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歷代三寶紀》
《歷代三寶紀》,隋翻譯學(xué)士費長房撰,又名《開皇三寶錄》,末卷有《上開皇三寶錄表》和《開皇三寶錄總目序》可證。序末云:“外題稱曰《開皇三寶錄》云,其卷內(nèi)甄為《歷代紀》。”因此,可知這兩名都是原名。三寶即指三藏而言,此書是記錄歷代佛籍的書籍,所以后一書名比較符合內(nèi)容。唐初《大唐內(nèi)典錄》著錄時還用《開皇三寶錄》,但有時簡作《三寶錄》,還有時叫《長房錄》(卷一),也有時更簡作《房錄》。宋初以后逐漸使用了《歷代三寶紀》,所以各大藏皆作《歷代三寶紀》。
費長房,《大唐內(nèi)典錄》卷五、《續(xù)高僧傳》卷二有傳,都很簡略,好像都沒有找到除本書以外的資料,因此這個人物的事跡不清楚。就本書提供的情況有:
《上開皇三寶錄表》說:“但昔毀廢,臣在染衣(黑紫色的緇衣。僧人服緇,故曰染衣),今日興隆,還參法侶,時事所接,頗預(yù)見聞,因綱歷世佛法緣起。”這是記他自己的歷史和編書的緣起。
《開皇三寶錄總目序》說:“開皇十七年(597年)十二月廿三日大興善寺翻譯學(xué)士臣成都費長房上。”這是記書完成之時、著書的地點、費自己的職務(wù)和籍貫。
《總目序》又說:“齊、周、陳并皆翻譯,弗刊錄目,靡所遵承,兼值毀焚,絕滅依據(jù),賴我皇帝,維地柱天,澄靜二儀,廓清六合,庭來萬國,化攝九州,異出遺文,莫不皆萃,臣幸有遇,屬此休時,忝預(yù)譯經(jīng),稟受佛語,執(zhí)筆暇隙,寢食敢忘,十余年來,詢訪舊老,搜討方獲,雖粗輯綴,猶慮未周。”這是記編書情況(書籍齊全),其中說明了費著此書,用十多年的時間,而費長房當時主要工作是譯經(jīng)。
此書《總目序》自記內(nèi)容,共四個部分,“一卷總目,兩卷入藏,三卷帝年,九卷代錄”,共十五卷。但書的順序并不是這樣編排的。編排次序是一帝年、二代錄、三入藏、四總目。
卷一至三:主要是用年表的形式記帝年。費說這部分是為了“張知佛在世之遐邇”。從周莊王甲午(前687年)佛誕生起,到隋開皇十七年丁巳(597年)。卷一記周秦;卷二前漢、新莽、后漢;卷三魏、晉、宋、齊、梁、周、隋。每卷前有這個時期的大事敘論,后列年表。年表上紀年,下錄佛事跡、譯經(jīng)、建寺,還有國內(nèi)、邊境的大事記。年表在南北分立時期,分上、下欄,南北對照。“帝年”的體例是沿用了我國史書的表的做法,便于檢查。“帝年”實際上把《出三藏記集》的“撰緣記”部分,擴大并充實了內(nèi)容。
卷四至十二:為代錄,代錄按朝代“編鑒經(jīng)翻譯之少多”。分為十六個朝代:卷四后漢;卷五魏、吳;卷六西晉;卷七東晉;卷八苻秦、姚秦;卷九西秦、北涼、元魏、高齊和陳;卷十宋;卷十一齊、梁、周;卷十二隋(北周僧多入隋,不另列)。每卷前記這個朝代的歷史,其次統(tǒng)計這時期譯經(jīng)總數(shù),此為經(jīng)錄。經(jīng)錄以人為單位,“人以年為先,經(jīng)隨人而次”,后記譯人傳記。傳記里有時還附有重要譯著序記的摘要。因此代錄之著,實際是把《出三藏記集》的“詮名錄”“總經(jīng)序”“述列傳”三部分合在一起了。
帝年和代錄這兩個部分,應(yīng)是此書的主體。費編書時,南北統(tǒng)一了。《出三藏記集》寫時,南朝佛籍尚不全,更缺乏北方資料的情況,這時都有所改變,所以費著書給我們提供了大量史料。
一、和《出三藏記集》相重的部分,補充了不少新內(nèi)容,下面分類舉幾例:
Ⅰ類,補譯人:《法華三昧經(jīng)》六卷,《出三藏記集》失譯人;《歷代三寶紀》記甘露元年(256年)外國沙門支疆梁接于交州譯。交州今河內(nèi)附近,可見三國時佛教從海路東來也漸頻繁。
