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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隨風(fēng)飄散(3)

  • 空山
  • 阿來
  • 5581字
  • 2014-07-31 10:53:20

強(qiáng)光后面,是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小雜種,你干的好事,你干的好事。”

小雜種,小雜種,小雜種,小雜種!小雜種!格拉清醒過來了,他聽出來了,這是兔子父親恩波,那個還俗和尚的聲音。

他嚇壞了:“我不是小雜種,是是,我是小雜種,叔叔把我放下來吧。”

但那個聲音陡然一下提高了很多:“我要?dú)⒘四悖 ?

格拉的耳膜被這一聲怒吼震得嗡嗡作響,卻聽見一聲更加歇斯底里的叫聲:“不!”然后,桑丹像一只發(fā)狂的母獅撲了上來,把拎著格拉的人和格拉一起,重重地?fù)涞搅说厣稀J蛛娡矟L到一邊,照亮了很多條人腿,然后,母親哭號著把格拉的腦袋摟到了自己的懷里,格拉感到了母親柔軟的乳房:“我的兒子,格拉,是你嗎,我的好兒子。”

格拉靠在母親的懷里:“阿媽,我在,我在這里。”

又一個手電筒打開了,射向躺在地上的這一對母子,和那個狂怒的氣喘吁吁的還俗和尚。

“誰也不準(zhǔn)動我的兒子!”桑丹歇斯底里地大叫,但人們看著她被手電光照亮的裸露的胸脯,轟然大笑起來,格拉仍然驚魂未定,緊緊地靠在母親的懷里。但母子倆還是被那些人強(qiáng)行分開了。

這個夜晚,一輪大大的滿月高掛在天上,朦朧的山影站在遠(yuǎn)處。這個夜晚,一向平靜的機(jī)村瘋狂了。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從睡夢中起來,站滿了廣場。一群成年男人狂暴地推搡著格拉這個小小的、驚慌失措的娃娃往村外走,手電吐出的光柱左右晃動,刺穿黑夜,還有人在明亮的月光下燃起了火把。

格拉跌跌撞撞地走著,腳步稍微慢一點(diǎn),就有橫蠻的手掌重重地推在他背上。他不時跌倒,很快就被人提著領(lǐng)口從地上拎起來:“小雜種,快走!”

很多聲音從身后雜沓而起,都是有關(guān)他的各種稱謂,小害人蟲,小爬蟲,小壞蛋,小魔鬼,從人們口中吐出來,在他頭頂上炸響,格拉眼前晃動著一張張機(jī)村人的臉,先是一批比自己大一些的男孩子:柯基家的阿嘎、汪欽兄弟,大嗓門洛吾東珠的兒子兔嘴齊米。當(dāng)然,還有他們擔(dān)任著村里各種領(lǐng)導(dǎo)的父兄的聲音。那么多狂暴的聲音,那么多又狠又重的手,將他推向村外的野地里。格拉突然想到了前些天公社電影隊(duì)來放的一部電影,一個長胡子的壞蛋,就是這樣被憤怒的人群推向了村子的外面,被從“肉體上消滅了”,他一轉(zhuǎn)身,抱住了最為憤怒的兔子父親的腿:“阿媽呢阿媽桑丹你快來救我!”

但他沒有聽到母親的聲音。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yán)淇岬暮逍Γ鞑ㄅ职堰@娃娃提了起來:“沒有人殺你,小兔崽子,你說,白天你帶我們家兔子去了什么地方”

格拉這才曉得,現(xiàn)在兔子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抽搐著胡話不已,說是有一個花仙子告訴他人間太苦,要帶他到天上去了。小兔子還說,自己本是從天上來的,現(xiàn)在想回美麗的天上去了。大人們一想,自然是那個有母無父的野孩子格拉把他帶到野外,讓什么花妖魅住了。

于是,全村人都為一條小生命而激動起來了。在這個破除迷信的年代,所有被破除的東西,卻在這個月光皎潔的夜晚一下就復(fù)活了。一切的山妖水魅,一切的鬼神傳說,都在這一刻輕而易舉就復(fù)活了。那些積極分子、民兵、共青團(tuán)員和生產(chǎn)隊(duì)干部,這一刻,都沉浸在了鄉(xiāng)村古老的氣氛中,懷著對一個可憐的小娃娃的同情而瘋狂了。恩波晃動著手電筒,那柱強(qiáng)光落向那里,恩波就問:“你們碰沒碰過這花說!大聲點(diǎn),狗東西,老子聽不見!”

