉快，魏凌然一直在笑，還用手比劃著什么。

很快，他返回車里對武月明說：“咱們跟著這輛車走就行，去莊園的路我也忘了，以前來過一次，不過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寨子變化挺大。”他一邊說著一邊給武月明介紹村子情況，武月明心里有絲莫名的不安，望著魏凌然，突然害怕起來。

車子在顛簸的山路上七拐八拐，開了有二十分鐘，在一塊地勢稍微平坦的水泥廣場停下來。

武月明在車上打量外面的情況，車子右前方是一處敞開的緬式建筑的金色大門，門匾上寫著“云上香茶莊園”，門兩旁各一個石獅子，透過大門，能看到里面茂密的高大植被，夾雜著幾棵椰子樹，還能看到一棟紅色樓房頂層的幾扇窗子，左邊廣場外是連綿起伏的大山，滾動著濃厚的云煙，她猜想他們此刻是在山頂上。

魏凌然招呼武月明下車，在那個矮個子男人的帶領下走進大門，里面別有一番風貌，左右兩邊和正前方是大氣宏偉的現代紅樓房，兩側用空中走廊與與主樓相連，寬敞的院子里，身穿白衣的工人們正在一排排地擺放竹筐攤曬茶青，茶葉的清香溢滿空中。

此時，院子上空的藍天全部露出了真顏，太陽的光芒灑下來，茶青上閃著星星點點的亮光，在亮光中，從主樓快步涌出一群人，走在最前方的是一個很有文人氣質的中年男子，寸頭，戴著金絲邊眼鏡，面相溫和，離他最近的是一個燙短發的中年女人，一襲簡潔得體的藕粉色過膝長裙，手里隨意地伶著香奈兒經典黑色格紋包，顯得隨和又大氣。武月明放下心來，暗怪自己多慮，眼前的人個個氣質不俗，看來非同歹人。

她和魏凌然緊走幾步迎上去。

“凌然兄弟，一路辛苦啊！”為首的男子伸出手來和魏凌然握手打招呼，魏凌然笑著為雙方做介紹，讓武月明稱呼他為“李總。”

那位男子微笑著向武月明伸出右手說：“叫李哥就好。”

“是，叫李哥親切。”魏凌然應和著說。

武月明大方地伸出手，說：“李總好，給您們添麻煩了。”她向他看去，正好和他看向她的目光相遇，心下一驚，他的眼神那么溫和平靜，像融融春光下，蕩著漣漪的湖面。這眼神在魏凌然的眼睛里是找不到的，他的眼神總是深不見底，讓人捉摸不透。

女士是公司市場部總監，叫廖菡。

彼此介紹完后，他們被安排在右側三樓的客房休息，約定六點在主樓的三樓宴會廳給他們接風。

武月明進了房間，首先打開空調讓房間溫度降下來，又迅速打開行李箱，翻出浴巾、洗漱用品開始洗澡，衣服汗津津地貼在身上，讓她感覺從里到外的不清爽。

洗完澡，她用浴巾裹著身子，開始認真地吹頭發、化妝，隨后搭配好參加晚宴要穿的衣服和鞋子，就躺在床上休息。

在車里坐了一天，這會兒愜意地享受著空調的涼風，身子放平躺下來，她的體力慢慢恢復，臉上恢復了紅潤的光澤。

5點半，她穿上一字肩的黑色及踝連衣裙，腳踩黑色系帶涼鞋，去敲魏凌然房間門。

魏凌然打開房門，一下子愣住了，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著武月明，他知道武月明漂亮，但是沒想到今天她能這么美地出現在眼前，修身的黑裙子，更顯她身姿婀娜挺拔，平滑的香肩泛著牛奶般潤滑的光澤，鎖骨微露，濃密的黑發自然地垂墜在肩后。

如果這件衣服穿在其他姑娘身上，露著肩膀，也許他會覺得過于暴露、不協調，但是在武月明清雅動人的微笑下，這件修身露肩的黑裙子被賦予了高貴典雅的性格，衣服與人相得益彰，完美相融。

“喂！看什么呢！該走了。”武月明看魏凌然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看，不好意思地問。

“哦，你今晚就這么穿？”魏凌然神出鬼沒地問了這么一句。

“怎么了？不妥嗎？”武月明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衣服說。

“沒有，挺好看的，平時沒見你這么穿過。”魏凌然笑著回答她。

武月明撩動著裙擺說：“平時在山上跟個村姑似的，天天穿著禪修服，難得的出門可以換換風格，這件衣服還是臨出發前在登封買的，換季打折，也不貴就買了。”

魏凌然的心中覺得很難受，像有什么東西卡在喉嚨眼似的，他不希望武月明漂漂亮亮的嗎？還是他只希望她的美是屬于他的，他的心中又矛盾起來，今晚這個姑娘，任哪個男人看上一眼都會心動，包括李豪一，他的心突然像被針扎一樣隱隱地疼，怪她過分美麗嗎？不，只怪她的美麗不屬于他魏凌然。

