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球的故事
- (美)亨德里克·威廉·房龍
- 11571字
- 2021-10-29 17:44:54
9 意大利
憑借優越的地理位置,一有條件就稱雄于海陸兩地
從地質上看,意大利是一個廢墟——是一座連綿起伏的山脈留下的遺骸。這條山脈曾經形如一個正方形,就像現在的西班牙,但它一點點地消失(即使是最堅硬的巖石,經過幾百萬年,也會消磨殆盡),最終淹沒在地中海里。只有那座古山脈最東邊的部分——亞平寧山脈,今天還能看見。亞平寧山脈從波河谷蜿蜒至靴子腳尖上的卡拉布里亞區。
科西嘉島、厄爾巴島和撒丁島都是那座史前高原的遺風。西西里島當然也是它的一部分。伊特魯里亞海星星點點的小島也能顯露出古山的存在。亞平寧山脈肯定遭遇了一場可怕的災難,它整個陸地都被海水吞沒。但這件事發生在兩千萬年前,當時地球正遭遇一次最大的火山噴發,如今沒有人能描述當時的情形。最終證明,這場不幸的遭遇使那些后來占有亞平寧半島的人獲得了巨大的利益。因為這給了他們一個家園,可以享受絕佳的自然優勢,包括氣候、土壤和地理位置。看起來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亞平寧半島會成為古代強國,成為藝術和知識的發展與傳播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希臘是一只伸向亞洲的手,掌握了尼羅河和幼發拉底河流域的古代文明,然后把這些文明商品化,出口到歐洲的其他地方。在那時,希臘盡管對歐洲大陸進行多方資助,但也在某些方面與大陸保持距離。他們的國土好似是一個島。當然事實上它是一個半島。但這個事實對它沒有什么好處。因為山脈的層巒疊嶂,是的,整個巴爾干山脈,把希臘與歐洲其他地方的人分隔開來。
然而,意大利卻享有雙重優勢:一方面它是一個半島,三面環海;另一方面它又明顯是北歐大陸的一部分。我們常常忽視這個事實,說起西班牙、希臘和意大利時,總認為它們大同小異。西班牙和希臘確有許多共同點。比利牛斯山脈和巴爾干山脈構成了南北之間不可逾越的屏障。但是遼闊的波河平原是一個最顯眼的部分,深入歐洲的心臟。意大利最北部的一些城市,緯度比日內瓦和里昂高。甚至米蘭和威尼斯的緯度也比波爾多和格勒諾布爾要高。佛羅倫薩,我們不自主地把它當作意大利的中心,幾乎和馬賽在同一個緯度上。

意大利
更何況,阿爾卑斯山脈盡管遠高于比利牛斯山脈和巴爾干山脈,但它在形成的時候留出了讓南北之間自由通行的便道。萊茵河和隆河與意大利北部邊界平行,把阿爾卑斯山分成兩部分。因此,一些小溪谷和河川都流向萊茵河和隆河,與主河道形成了一個90度的直角。這為進入波河平原提供了一些方便的捷徑——漢尼拔是第一個發現捷徑的人,當時他領著一隊大象,帶給心無戒備的羅馬人極大的恐慌。
因此,意大利能扮演一個雙重角色。作為一個海上國家,它統治著地中海。作為一個陸地強國,它征服并剝削著歐洲其他國家。
當地中海不再成為世界之海,當美洲的發現使大西洋變成商業和文化的中心,意大利也就失去了從前的優勢。沒有了煤和鐵,她別指望與西方的工業國家競爭。但從公元前753年羅馬的發現到4世紀,在將近1200年的時間里,意大利主宰并管理著易北河和多瑙河以南的各個地方。
一些野蠻的日耳曼部落剛從亞洲游牧到此,就為這塊炙手可熱的“遠西”土地大動干戈。意大利培養這些部落基本的法制觀念,并給予他們半公民化的優厚待遇,強過游牧生活的顛沛流離與污穢不堪。當然了,她也以損害其他民族利益的方式,來迅速地強大自己。不過,她在抽取重稅的同時,也會遣散一部分日耳曼部落,以便永遠操縱各個地區的命運。甚至在今天,即使是相當漫不經心的觀光客,在游覽巴黎、布加勒斯特、馬德里或特里爾后,也會馬上感到,這些地方的居民在衣著外表和處事方式上,有著某種程度的相似。他還會驚訝地發現,他能讀懂商店名,不論這些字符是法語、西班牙語、羅馬尼亞語,還是葡萄牙語。接著,他會感到:“原來我身在古羅馬的一個殖民地。整個這塊土地從前都屬于意大利,就像菲律賓今天屬于我們一樣。在這塊土地上,第一批房子是意大利的建筑師建造的;第一批街道是意大利的將軍鋪設的;第一批貿易和商業條款是用意大利語撰寫的。”他開始感慨,這個國家享有多么優越的自然條件啊,因為它既是一個島,又是大陸的一部分。
