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酒時的談資永遠離不開他人,有年暑假我在家,鄰居的奶奶們從小對我多有照顧,她們那一群也跟母親非常熟悉,和楊子認識得更久,看著楊子從姑娘嫁做人婦成為人母的。
這里面有一位馮奶奶,三個月前確診為肝癌晚期,另外一個奶奶得到消息告訴了母親,恰好楊子也在一旁。
自那之后,她從北家溝的菜地回來,路過馮奶奶家時,隔三差五總會上前打聽一番,詢問馮奶奶何時回來,起初大家都以為是關心,時間一長,多半知道她是假意,于是對她的詢問視而不見,有時找一兩個借口支吾過去。
馮奶奶去世的前一周,某個早上她像往常一樣來喝酒。
“姓馮的回來了,他們那個爺爺瘦了不少。”
母親眉頭緊鎖道:“肯定是啊,要操多大的心,阿姨都晚期了,現在也沒辦法了,活在地受累,病倒地受罪,只有等到咽氣兒。馮阿姨現在咋樣了?”
“瘦得跟鬼娃子似的,不行了哇,老遠都聽見她在屋里吼吼聲的,成了個禿子”,她邊說邊笑,不時還摸摸自己的頭發。
母親也不管她的幸災樂禍,若有所思地說道:
“那遭了多大的罪!我們咋不曉得:我媽那個時候得肝硬化,我老爹一天到晚都在床前伺候,直到最后死的那一刻,肝都吐出來了,好可憐”
楊子接著又仰起頭喝了一口酒說道:“地都買好了,在北家溝里頭,他兒子今兒從外地回來了……”。
然后母親又感慨道:“人就這短短幾十年的光景,娃子看大了,還要看孫子,都大了,人也不行了,馮阿姨可是個不錯的人啊,想不到會得癌癥走,真是說不到啊!”
“就是啥,得這些亂七八糟的病,誰又曉得”,楊子隨口附和著母親的話。
馮奶奶去世的那天,楊子一早就來喝酒了。
“姓馮的死了,昨夜死的。人都拉倒殯儀館去了”她說這句話時,咋咋呼呼,就像得到了一個天大的消息,只有她一人知道。
我和母親聽到這個消息,表情都嚴肅了起來,帶著疑問的看著楊子。
“你去看啥,我嫑你干啥,我剛從菜地回來,他們樓下站滿了殯儀館兒來的人,屋里哭得……”,似乎是覺得我們不相信她說的話,她指著馮奶奶家的方向說道。
她說話時的樣子仍是眉飛色舞,雙眼彎彎,似乎稀松平常,但又有些興高采烈。
我和母親也不再和她搭話,她看見無趣兒,就帶著半瓶兒沒喝完的酒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