3

出其不意，整個晚上，李豪一的視線就沒離開過武月明，連和武月明挨著座位的廖菡都感覺到了，她幽怨地看著對面主位上的李豪一，雖然他已經在盡力隱藏對這個年輕姑娘的興趣，但是憑借十多年的熟知，她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流露出來的對武月明無法遏制的喜歡。

“妹妹，多吃啊！”他再一次把武月明多夾了幾筷子的豆花魚轉到她面前。武月明連聲說著謝謝，對他叫自己妹妹心里感覺怪怪的，以他的年齡，都能當自己叔了，不過她并不討厭他這么稱呼。

一盤筍絲從武月明左側端上了桌，武月明歉疚地說：“李總，太多了，就我們4個人已經10個菜，不能再上了，吃不了該浪費了。”

李豪一放下筷子說：“都是云南本地的特色菜，只要你們喜歡吃，吃得好，就不浪費。”他伸手對服侍在門口的服務員說：“小張，給兩位女士榨杯梨汁。”

武月明端起面前的紅酒杯說：“感謝李總的熱情款待，我再敬您一杯。”一瓶紅酒快要見底，武月明今晚喝得不少了，晚宴剛開始前，李豪一好爽地敬了她和魏凌然每人三杯，廖菡也在旁邊勸了幾杯酒，她有點醉了。

“謝謝妹妹。”李豪一站起身，和武月明隔空互舉了下杯子，把手中的白酒一飲而盡。“多吃菜，多吃菜。”他坐下伸手招呼說，把筍絲轉到了武月明面前。

武月明縱然覺得他對自己很體貼關照，可認為是魏凌然的緣故，他們是朋友，她是朋友帶來的女伴，對方熱情照顧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并沒有多想。

魏凌然和李豪一除了喝酒碰杯的時候聊上幾句，大多時候都是歪著身子和廖菡聊佛學以及當今的茶葉市場行情，武月明認真地聽著，驚嘆廖菡的文學底蘊深厚。

“姑娘，在山上悶壞了吧！現在下山了，沒你師父管你，想去哪玩讓魏凌然帶你去，好好放松下。”李豪一說話如同他的名字，豪爽大氣。

幾口鮮爽清涼的梨汁下肚，中和了酒的熱烈，武月明身心自得地說：“云南是個美麗的地方，就是一路走來，總下雨，好多地方都去不了。”

李豪一哈哈笑著說：“現在是雨季，不過也不是一直下，有時候天晴了還是很舒服的，等過了雨季你再來。”

“哪能一直打攪你們，這次就已經很麻煩你們了。”武月明說著，側仰頭又喝了口梨汁。

她修長光滑的脖子在明晃晃的燈光下顯得細膩優雅，李豪一看得出神，有種想要緊緊握在手中的沖動，他不是沒見過世面的男人，可初見武月明，她就像一枚十五的月亮，直直地照進心底最深處。

“來，凌然兄弟，我敬你一杯，你們今天光臨寒舍，我這里是蓬蓽生輝啊！”李豪一和鄰座的魏凌然碰了一杯，兩人都仰頭干了，放下酒杯的時候，不約而同地看了彼此一眼，眼神里是只有兩人才懂的神情。

十點半，晚宴結束，李豪一和廖菡把兩位客人送到客房樓下，看著兩人進去，又轉身回了剛才的宴會廳。

廖菡挨著李豪一在門口的沙發上坐下，問：“豪哥，那個姑娘，你覺得怎么樣？”

李豪一點上根香煙說：“他不會騙我們的，她身上有那股超脫的靈性。”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總不能拘著她吧！”

“不，佛家講因緣具足，現在還不是時候，需要時間。”李豪一輕輕吐出了個煙圈，低頭看著光滑閃亮的白瓷磚地面說。他的腦海里又出現了武月明宴會上如月亮般光芒四射的光潔面龐。

“可是我看，她和魏凌然的關系挺密切的，會不會……”廖菡觀察著李豪一的面部表情，猶豫著問。

“哼，魏凌然沒這個膽，除非他不想要002號的秘方，一個女人，他不至于，我還沒看出他是個情種。”李豪一把只抽了一半的香煙按滅在煙灰缸里，站起來走到窗前，注視著魏凌然和武月明住的兩個房間門。

廖菡繼續說：“今天魏凌然看著有點不正常。”

“那能正常得了，把自己身邊的女人往別的男人床上推！就是不愛她，他也不會這么做，這是男人的天性，何況武月明那么美麗單純的姑娘，他不會舍得的，但是等他拿到了配方，回到BJ，他就會把武月明忘得一干二凈，到時候就會有別的女人來填補他的憂傷。”

廖菡低下了頭，神色不悅地說：“我呢？也會被你忘得一干二凈吧！”

“廖菡！”李豪一皺起了眉頭，大步走出房間。

門從外面重重關上，廖菡趴倒在沙發上痛哭起來，外面又下起了雨。

4

茶莊二進院落，李豪一辦公室，他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的萬畝茶園，對身邊的魏凌然說：“我怎么相信你？”