Ⅱ類,補譯經(jīng):西晉時號稱敦煌菩薩的竺法護,是早期譯經(jīng)史上的重要人物,也是我們研究佛教遺跡的人應(yīng)予注意的人物。關(guān)于他,《出三藏記集》說出154部,309卷經(jīng);《高僧傳》說他出165部,而費則記錄了他出210部,394卷,《大唐內(nèi)典錄》卷二同。這是經(jīng)過費的多年搜尋而增加了四五十部翻譯的佛籍。這一增補,對竺法護的研究就大不相同了。關(guān)于竺法護事跡也有分歧,《出三藏記集》和《高僧傳》的記錄是一個來源,而《歷代三寶記》卷六的記載卻另有來源。《出三藏記集》和《高僧傳》說竺“世居敦煌”,而費說他“從天竺國大赍梵本婆羅門經(jīng)來達玉門,因居燉煌,尊稱竺氏”。《大唐內(nèi)典錄》卷二同。《出三藏記集》《高僧傳》說他永嘉之亂(311年)與門徒從洛陽東下至澠池,而費則說“……后到洛陽及往江左”。這個分歧,不好輕易肯定哪個。
Ⅲ類,補譯經(jīng)時:曇曜等譯經(jīng)三部,見前引《出三藏記集》。《歷代三寶紀》卷三和卷九的記錄不僅譯經(jīng)字數(shù)增多,時間、地點也都明確了:“《入大乘論》二卷,《凈度三昧經(jīng)》一卷,《付法藏傳》四卷,右三部合七卷……和平三年(462年)昭玄統(tǒng)沙門釋曇曜慨前凌費,欣今載興,故于北臺石窟寺內(nèi)集諸僧眾,譯斯傳經(jīng),流通后賢,庶使法藏住持無絕。”“《雜寶藏經(jīng)》十三卷,《付法藏因緣傳》六卷,《稱揚諸佛功德經(jīng)》三卷,《大方廣菩薩十地經(jīng)》一卷,《方便心經(jīng)》二卷。右五部合二十五卷,宋明帝世,西域沙門吉伽夜魏言何事,延興二年(472年)為沙門統(tǒng)曇曜于北臺重譯,劉孝標筆受,見道慧《宋齊錄》。”(《內(nèi)典錄》卷四同)
二、補充了《出三藏記集》撰后,即梁至隋時期的新內(nèi)容。這部分《歷代三寶紀》不與現(xiàn)存其前書籍相重,而是《歷代三寶紀》第一次出現(xiàn)的部分。在南方梁、陳時期,在北方是北魏晚期、東西魏、北齊周時期和統(tǒng)一前后的隋時期。特別是北齊和隋初的資料,對我們很重要。卷十二的《法上傳》《靈裕傳》《信行傳》都是重要史料。法上在魏、齊時管理佛教前后四十年。靈裕是開創(chuàng)寶山石窟的高僧。信行是三階教的開創(chuàng)者。迄隋初在大興善寺翻譯的諸僧和學(xué)士傳,值得舉例的很多,希望同學(xué)們自己多看看。這個時期的事跡,又見于《續(xù)高僧傳》,當然《歷代三寶紀》是它的資料來源,正像《出三藏記集》和《高僧傳》一樣。
三、《歷代三寶紀》收了一部分序記的摘要:卷九有《洛陽伽藍記》楊衒之序,卷十一有僧祐《出三藏記集》序,都可取以校勘。卷七《毗曇旨歸》之后,抄錄僧度(王晞)為什么作此書的一般事跡,其中穿插了僧度和他妻楊苕華的詩文。度詩有:“不聞榮啟期,皓首發(fā)清歌,布衣可暖身,誰論飾綾羅,今世雖云樂,當奈后生何。”反映了東晉上層部分文士間包括對小乘在內(nèi)的佛教的理解是和對道家隱者差不多的。詩文本身也是很優(yōu)美的文字。
四、《歷代三寶紀》還記錄了佛教流傳的一些重要事跡:1.對釋迦生卒年月,中國人的考證,費長房應(yīng)是早期的重要人物,他在卷十一記錄了梁趙伯林據(jù)佛滅后《眾圣點(年)記》的考證,卷十二記錄了北齊法上的考證,卷一費長房序記錄了包括上兩說在內(nèi)一共六種說法,而采取了周莊王三十年甲午,即魯莊公七年(前687年)的說法。這個說法,雖不一定可靠,但它是根據(jù)我國古代記載此事最早的書籍三國吳謝承的《后漢書》(唐韓鄂《歲華紀麗》卷三引)。六種說法中,北齊法上的考證,是為了回答高句麗國大丞相王高德的問題的,這件事也說明了北齊、高句麗之間的佛教聯(lián)系。2.《歷代三寶紀》卷十二集錄了開皇初關(guān)于復(fù)興佛教的詔令和各種事跡。這是研究隋代佛教史的重要資料。
卷十三至十四:是入藏錄,即是按照入藏的順序,把前面“代錄”中所列的現(xiàn)存佛籍,開出一個簡目。這部分是《出三藏記集》所沒有的。它應(yīng)另有來源。來源是南北朝晚期南北都出現(xiàn)了的《眾經(jīng)目錄》。這個問題,我們在下一項里講。
