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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宿白講稿·上
  • 宿白
  • 4917字
  • 2021-10-20 18:10:40

1.《出三藏記集》

《出三藏記集》,梁建康建初寺僧僧祐撰。此書是僧祐《法集》八種中的一種。出,譯出;三藏指全部佛籍;記,記錄;集,匯集。把譯出的經、律、論等的記錄聚集在一起的意思。“祐集經藏既成,使人抄撰要事為三藏記”(《高僧傳》本傳),由此知道僧祐撰此書,是他編輯經藏之后的產品。因為他先編輯了經藏,在編輯過程中發現了問題,所以在經藏編完之后撰此書,僧祐自己曾說他撰此書是為了“訂正經譯”。可見此書之撰不是率爾操觚,是為了“訂正經譯”而撰。因此,撰書的用意和態度是認真、嚴肅的。此書在當時又稱《三藏記》,見前引《高僧傳》,隋唐沿用,見《歷代三寶紀》卷七和《大唐內典錄》卷一。隋時又叫《出三藏集記》,見《歷代三寶紀》卷五,唐時又簡作《僧祐錄》(見《內典錄》卷四)或《祐錄》(見《內典錄》卷一)。

僧祐,《高僧傳·明律篇》有傳。他出家鐘山定林寺,后在建初寺。齊永明中(483—493年,北魏孝文帝中期,即太和七—十七年)已是南朝的律學名匠,“凡獲信施,悉以治定林、建初及修繕諸寺,并建無遮大集舍身齋等,及造立經藏,披校卷軸”(見《高僧傳》本傳)。撰寫《出三藏記集》的時間,《歷代三寶紀》記在建武時(494—497年,即北魏太和十八—二十一年)。書分十五卷,內容有四部分:

一、“撰緣記”(卷一),祐序曰:“緣起撰,則原始之本克昭。”匯集經論中記載佛籍出現的緣由。附錄譯經注意事項及舊譯、新譯中不同的重要名詞的對照。這部分告訴我們佛籍來源有梵、佉盧文和西域三十六國字。舊譯指漢魏譯,新譯則自鳩摩羅什始。

二、“詮名錄”(卷二至五),祐序云:“名錄詮,則年代之目不墜。”以時代撰人為序,記錄歷代譯書的名目。這部分記錄,引用不少以前的譯經目錄,特別重視《道安錄》,考訂年代多賴《道安錄》。僧祐說,“爰自安公,始述名錄,詮品譯才,標列歲月。妙典可征,實賴伊人。敢以末學,響附前規,率其管見,接為新錄”。可見僧祐是以繼安公事業為己任的。“詮名錄”這四卷書原分上、下卷。卷二、三為上卷,卷四、五為下卷。

上卷:首先是“經律論錄”,以時代撰人為順序,記錄了當時譯經的全部,凡一個人譯的都集中到一處,先記“有”或“今缺”,然后說明何時譯,為何譯,在什么地點譯。這些是我們了解當時各地佛教情況的第一手資料。其次記“胡本同而漢文異”的“異出經錄”,即漢譯的不同譯本。再次記缺譯人姓名的“失譯經錄”,失譯經是根據《道安錄》編輯的。最后記“律錄”,此錄記載譯出戒律的經過,很詳細,這是因為僧祐本人專精律部的緣故。

下卷:首先是“失譯經續錄”,這部分是僧祐新續的。其次是“抄經錄”,即佛籍的撮要、摘要、提要之類的簡本。再次記偽經和真偽未辨的“疑經錄”。最后記有注釋的“注經錄”和“雜經志錄”,后者是未歸類的雜品。

三、“總經序”(卷六至十二),分譯經的前序后記(卷六至十一)和此土著述的序記(卷十二)兩部分。卷六至十一,錄各翻譯佛籍的前序、后記,這部分可和“詮名錄”的“經律論錄”即卷二合讀,可以發掘出為過去佛教史所忽略的新資料,下面舉幾個例子:

a.卷二錄北魏延興二年(472年)西域吉迦夜與僧正(沙門統)曇曜譯、劉孝標筆受,出《雜寶藏經》十三卷、《付法藏因緣經》六卷、《方便心論》二卷。延興二年前一年,即延興元年(471年),是北魏孝文帝即位改元之年,其時孝文帝五歲,文明太后三十歲掌權,當時云岡曇曜五窟已開工十年,七、八洞將要開工,即已進入云岡工程的興盛期。這個時間,主持云岡工程的曇曜翻譯這類佛經,應當和云岡的情況聯系起來。《方便心論》已佚,內容不詳。《雜寶藏經》多記本生和因緣故事,其目的是為了說明累世行善才能解脫成佛。《付法藏因緣經》是強調佛教淵源久遠,代有傳人,而暗示這里得到了佛教的真傳。前者是針對佛教信徒的;后者是針對前此不久的廢佛(445年)的事情,在某種意義上講,它是針對統治階級上層的。因此,曇曜翻經,也可以說是為了宣揚佛教以利于云岡石窟的興建的。