有利的地理條件讓意大利征服了整個已知的世界,但同時也帶給它致命的危害。一個由火山噴發而孕育出來的國家,永遠有被親生母親殺害的危險。因為意大利不僅僅是擁有月下廢墟、桔樹、曼陀林音樂會和農民這些傳統美的故鄉,它也是典型的火山多發地帶。
每個年近古稀的意大利老人(在意大利這個充滿著歡聲笑語和文明禮貌的國家,活到七十歲似乎很容易,正如在其他不被老天眷顧的地方,人們怨天尤人、粗魯野蠻一樣),在被莊嚴地抬進祖墳之前,必定親身經歷過至少一次大地震和幾小地震。僅在1905—1907年期間,地震儀(這是一種最可靠的儀器,我希望我們所有的儀器都能這樣準確可靠)就檢測出300起地震。第二年,也就是1908年,墨西拿就被徹底毀滅了。如果你還需要一些重要的統計數據(數據通常比文字更有說服力),伊斯基爾島位于卡普里的正對面,下面是有關伊斯基爾島的記錄。
僅這座島遭遇地震的年份有:1228年、1302年、1762年、1796年、1805年、1812年、1827年、1828年、1834年、1841年、1851年、1852年、1863年、1864年、1867年、1874年、1875年、1880年、1881年、1883年,等等。
火山噴發幾百萬年帶來的結果是,意大利半島的大片土地上漸漸覆蓋厚厚的石灰層或凝灰層。凝灰是在火山爆發時,由火山口噴出的火山灰所形成的一種松軟的巖石。這些石灰層非常疏松多孔,它們對整個半島的地形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有些石灰田的面積超過4000平方英里,典型的羅馬七山其實不過是一堆堆硬化了的火山灰。
史前的火山噴發也產生了其他的地形變化。這些變化讓意大利更加如履薄冰。亞平寧山脈縱行于整個半島,幾乎把半島分成兩半。亞平寧山脈主要由石灰石組成。石灰石是一種比較松軟的物質,通常在年代久遠、質地堅硬的巖石表層。這種石灰石極易滑動。即使火山不噴發,人們通常也要每二十年檢測一次大莊園的邊界線,查看石頭標記是否還在原來的位置,這個石頭標記意味著一個人對土地所有權的終止和另一個人所有權的開始。對于這件事,古意大利人是婦孺皆知的。而現在的意大利人都明白,每當鐵軌扭曲變形,道路壓成碎片,或者某個村子滾落到蔥郁的山腳下,那是因為他們的土壤“在滑動”(為明白這個道理,意大利人付出了昂貴而痛苦的代價)。
當你在意大利觀光時,你會驚訝地發現,許多城鎮都建在高山頂上。對這種現象通常的解釋是,以前的居民為了躲避強盜、保障安全,逃到了山上。然而,那只是一個次要的原因。他們搬到那些并不舒適的山頂,遠離山谷的泉水,遠離交通要道,主要是為了避開土壤滑動這種致命的危險。在山頂附近,古代地質結構的基石一般露在表面,給未來的居民提供了一塊永久的安身之地。山坡上覆蓋著松滑的石灰石,人走在上面就像走在流沙上一樣,搖搖晃晃。因此,那些獨特的村莊,遠遠望去如此美妙,可一旦身在其中卻又是那么膽戰心驚。
這讓我們想到現在的意大利。意大利不像希臘,它的未來不只是建立在過去的輝煌之上。它向著新的目標充滿智慧和勇氣地工作著。它長期堅持不懈。它工作著,為了血洗一千年來備受忽視的恥辱,為了重新恢復古時候立于世界強國之林的光輝形象。
1870年,意大利重新統一。它的獨立戰爭一結束,外國統治者退到阿爾卑斯山之外(他們本屬于那里),意大利人就開始這項偉大卻幾乎無法實現的任務,即整頓他們長期被忽視的家園。
