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陳司祺說,他忙過每日被加班填滿的那幾天后就立刻給我姐姐發(fā)了消息。而她第一次長時間未回,他以為是她還在忙。
一直到第二次、第三次,到打電話忙音、問同事說她休假,他忽然就把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沒心思請假,以曠工之名賭上自己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她家、從鄰居那里才知道她已經被帶走隔離。
他愣神了好一會兒,再下樓的時候只覺天旋地轉。他說他好像靈魂出竅一樣看著自己的身體逮人就問孫夢媛被送到了哪個醫(yī)院?
只是,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孫夢媛是誰。
他跌跌撞撞、東西轉向好不容易才找到社區(qū)里建立起的核酸采樣點,這才從醫(yī)護人員那里得知了醫(yī)院名字。
他說,他曾經隔著醫(yī)院的窗戶看見過姐姐的樣子。
我真嫉妒他!
因為我們趕到的時候,姐姐就已經成了一抔裝進盒子的灰。
媽媽抱著骨灰盒的手抖個不停,若不是爸爸在旁攙扶著,她根本立都立不住。
我和姐姐相差十歲,此時我的爸媽已經年近半百,姐姐的逝世對他們來說相當于前五十年的歲月都白活了。
有句話說得好,哪怕是億分之一的概率發(fā)生到一個家庭里面都是百分之百。
對我和家人而言,這就是滅頂之災。
是陳司祺帶著我們去了姐姐租的房子里,雖然這屋子里已被消毒水的味道填滿,可每一個放置著姐姐東西的地方都似乎還留著她生活過的影子。
打開臥室的門,床單被子上眼熟的花色再度將我們扯回姐姐生時的記憶。
媽媽沒能支撐住,趴在床沿上便嚎啕大哭,布滿了老年斑的一雙手不停地撫摸著藍黃條紋的床單,仿佛是想從那冰涼的物件上再摸到些熟悉的氣息。
我們用了三天的時間將姐姐的遺物收拾妥帖,陳司祺帶走了幾樣我從沒見過的東西,大抵是他們的回憶吧。
臨走時,陳司祺朝我要了我們老家詳細的地址。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也沒多問,單單是秉著‘他是我姐的男朋友、應該不會對我家不利’的心思坦誠相告了。
而隨著我們的返鄉(xiāng),姐姐的死訊也在鄰里鄉(xiāng)間傳了開。隨著姐姐的公司和學校打來的關懷電話,這消息也從那兩處缺口傳了出去。
或許是由于姐姐各路朋友對她的憐憫之情,她發(fā)布的小說也一時間在平臺的點擊量暴漲,甚至還傳向了更廣闊的網域,她的知名度也隨之小小地擴散了一波。
她大學的專業(yè)便是運營一行,此舉不知是她的同窗有心無意、還是小說平臺的關注到位,總之這一切的發(fā)展都是因為——她死了。
煙花之所以絢爛,便是因為它用盡了生命去燃燒。
可再絢爛的煙花也不過是彈指一瞬,姐姐的聲名亦然,這事件的熱度慢慢冷卻后,一切復歸原樣,人們照常生活著,只有我們還在乎著已經徹底失去了她這件事。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陳司祺來到了我們家。
他這次前來的身份不是孫夢媛的男朋友,而是孫夢媛的未婚夫。
彼時我年少,他忽悠我喊他姐夫,我當真就喊了。而我媽知道以后便不止一次地警告不許再喊。
可陳司祺很喜歡我這樣稱呼他。而那時正處青春期叛逆的我也自以為是地明白這是一段多么了不起的愛情,這不就是實實在在的至死不渝嗎?我那時擅自以為,姐姐如果知道了一定會無比欣慰。
于是在爸媽不在場時,我一直都喊陳司祺姐夫。
這一喊,就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