b.卷五錄東晉慧叡《喻疑》,其中記有“漢末魏初,廣陵、彭城二相出家”的記載,說明漢末三國佛教自洛陽而東盛行于今徐州、揚州一線,此事可與《三國志》所記笮融事跡互證。又記“三十六國小乘人也,此釁(學)流于秦地,慧導之徒遂復不信大品”,說明十六國前期中原地區一度流行小乘,這是受到當時新疆佛教的影響。

c.卷七錄《首楞嚴后記》:“咸安三年(373年)歲在癸酉,涼州刺史張天錫在州出此《首楞嚴經》。于時有月支優婆塞支施崙手執胡本……歸慈王子帛延善胡晉音,延博解群籍,內外兼綜,受者常侍西海趙、會水令馬奕、內侍來恭政……有心通德。時在座沙門釋慧常、釋進行,涼州自屬辭。”《開元釋教錄》也錄此事,但《祐錄》比《開元釋教錄》早二百多年。這是現存關于前涼譯經的最早記錄。這段記錄告訴我們:一、前涼佛教得到張駿子(當時的涼州統治者)天錫的提倡,“涼州自屬辭”,甚至他自己也參加了譯事;二、譯經執胡本者為月支人,大約該經來自今中亞地區;三、譯經過程中,一個重要人物是龜茲王子帛延,他既“善胡晉音”,又嫻內外籍,這一方面說明當時龜茲佛教之盛,一方面又說明龜茲和涼州關系的密切。龜茲與內地關系密切,據卷七、八所錄經記知太康五年(284年)有龜茲副使羌子侯在敦煌,泰始二年至太康七年(266—286年)龜茲居士帛元信在長安,他們東傳佛教和參加譯經。

d.卷十一《比丘尼戒本所出本末序》等記前秦時拘夷有四個僧寺、三個尼寺和高僧佛圖舍彌事跡及從此處傳來的戒本情況,這也是了解當時龜茲佛教的重要資料,是今天我們整理庫車、拜城一帶早期佛教遺跡的重要文獻憑借。

此外,關于孫吳在武昌譯經和沮渠氏在河西譯經,也都有不少記載,是今天我們研討長江中游發現的佛教遺物和河西早期佛教遺跡的重要的參考文獻。

“總經序”的最后一卷(卷十二),內容匯集此土著述的序記,但標題不作序而作“雜錄”。叫雜錄是自謙的意思。這部分不僅列序記,還錄出了章節細目,不少已佚的書,賴此卷略知其大概。如宋陸澄的《法論》和僧祐的《法集》等,都是研討當時佛教史的重要文獻。今天靠此類目錄出的細目,得知它們的大概內容。在這類序目中,我們可以《法苑雜緣原始集》的序目作例,說明“總經序”對我們搞佛教考古的重要性。

《法苑雜緣原始集》是僧祐《法集》八種之一,《出三藏記集》也是八種之一。《法苑雜緣原始集》僧祐自己又簡作《法苑》或《法苑集》,此書的序和目都值得我們注意。祐序云:“講匠英德,銳精于玄義;新進晚習,專志于轉讀。遂令法門常務,月修而莫識其源;僧眾恒儀,日用而不知其始,不亦甚乎。余以率情,業謝多聞,六時之隙,頗存尋覽。于是檢閱事緣,討其根本……是故記錄舊事,以彰勝緣,條例叢雜,故謂之法苑。”這段記載告訴我們書名的意思應是“佛教重要事跡和禮儀淵源雜考”。書分十四卷,前五卷標目下,注明出處,知皆抄自藏經。后九卷多此土著述,基本上都已佚了。內容看不到,留下目錄也是很重要的。這里想強調卷八、卷九“雜圖像”二卷的目錄。這個雜圖像目錄告訴我們東晉、宋、齊、梁四代曾有些什么重要佛像。這些重要佛像,有些我們可根據現存遺跡和其他文獻了解得更多些。現在我們結合僧祐本人,注意一下在《法苑雜緣原始集》的卷九中所著錄的三個內容:齊文皇帝造白山(剡縣)丈八石像并禪崗像記、太尉臨川王成就攝山龕大石像記、光宅寺丈九無量壽金像記。

《南齊書》卷二一《文惠太子傳》:“文惠太子長懋……世祖長子也……為太祖所愛……(永明)十一年(493年)卒……時年三十六。(其長子)欎林(王、昭業)立,追尊為文帝,廟稱世宗。”《南齊書·高帝十二王傳》:“臨川獻王映……太祖第三子也……(永明)七年(489年)薨……時年三十二。”齊文皇帝與臨川王為叔侄關系、同齡,可見造像時間接近。

這三個題目(內容)所記錄的佛像,就是《高僧傳·僧祐傳》所說祐“為性巧思,能自準心計,及匠人依標,尺寸無爽。故光宅、攝山大像、剡縣石佛等,并請祐經始,準畫儀則”中記載的三座大像。三座大像的白山(剡縣)、攝山兩像尚存遺跡。