他們首先把注意力轉向波河流域——這是一個糧倉,足可養活整個半島。與其他的河流相比,波河算不上一條長河。事實上,你只要看一下河長的對比圖,就會發現伏爾加河才是歐洲唯一堪稱長河的河流。波河靠近北緯45°,全長僅420英里。波河的盆地,是一片布滿了支流的區域,并因此直接受其影響。波河的面積有2.7萬平方英里。這并不比其他的河流面積大,但波河還擁有一些其他的品質,讓它與眾不同。
波河的六分之五都適合航行。波河也是世界上建設最快的三角洲之一。每年,它都要把三角洲擴建將近0.75平方英里,向外延伸200英尺。如果在未來的一千年里,它照此發展下去,將會擴展到伊斯的利亞半島的對岸,一條7英里寬的河壩將亞得里亞海隔出一個湖泊,威尼斯就建在這個湖上。
波河將泥沙帶入大海,當然大部分還是沉入了河底。于是河底沉積了一層幾英尺厚的堅硬的物質。這條河的河床不斷升高,為了防止洪水淹沒周圍的土地,生活在波河沿岸的人們不得不修建堤壩。他們進行這項工程,始于羅馬時代。此后他們始終堅持著這項工作。結果,波河的水平面比它所流經的平原高出很多。在許多村莊,修筑的堤壩達30英尺高,也就是說,河水在屋頂那樣的高度奔流著。
但是,波河地區因其他特征而聞名。從前,就在不久以前,就地質結構來說,意大利整個北部平原都是亞得里亞海的一部分。那些迷人的阿爾卑斯峽谷盡管現在廣受夏季游客的追捧,過去卻是一些狹窄的海灣,就像峽灣一樣,也就是像現在那些浸沒在水里的挪威山谷一樣。在古代,冰川覆蓋歐洲的面積,當然包括覆蓋阿爾卑斯山脈的面積,比今天大很多。這些山谷就成了冰川融化水的出口。冰川從山脈的滑坡上一路滾落下來,被裹上厚厚的石塊。這些石塊叫作冰磧。當兩塊冰川相碰時,兩層冰磧就會變成一層,高度變成原來的兩倍,這時它被稱為“中冰磧”。當冰川最終融化時,會卸掉這種石塊負載,這時被稱為“尾冰磧”。
這些尾冰磧是地質學上的一種海貍壩,因為它們靠近山谷的最高端,遠離低洼地帶。只要冰川期持續,就會有足夠的水把尾冰磧變成一個微不足道的障礙物,水可以從它上面飛流而下。但隨著冰川的消失,水越來越少,尾冰磧會露出水面,于是我們有了一個湖泊。
意大利北部的所有湖泊,如馬焦雷湖、科摩湖、加爾達湖,都是冰磧湖。當人類登上舞臺,剛學會灌溉的技術時,這些湖泊就是便利的蓄水池。因為在春天,冰雪開始融化,人們可以從湖中收集過剩的水。因為如果多余的水傾盆一般涌入山谷,將會形成極其毀滅性的水災。加爾達湖水位可上升12英尺,馬焦雷湖可上升15英尺,它們還能接納更多的水。根據每天的情況,一個普通的水閘就能對那些湖進行蓄水和排放。
生活在浩瀚的波河平原的人們很早以前就開始充分利用這種優越的條件。他們修建運河,把幾百條小溪連接起來。這些小溪哺育著波河平原。他們建造水閘和大壩,如今每隔幾分鐘就有數千立方英尺的水流過這些運河。
波河平原是生長稻谷的風水寶地。1468年,第一批稻種由一個比薩商人引入。時至今日,稻田是波河平原中部一道不足為奇的風景。其他的農作物,如玉米、大麻和甜菜根,也都獲得增產。遼闊的平原,盡管雨量比意大利半島的其他地方少,卻是全國土地最肥沃的地區。
但波河平原不僅供給男人糧食,它還要操心妻子們的衣服。9世紀初,養蠶必備的桑樹,從中國途徑拜占庭,輾轉來到這里。拜占庭屬于羅馬帝國的東半部分,于1453年滅亡。當時,土耳其人攻下拜占庭的首都君士坦丁堡,并將其變成自己國家的首都。桑樹需要溫暖的氣候。它在倫巴底即波河平原,找到了適宜的生長條件。來自易北河口的一支條頓部落,被稱為倫巴底人或長須人,在波河平原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因此波河平原又叫作倫巴底。如今,有近50萬人從事絲綢行業,他們的產品優于蠶的老家——中國和日本。這種不顯眼的小昆蟲給我們的服飾帶來了多少奢華啊!