入藏錄“別識教小大之淺深”,分兩個系統(tǒng),卷十三是《大乘錄入藏目》:“大乘錄者,菩薩藏也……合有五百五十一部,一千五百八十六卷。”卷十四是《小乘錄入藏目》:“小乘錄者,聲聞藏也……總有五百二十五部,都合一千七百一十二卷。”然后再分經(jīng)、律、論。兩目數(shù)字差不多。論部數(shù),大乘錄多些;論卷數(shù),小乘錄多些。由此可知,隋時小乘教的勢力尚不弱。入藏分大、小乘,大概由來已久,據(jù)《歷代三寶紀》卷十五記載,知從劉宋《眾經(jīng)別錄》就這樣分了。此后南北朝的經(jīng)目都這樣分。這種分法到后來一直未變。在這順便說一下《歷代三寶紀》所引的劉宋《眾經(jīng)別錄》。這個目錄敦煌發(fā)現(xiàn)了卷上的殘卷(P.3747),殘卷原無書名,是經(jīng)王重民先生考訂出來的。上面我們已經(jīng)講過了,王文收在《敦煌古籍敘錄》中,臺灣的潘重規(guī)曾寫過《敦煌寫本〈眾經(jīng)別錄〉的發(fā)現(xiàn)》,刊《敦煌學(xué)》第四輯中(1979年,香港)。此別錄智昇撰《開元釋教錄》時就說:“今尋本未獲,但具存其目。”后一句指《歷代三寶紀》所引者。敦煌殘卷據(jù)字體估計為唐以前所寫,因此不能不說這是一個重要發(fā)現(xiàn),它比《出三藏記集》要早幾十年,是現(xiàn)存最早的經(jīng)錄。此錄每記一書,都用一句話標明經(jīng)義宗旨,便于讀者檢閱。標明宗旨之后,還記有“文”或“質(zhì)”或“文質(zhì)均”“文多質(zhì)少”“不文不質(zhì)”等字樣。“文質(zhì)”是六朝時期評論文章的兩個標準。簡單說,就是注意修辭文字的曰“文”,注意表達意思的曰“質(zhì)”。這兩個標準對翻譯文章,尤其重要。《眾經(jīng)別錄》對每部佛書都有一個文或質(zhì)的評價,當然,對閱讀佛書者有很大的啟示作用了。不能再談遠了,下面還是說《歷代三寶紀》。
卷十五:是序目,序目之前有《上開皇三寶錄表》。序目即此書的序和目錄。序目排在全書之末,是沿襲我國著書的舊例,如《史記》最后一卷是《太史公自序》,《漢書》最后一卷是《敘傳》。《歷代三寶紀》序目的最后列前代佛籍目錄,以表明本書的根據(jù)。這部分列兩組舊目。
前一組共六家,是費長房所見者有:
1.《眾經(jīng)別錄》,即前面講的那部經(jīng)目;
2.“《出三藏記集目錄》齊建武年(494—497年)律師僧祐撰”;
3.“《魏世眾經(jīng)目錄》永熙年(532—534年)敕舍人李廓撰”;
4.“《齊世眾經(jīng)目錄》武平年(570—575年)沙門統(tǒng)法上撰”;
5.“《梁世眾經(jīng)目錄》天監(jiān)十七年(518年)敕沙門寶唱撰;
6.“《大隋眾經(jīng)目錄》開皇十四年(594年)敕翻經(jīng)所法經(jīng)等二十大德撰”(此目尚存)。
這六家目錄,即《歷代三寶紀》的依據(jù)。
后組共二十四家,“撿傳記有目,并未嘗見,故列之于后,使傳于世”。其中有所謂漢魏時目錄,多是偽書,大約皆北朝晚期佛教徒宣傳東漢以前佛教即東來而作。這類不存的目錄中,重要的目錄有《釋道安錄》、梁天監(jiān)十四年(515年)敕釋僧紹撰的《華林佛殿錄》等。
上述《歷代三寶紀》根據(jù)的目錄一個存有殘卷,一個尚存。尚存的法經(jīng)《眾經(jīng)目錄》,很簡略,著作的時間又和《歷代三寶紀》很近,所以不講了。大家可檢閱《大正藏》第五十五卷。
《歷代三寶紀》無單行本,可查《大正藏》卷四十九的《史傳部》。《大正藏》入史傳,是把它看作史傳的書籍,這是根據(jù)弘教書院《縮刷藏》來的,而《縮刷藏》又是受明藕益《閱藏知津》入傳記類的影響。《歷代三寶紀》是佛籍目錄書,不是傳記,入傳記不一定合適。
《大正藏》底本是《高麗藏》,《高麗藏》是較好的大藏,這以前我們已講過。比《高麗藏》本子還早的《歷代三寶紀》,存有零卷,即敦煌出有三卷(五、六、七),相當于《高麗藏》的七、八兩卷,即“代錄”中的東晉、前后二秦部分,可對校。敦煌卷存巴黎編號為P.3739,王重民先生有跋文,收入《敦煌古籍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