白山石像,《高僧傳·僧護傳》記在剡縣,即今浙江新昌。《高僧傳》說:“釋僧護,本會稽剡人也……愿博山鐫造十丈石佛,以敬擬彌勒千尺之容……齊建武(494—497年)中,招結道俗,初就雕減。疏鑿移年,僅成面樸。頃之,護遭疾而亡……(梁武)敕遣僧祐律師專任像事……像以天監十二年(513年)春就功,至十五年(516年)春竟。坐軀高五丈,立形十丈,龕前架三層臺。”此佛現存,依崖雕,前架樓閣,經歷代妝鑾已失原貌,但軀體巨大,確為江浙間第一大佛。

攝山龕大石像,即指今南京棲霞山齊隱士名僧紹所鑿無量壽佛(永明元年,483年),也即千佛崖第1窟像。名僧紹與定林寺僧遠關系密切(見《高僧傳·僧遠傳》),僧祐所經營的攝山石像當即是此。

光宅寺無量壽金像,此像早已不存,但在《高僧傳·法悅傳》中有記載:“悅乃與白馬寺沙門智靖率合同緣,欲造丈八無量壽像……鳩集金銅,屬齊末,世道陵遲,復致推斥。至梁初,方以事啟聞,降敕聽許……悅、靖二僧,相次遷化。敕以像事委定林僧祐。其年(天監八年,509年)九月二十六日移像光宅寺……自蔥河以左,金像之最,唯此一耳。”僧祐所造三像,一彌勒兩彌陀,反映當時長江下游凈土崇拜的流行。僧祐治像的時代,從齊建武二年迄梁天監十五年(495—516年),即北魏太和十九年迄宣武帝延昌末,這個時間相當于云岡第三期,龍門北魏期,但云岡、龍門造像內容卻與此不同,云岡、龍門主要是釋迦和彌勒,此彌勒作交腳菩薩形象與剡縣坐佛形式者異,其意義也不是彌勒凈土的本尊。造像內容不同,說明南北雖都盛行佛教,但佛教的內容并不完全相同。

四、“述列傳”(卷十三至十五),是譯經人的傳記,前兩卷多外國和西域僧之東來者,后一卷為中原和南方即所謂本國的僧人傳。共收了32位譯人傳記,即內地12人,西域11人,天竺12人,安息2人。其實不止32人,因為好多人傳內還有附傳,有人統計附傳還有53人之多。這些傳記人物的時代是從漢到齊,他們都是中國佛教史上的重要人物。這部分的缺點是詳南略北,這是當時政治形勢使然,僧祐在南方,不易得到中原和北方資料的緣故。“述列傳”中的史料更多了,我們按時間順序也舉幾個例子:

a.卷十三《支謙傳》,記其“祖父法度,以漢靈帝世,率國人數百歸化”,是說明漢末較多的西域僧人來洛陽譯經的背景資料。

b.僧祐是建初寺僧,建初寺創自吳孫權,所以僧祐對吳的佛教了解頗多,因此關于和建初寺有關的僧人,如卷十三康僧會、支謙等,傳記多記東吳佛教事,這是東吳佛教史料的一個很重要的來源。《安玄傳》所附《維祗難傳》記武昌譯經,反映了武昌(今湖北鄂州)發現佛教遺物并不是偶然的事。

c.漢以來佛教通過海路東來,卷十四《佛馱跋陀傳》記義熙八年(412年)還荊州即今江陵,遇天竺五舶主。那么早就有天竺海船溯長江到江陵,出人意料。卷十四《僧伽跋摩傳》記宋元嘉(424—453年)中隨西域商人舶還天竺。至于隨海舶東來的人數更多,不能一一列舉了。僧祐《法苑集》中有《晉孝武世(373—396年)獅子國獻白玉像》《林邑國(越南南部)獻無量壽鍮石像》都是從海路運來,非佛教遺物近年發現更多,如南海特產玳瑁的制品,印度、緬甸一帶的鉆石和西亞的玻璃器與貨幣等。

d.陸路往還,無論南方、北方,都有大量佛教徒東來西往,晉宋之際即5世紀前半,好像形成一個高潮。卷十四罽賓人曇摩蜜多東來,經行的路線是:罽賓→龜茲→敦煌→涼州→入蜀→荊州→建康。到建康住鐘山定林寺。卷十五智猛往返的路線是:長安→涼州→陽關→鄯善→龜茲→于闐→蔥嶺→罽賓→渡印度河入恒河流域抵華氏城(摩揭陀國都故城;阿育王遷都于此;佛滅后,第三次結集于此;唐玄奘至此時,已荒廢。今印度巴特那),歸途經涼州→入蜀→建康也住定林寺。由上可知當時主要陸路交通線的位置。看來涼州以東今蘭州附近大約是一個交叉路,東去中原則向東去長安、洛陽;要去東晉南朝就南下入川,沿江東下。長途跋涉的僧人到建康,鐘山定林寺是他們集中的地點之一,又定林寺又是僧祐的本寺,所以僧祐對這方面的記錄,是有權威性的。

以上我們講《出三藏記集》這部書的情況,從內容編排到史料利用,都充分表明這個目錄書對佛教考古的重要性。此書收在大藏內,無單行本,可用《大正藏》(卷五十五目錄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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