對于波河平原上稠密的人口,我們并不感到奇怪。不過,從前的建筑師卻總讓房屋遠離河道。他們的工程技術還不夠先進,不能建造出有保障的堤壩。而且他們害怕濕地,因為每年春季洪水之后,濕地就形成了。薩伏伊公國的舊址即都靈,現在統治著整個意大利,也是去往法國和瑞士的中轉站(通往法國的塞尼峰山路、因狗和修道院而著名的圣伯納德山路,為去往隆河河谷開辟了通道)。都靈是直接位于波河平原的唯一重要的城市。但是,都靈地勢很高,甚至沒有水災的憂患。至于其他的城市,如米蘭,作為當地的省會,是五條重要商道(圣高德路、辛普隆路、小圣伯納德路、馬洛亞路、施普呂根山路)的交匯處,位于波河與阿爾卑斯山脈之間。位于阿爾卑斯山腳的維羅納是勃倫納山路的終點站,也是連接德國和意大利的最古老的要道之一。克雷默那,因斯特拉迪瓦里家族、瓜奈里家族、阿瑪蒂家族而聞名,是制造小提琴的王國,位于波河河畔。但是帕多瓦、摩德納、費拉拉和博洛尼亞(歐洲一所最古老的大學的所在地),都遠離那條它們賴以繁榮昌盛的大動脈。
古代最浪漫的兩座城市,即威尼斯和拉文納,也是如此。威尼斯城中有157條運河,全長28英里,用作街道。威尼斯最初只是人們的避難所,那些人認為大陸不再安全,他們寧愿忍受波河與幾條小河的泥濘河岸,寧愿忍受這樣的不舒服,也不愿去承受大移民運動中遇到的危險。這些逃亡者一到此處,就發現他們有一個寶貝,那就是食鹽。可以這樣說,那里的食鹽俯拾即是。他們對食鹽的壟斷開始讓自己走上致富之路。他們的茅草屋變成了大理石宮殿。他們的漁船像軍艦那么雄偉。在幾乎三百年的時間里,他們統治著整個文明的世界,傲氣和風雅遠勝過自命不凡的羅馬教皇、皇帝和蘇丹。當哥倫布安全返回的消息、發現通往印度之路的消息(當然,是假想的發現)傳到瑞阿爾托——他們一個市場交易所時,立即掀起一陣恐慌。所有的股票和債券下跌50點。一旦股票經紀人都是預測家,威尼斯就再也不能從這次打擊中振作起來了。她那些呵護備至的商業要道成了一筆毫無價值的投資。里斯本和塞維利亞把她成功地打造為國際化的倉庫,歐洲各國都來到這里,尋找香料以及亞洲和美洲的貨品。揮金如土的威尼斯,簡直就是18世紀的巴黎。所有有錢的公子哥兒都來到威尼斯,接受上流的教育,享受奢靡的娛樂。當狂歡節掀起那年更大的歡樂高潮時,末日來了。拿破侖只用一小隊人,就把這座城市征服了。運河還在,令你傾慕。也許再過20年,摩托艇會將它們毀滅。
另一個城市也是波河淤泥堆積的產物,那就是拉文納。今天,它是一個內陸城市,和亞得里亞海相隔6英里。盡管它只是一個了無生趣的洞穴,但作為一個城市,卻也吸引了像但丁和拜倫這樣的貴賓前來,把酒言歡。5世紀,拉文納比今天的紐約還重要,因為它是羅馬帝國的首都,它駐扎著一支強大的軍隊,是那時主要的海軍基地,是大型的碼頭和木材供應站。
404年,羅馬皇帝斷定羅馬城不再安全。因為野蠻的民族日益強大起來。于是他遷都到“海上城市”,在這里他可以更好地保護自己免遭敵人的突襲。他和他的子孫生活在這里,統治著這里,也熱愛這里。也許有一天,你會看見那些嵌畫著一位黑眼睛婦女的藝術品,它們的精美令人難以置信,你會呆若木雞。那位婦女原先是君士坦丁堡馬戲場的一個舞女,后來成了著名的朱斯蒂尼一世的愛妻,死后被尊為西奧多拉。