魏凌然一言不語，走到門口的沙發邊，從黑色手提包里拿出一個檔案袋，扯開繩結，抽出一份資料走過去遞給李豪一。

他伸手接過直接翻到最后一頁，白紙黑字明顯反映出武月明與劉和善系父女關系，還附有武月明和劉和善的黑白一寸照各一張。

真是太像了，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一樣彎彎的的眉毛、細長眼睛，溫和大方的面容，尤其是微笑的神態，都透出輕靈自在，這份親子鑒定書反而成了多余。

“大和尚出家后為了避嫌，就把姓氏改了。”魏凌然鎮定地說。

“好，兄弟，我相信你，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啊！找了這么多年，這個人還真讓你找著了。”李豪一大笑著拍了拍魏凌然的，把資料放在了桌子上。

“那002號配方……”魏凌然問。

“小劉！”李豪一朝門口喊了一聲，一個20歲左右的姑娘微笑著推門進來。

“告訴廖總，把09年的牡丹號茶拿來。”

“好的。”

五分鐘后，廖菡敲門進來，她手上端著個巴掌大的小竹筐，里面放著一餅200g標準的壓制茶，走到正對辦公桌的茶臺前。

“凌然兄弟，過來嘗嘗這款5年陳的生普吧！看口感轉化如何？”李豪一走過去在主位上坐下，點開燒水器開關，準備泡茶的茶具，魏凌然笑著坐到他對面，廖菡知趣地走了出去。

李豪一打開包茶的棉紙，拿插針沿著茶餅邊沿緩緩地翹動，把正面一層小心翼翼地揭下來放在包裝紙上，另一半的茶凸處，他用手小心地把碎茶拔下來，抽出一張細紙條遞給魏凌然。

魏凌然伸手正準備接，李豪一突然又把手抽回來，魏凌然不解地看著他，他雙手捏著紙條，慢慢鋪平張開，往上舉，然后刺啦一聲響，紙條一分為二。

魏凌然愣在原地。

“凌然兄弟，這就是你和紅姨等了五年的東西，但是現在請原諒我只能半壁歸趙。”李豪一滿臉鄙夷之色，慢慢地說：“是這樣，另一部分我想等到和武小姐結婚以后，一定親自奉上，如果我倆最終沒結成連理，那豈不是辜負了我爹的心愿。”

魏凌然臉色陰沉，收下了半張秘方。

“來來，先喝茶，這茶肯定好喝極了”。

在曼囡待了兩天，他們驅車到昆明，從那里把車寄走以后，坐下午三點的飛機飛往藍城，晚上七點回到念恩寺。

過了十一，山上一天比一天冷了起來，游客不多，精舍的工作量也減輕一半。6個月的閉關學習，武月明的佛學知識足以讓她應付很多居士，每逢有重要客人參觀游覽嵩山，延云都會讓她陪同講解，她公眾號的工作還是由接替她的那位男編輯負責，她的工作開始轉向精舍到訪客人的接待。

每天忙忙碌碌，生活過得充實自在，第一年初上山時的孤獨感漸漸離她而去，她已經學會享受這份清凈的孤獨，學會與不言的大自然相處。

這天，延云和永智上來文安院聊天，延云說：“現在山上的游客越來越多，我想來年春天的時候在精舍二樓開辟出一塊禪茶空間，專門接待一些居士。”

永智嘴里咀嚼著核桃說：“這個行，武月明那姑娘不錯，我看可以由她負責。”

魏凌然與延云互望了一眼，也說：“這個主意很好，武月明的形象、知識儲備、接人待物各方面條件都可以。”

當武月明收到禪茶空間的任命通知時，興奮地臉都紅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夢想，沒想到竟然能在山里實現，當即動手，在一周之內就把項目計劃書寫好，交給延云，他很滿意。

武月明計劃禪茶空間主做白茶與普洱，一來，只有這兩款茶是后陳化茶，有內容可講，二來，這里面藏了點她的小私心，她最喜歡白茶與普洱。

只是有一件事犯了難，福鼎白茶產區她去過，相對普洱來說簡單些，主要的就是普洱的難度系數大，山頭眾多，上次和魏凌然走馬觀花地逛了幾個山頭，了解不深，她覺得無論如何，云南還得再走一趟。

沒想到魏凌然幫她解決了這個難題，說李豪一就是做茶的，他那里有吃有住，可以現場教學。

武月明猶豫著怕給對方添麻煩，魏凌然說這不算什么，都是兄弟，每年春茶的時候，他那里的茶商都住滿了人，在院子里打地鋪的都有，正好現在屬于農閑，并且山上又是淡季，工作也不多，何不去學習兩個月，已經快入冬了，過年前再回來就是。

武月明心動地去找延云說，延云爽快地同意了，撥給她每月3000的經費，讓交給茶廠，就當吃住學習費用，勉勵她借此機會好好學，年后就要挑大梁把禪茶空間操辦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