后來,這座城市被哥特人占領,并成為他們新建王國的首都。隨后,湖水上漲。接著,威尼斯人和教皇又來搶奪這里。有一段時期,它又成了一位可憐的流浪者的家園。那位流浪者以前給自己的城市佛羅倫薩效力,為躲避被處以火刑的危險,逃了出來。他就在城市周邊那些有名的松樹林里,寂寞度日。直到最后他走進自己的墳墓。不久,這座聞名而古老的都城也走進了自己的墳墓。
關于意大利北部,我想說幾句。盡管這個王國缺少煤炭,卻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水力資源。在歐洲大戰爆發時,這種水力就已經得到利用。在接下來的20年里,我們將會看到電力這種廉價形式的大發展。原材料匱乏一直是一個難題。但每個普通的意大利市民都有自己的拿手絕活,他們生活樸素,欲望節制。對那些原料豐富、人力匱乏的國家而言,意大利是一個危險的敵人。
在西邊,廣袤的波河平原被利古里亞·阿爾卑斯山攔截,與地中海隔開。利古里亞·阿爾卑斯山是阿爾卑斯山與亞平寧山脈的交界處。利古里亞·阿爾卑斯山的南坡,受到很好的保護,不用忍受北邊的寒風,是聞名遐邇的里維埃拉的一部分,是全歐洲的冬季運動場。它吸引人們長途跋涉來此旅行,并提供了許多相當奢華的旅館。它的主要城市是熱那亞,也是意大利今天主要的港口。熱那亞擁有昔日最華麗的大理石宮殿和遺址。在爭奪近東殖民地時,熱那亞曾是威尼斯最強勁的對手。
熱那亞南部靠近另一個小平原,即亞諾河平原。亞諾河發源于距離佛羅倫薩東北部25英里的群山之中。它從一座城市的中心穿過,那座城市在中古時代就處在一條交通要道上,連接著基督教的中心羅馬和歐洲其他地區。那座城市的人們憑著這個得天獨厚的商業地位,聰明地把它變成世界最重要的金融中心。特別是美第奇家族(他們起初以行醫為生,因此他們的徽章上有三顆藥丸,好比我們當鋪里的三只金球),顯示出這方面工作的非凡天賦,他們最后成為托斯卡納地區的世襲統治者,并把自己的家鄉變成十五、十六世紀最絕妙的藝術中心。
1865—1871年,佛羅倫薩是意大利新王國的首都。后來,它的重要地位略有遜色,不過它依然是值得一看的地方。一個人只要有錢,又有很高的品位,就會感到佛羅倫薩的生活是多么美好。
亞諾河途經一個美得像花園般的地方,這樣的地方在爪哇島附近隨處可見。亞諾河口附近有兩座城市,沒有什么優越的地理條件,只不過在歷史上有點影響力。比薩有一座斜塔,之所以傾斜是因為建筑師在打地基時不夠謹慎。但伽利略想研究落體的慣性時,這座斜塔卻非常有用。另一個城市是里窩那。由于某個特殊的原因,英國人把里窩那叫作萊戈恩。里窩那能被人們記住,主要是因為1822年雪萊在離那兒不遠的地方淹死。
從里窩那往南,古代的馬路和現代的鐵路一樣,都靠近海邊。在這樣的路上行走,可以讓游客走馬觀花地瞥一眼厄爾巴島(這是拿破侖曾經流放的地方,后來他突然跑回法國,發動最后一次慘敗的滑鐵盧戰役),接著進入臺伯河平原。這條著名的河流在意大利語中被稱為Tevere,是一條平緩、黃色的水流,有點像芝加哥河,但沒有那么寬,也有點像柏林的斯比里河,卻遠不如那么清澈。它發源于薩賓的那些群山之中,那里曾經是遠古時期羅馬人搶奪妻子的地方。史前時期,河口距羅馬以西只有12英里。后來,這個距離又拉長了兩英里。就像波河一樣,臺伯河也是一流的泥沙攜帶者。臺伯河流域與亞諾河流域大不相同。臺伯河流域要大得多。亞諾河地區適合生長,土地肥沃;而臺伯河流域土地貧瘠,是疾病的傳染源。在臺伯河流域,有些中世紀的朝圣者造出這樣一個詞“瘴氣”。朝圣者大都深信,是“瘴氣”——“惡劣的氣氛”造成了那些可怕的熱病,熱病發作時,會讓活人的身體燒烤一般痛苦。這種恐懼帶來的后果是,只要太陽一落山,周圍人家就關門閉戶。這種預防性的衛生措施,有一個極大的弊病。它會讓各種小蚊蟲留在室內,可我們大約在30年前才知道瘴氣與蚊蟲之間的關系,所以我們不能因這點特殊的無知,而責備我們的祖先。
在羅馬時代,這塊平坦的土地,著名的平原,被精耕細作,人丁興旺。但由于它在伊特魯里亞海沿岸完全開放,沒有屏障,所以對海盜來說,它是一個理想的攻擊目標。只要羅馬警察一消失,海盜就會大批出沒在整個地中海。城鎮被毀,農田荒蕪,灌溉疏漏。臭水塘里滋生傳播瘧疾的蚊蟲,整個中世紀,甚至延續到30年前,從臺伯河入海口到奇爾切奧山附近的彭甸沼地這整片區域,人們要么避開,要么讓可憐的馬拖著“咔嗒咔嗒”的車子飛奔而過。
這引起一個問題,為什么古代世界最重要的城市會建在一個瘟疫之地?這究竟是為什么呢?為什么圣·彼得堡建在一片沼澤地里,耗費幾十萬人工開溝挖渠?為什么馬德里建在陰冷荒涼、寸草不生的高原,距任何地方都有數百里之遙?為什么巴黎坐落在一只大盤子的底部,常年雨水不斷?我不知道。也許是機緣加上貪婪——或者是經過多次失敗歷練出的非凡的政治遠見!或者只是機緣巧合——或者只是人性的貪婪。我不知道。而我所寫的也不是一本哲學書。
羅馬始終建在它曾經建造的地方,無論氣候惡劣,烈日炎炎,寒風刺骨,還是交通不便。然而,它仍然發展成為一個世界帝國的中心,成為一個傳遍全球的宗教的圣殿。對于這些情況,絕不可能只有一個簡單的解釋。我們應該去找出一千個不同的、相互關聯的解釋。但是本書中沒有,因為探究這樣一個問題的謎底,需要用三本書。
我也不打算詳述這座城市本身。因為我是世上最后一個公正評判東半球“不朽城”的人。這可能是受我那些叛逆祖先的影響。從公元前50年到1650年,他們感到自己對羅馬的一切都深惡痛絕。我應該站在講壇上哭泣,我只看見強盜和騙子借將軍和政黨領袖之名,蹂躪整個歐洲、大半個非洲和亞洲,占領那些交通要道。這似乎成了原諒他們難以言狀的殘忍行徑的永遠的理由。為紀念圣·彼得功績和死難,修建了一座大教堂,站在教堂的面前,我本該感到戰栗,而我只是痛惜在一座建筑物上花費如此多的金錢。因為這座建筑除了比其他紀念堂“大一些”之外,算不上精美和迷人。我渴望佛羅倫薩和威尼斯的和諧之美。——我是唯一具有這種情懷的人。彼特拉克、歌德,以及每個有名的人物,在初見布拉曼特圓屋頂時,都會潸然淚下。我們不管它了,也許有機會你會親自到羅馬城來,不要讓我影響了你的審美觀。我要寫的是,羅馬城自1871年來,一直是意大利的首都,城中還有一個城——稱為梵蒂岡。1870年9月悲慘的一天,意大利國王的軍隊進駐羅馬城,宣布憲法將取代自古以來羅馬體制中教皇的至高無上的權力。從那以后,教皇就再也沒有享有過行動自由。直到1930年,梵蒂岡又由教皇控制,而今教皇仍擁有統治權。
現在的羅馬城沒有什么工業,有的是幾座滿目瘡痍的紀念碑、一條紀念費城的大街,還有許多身穿制服的人。不過,這里的制服真的很不錯。
下面,讓我們來看另一個城市。距今為止,它一直是整個意大利半島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它是奇妙的地理、歷史混合體,會引導我們一次又一次地面對那個煩人的問題:“為什么這座城市不具有一丁點兒的自然條件,而羅馬位于雜草叢生的小河邊,卻占具優越的地理位置?”
因為那不勒斯島恰好位于海邊,而且是一個大港灣的前端。它的歷史比羅馬悠久,它的周邊原先是意大利西海岸的一片沃土。是希臘人創建了那不勒斯,當初他們與來自伊斯基爾島安全地帶的野蠻的亞平寧部落,進行商業往來。但那不勒斯島被證明是一個極不安全的場所。它總是在火山的怒吼中瑟瑟發抖,所以希臘人早就遷居到大陸去了。殖民者之間司空見慣、似乎不可避免的爭執(矛頭起因一方面是背井離鄉,另一方面是貪官污吏不秉公執法),已經引發了內亂。三、四個小殖民地早就亂成一鍋粥(這聽起來就像是我們美國最初的樣子)。這時,一批新的移民者下定決心從頭開始,建設自己的家園,他們把這個城鎮稱為“新城”或者“那不利斯”,也就是后來的“那不勒”,即英語中的“那不勒斯”。
當羅馬還只是一個牧民居住的村落時,那不勒斯已經是繁華的商業中心了。不過,那些牧民肯定具有管理方面的天賦。因為公元前4世紀,那不勒斯已經成為羅馬的一個“盟友”。“盟友”是個較順耳的術語,不像“屬國”一詞那樣令人刺耳,但兩個詞都在描述同種關系。從那一刻起,那不勒斯處于次要地位,它遭到各個野蠻的牧人部落的侵略,最后落到西班牙的波旁皇族手里。波旁皇族的統治是一個笑柄,體現在治理不當和壓制言論自由。
然而,那不勒斯的自然優勢使其成為歐洲大陸人口最稠密的城市。這么多人靠什么生活,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關心。直到1884年,霍亂的流行迫使國王下令全國境內清掃房屋,這個行動凝集了可敬的智慧和無上的尊嚴。
這個美麗地方的后面恰到好處地升起一座鬼斧神工的維蘇威火山。維蘇威火山噴發火山灰的方式是所有火山中最干凈、最有規律的。維蘇威火山高約4000英尺,周圍環繞著幾個迷人小村落,村子里盛產一種很特別的烈酒,即著名的“基督的眼淚”。那些村子的祖先在羅馬時代就已經生活在這里了。這有什么不可能的呢?維蘇威火山曾經是一座死火山。有史以來,在近千年的時間里,它始終沒有噴發過。63年,它內部隱約傳出轟隆隆的聲音,但在像意大利這樣的國家,這什么也說明不了。
16年后,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在不到兩天的時間里,赫庫蘭尼姆、龐培和另一個小城被深埋在厚厚的熔巖與火山灰下,從地球表面徹底消失。從那以后,維蘇威火山每一百年至少噴發一次,給出自己仍生命力旺盛的信號。新火山口比原先火山口的位置高出1500英尺,不斷地噴出濃煙。近三百年——1631年、1712年、1737年、1754年、1779年、1794年、1806年、1831年、1855年、1872年、1906年等——的統計表明那不勒斯未必不會變成另一個龐培。
從那不勒斯往南走,我們來到一個叫作卡拉布里亞的省區。卡拉布里亞有一個不利的條件,那就是它離國家的中心非常遠。它有連接北部的鐵路,但是沿海地區瘴氣籠罩,中部主要是花崗巖,這些條件使它的農耕技術仍停留在最初羅馬共和國的水平。
一條墨西拿海峽,把卡拉布里亞和西西里島分開。這條海峽只有一英里多寬,在古代因兩個漩渦而負有盛名。這兩個漩渦分別是斯庫拉漩渦和卡律布狄斯漩渦,據說如果船只稍稍偏離航線,就會被漩渦整個吞沒。那些漩渦所帶來的恐慌,讓我們充分感受到古代航船的脆弱,因為現在的摩托艇可以輕輕松松地穿過漩渦的正中心,全然感覺不到水里有什么障礙。
至于西西里,地理位置讓它很自然地成為古代世界的中心。此外,它氣候溫和,人口密集,土地肥沃。可惜,同那不勒斯一樣,西西里人們的生活未免太好了,太安逸了、太舒適了。在兩千多年的時間里,西西里人都是逆來順受地屈服于外邦大臣施加給他們的暴政。當他們再也不用受腓尼基人、希臘人、迦太基人(他們距離非洲北岸大約只有一百英里之遙)、汪達爾人、哥特人、阿拉伯人、諾曼人、法國人,以及受封于這座幸福之島的120位王公、82位公爵、129位侯爵、28位伯爵、356位男爵的欺壓和折磨的時候,他們便開始修繕被當地火山——埃特納火山毀壞的房屋。1908年的火山噴發徹底毀滅了西西里最重要的城市墨西拿,對此大家記憶猶新。超過7.5萬人在這次災難中喪生。
馬耳他島其實是西西里的一個水上郊區,因此有必要在這里提一下,盡管從政治上講它并不是意大利的一部分。馬耳他是一個非常富饒的島,處于西西里和非洲海岸之間。它在從歐洲途徑蘇伊士運河到亞洲的通商大道上,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十字軍東征失敗以后,它就被拱手讓給了圣·約翰騎士會。因此,這些騎士自稱是馬耳他的王法、馬耳他的武士。1798年,拿破侖從埃及和阿拉伯輾轉到印度,去趕走英國人(這是一個天才的策劃,可惜失敗了,因為那片沙漠比拿破侖想象得要大得多),途中順便拿下了馬耳他島。兩年以后,這件事成了英國人占領馬耳他島的借口,而且從那以后,他們一直控制著這里。為此,意大利人非常惱火,但馬耳他人不會。因為從總體上說,他們接受英國人統治比由自己政府領導生活得更好。
我很少關注意大利東海岸,不過這里并不重要。首先,亞平寧山脈通常會綿延到海邊,帶來了很大的居住難題。亞得里亞海的另一邊是懸崖峭壁,實際上也無人居住。所以這里的商貿發展受到限制。從北部的里米尼到南部的布林迪西(來往于非洲和印度的郵船要從這經過),沒有一個重要的港口。
意大利這只靴子的腳后跟是阿普利亞。像卡拉布里亞一樣,阿普利亞也存在同樣的不足,即遠離文明社會。像卡拉布里亞一樣,阿普利亞的農耕方式還沿用古代的方法。當時漢尼拔在阿普利亞等待迦太基的救兵,等了十二年,卻始終沒能等到。不過,漢尼拔的出現卻給阿普利亞帶來了名氣。
阿普利亞地區有一座城市,該城擁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天然港灣。可惜,唉,它沒有觀光客。它就是塔蘭托,這個地名也用于一種特別毒的蜘蛛和一種舞蹈。被那種蜘蛛咬過的人會通過跳舞來趕走睡意,避免陷入一種致命的昏迷狀態。
大戰把地理版圖攪得非常復雜。不提一下伊斯的利亞半島,對現在意大利的描述就不夠完美。說到伊斯的利亞半島歸意大利人統治,我們必須承認一個事實,那就是:意大利人背叛了自己的盟友,投靠了敵人。伊斯的利亞城是古代奧匈帝國主要的通商港口。如今由于失去了自然天成的內地貿易區,它再也不能順暢地運行了。最后要說的是瓜納洛灣前端的阜姆,這是哈布斯堡皇室從前的另一塊領地。對德國人來說,阜姆是一個自然形成的出口,因為他們在整個亞得里亞海沿岸上,沒有另外的良港。由于擔心阜姆可能最終會成為伊斯的利亞的敵人,意大利人便呼吁把阜姆占為己有。當時簽訂凡爾賽和約的政治代表拒絕交出阜姆,意大利人便索性把它奪了過來,或者說是意大利詩人鄧南遮·加布里埃雷,這位出色的作家和大惡棍把它奪了過來。接著,同盟國把阜姆變成一個“自由國”,但最后,意大利和南斯拉夫經過長期的談判之后,它還是歸屬于意大利。
再說一下撒丁島,這章就可以結束了。撒丁島真的是一個非常大的島,只可惜它太遠了,很少有人在這里出沒,以致我們有時會忘記它的存在。但它是存在的,它是歐洲的第六大島,占地近萬平方英里。島上的山脈和亞平寧山脈一樣,都是史前山脈的一部分。由于這些山脈處于另一個極端,所以是背朝祖國。西海岸擁有諸多良港。東岸則崎嶇、險峻,沒有一個便利的停靠點。在前兩百年的時間里,撒丁島在意大利歷史上發揮著神奇的作用。直到1708年,撒丁島歸西班牙所有。后來它又落入奧地利人之手。1720年,奧地利人用撒丁島交換了當時屬于薩伏伊公爵的西西里島。薩伏伊公爵的都城是都靈,位于波河平原。交換后,薩伏伊公爵自豪地宣稱他們就是撒丁尼亞的王族(從公爵到國王是順理成章的升遷)。這就是現在的意大利王國如何從撒丁尼亞王國發展而來的,盡管很少有意大利人到過撒丁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