手電光柱籠罩住一簇風(fēng)信子,格拉帶著哭腔說:“是。”

單瓣的,紅的,白的風(fēng)信子被一群腳踐踏入泥中。

手電光柱籠罩住一棵野百合,格拉帶著哭腔說:“是。”

喇叭一樣漂亮的仰向天空的百合被眾人的腳踐踏為花泥。

還有蒲公英,還有小杜鵑,還有花瓣美如絲綢的綠絨蒿,那些夏天原野上所有迎風(fēng)招揚(yáng)的美麗,都因?yàn)閾?jù)說有一個魅人的花仙寄居而被踐踏為泥了。

格拉哭了,他再次抱住了恩波的雙腿:“叔叔,告訴花仙,不要帶兔子走,讓花仙把我?guī)ё甙伞!?

恩波似乎有些不忍,但人們還在鼓噪,于是,他用力一抬腿,叫聲“去”就把那纏人的娃娃甩開了。繼續(xù)用紙符鎮(zhèn)那可能被踐入爛泥的花之魂了。后來,人們就像不知怎么就聚集起來一樣,轟然一聲又散開了。日后,不管格拉怎樣回憶當(dāng)時的情景,都覺得是這些人像鬼魅一樣,轟然一下就散開了。剩下他一個人驚魂未定,渾身作痛,躺在村外被刻意踐踏的草地上,火把的余燼漸漸熄滅,彌漫在空氣中的煙火氣散盡了。格拉躺在地上,四周無比寂靜,這時的他真愿相信這個世界真有花妖,同時,他又知道,這樣的美麗的神秘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一個人都厭于居住的世界,神仙是不會居住的,妖精們既然能耐無窮,想必也不會愿意居住。

天上星漢流轉(zhuǎn),夜空深邃蔚藍(lán)。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在同樣美麗天空的籠罩之下,為什么有的地方人們生活得安樂祥和,有的地方的人們卻像一窩互相撕咬的狗。

格拉站起身來,吐掉嘴里的泥巴,罵道:“雜種!”然后學(xué)著村里那些出身純正的年輕人,那些當(dāng)了基干民兵和共青團(tuán)員年輕人的樣子,搖搖擺擺地往村里走去。走了一段,覺得自己走不出那種不可一世橫行霸道的樣子,又罵了自己一句:“小雜種!”就恢復(fù)到自己平常走路的樣子了。

推開了機(jī)村那扇惟一永遠(yuǎn)不鎖的門,吱呀一聲,一方月光跟著溜進(jìn)屋里。這屋子就是有人,也顯得空空蕩蕩。現(xiàn)在,屋里沒有人,更給人一種冷清空寂的感覺。格拉倒在墻角的羊皮墊子上,往另外那墻角看了一眼。團(tuán)成一堆的被子像一個人縮著肩頭坐在那里,本來,這時那團(tuán)被子應(yīng)該展開了,緊緊地裹在那個可憐女人的身上。看著母親無論春夏秋冬都緊裹著被子的樣子,格拉知道那是怕冷的樣子,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格拉會心疼地覺著自己的母親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而在這個露氣深重的夜晚,這個女人卻不在屋里,她也受到了驚嚇,在外面什么地方游蕩去了。要是以往,格拉又要心疼了。但發(fā)生了今天這一連串的事情后,他的心變得麻木了。他只是覺得累,拉開被子蓋上身子的同時就睡著了。早上醒來,那種麻木并沒有稍稍減輕一點(diǎn)。沒有人燒茶,他自己撥開火塘里的灰燼,灰白的冷灰下露出幾枚深紅色的火炭,在上面搭上細(xì)柴,猛吹幾口,火苗便躥起來。格拉又往火塘里添上些粗柴,火塘里的火苗便呼呼抽動,屋子里茶香和糌粑的香氣四處流溢。

吃飽了東西,格拉喝著茶,等那一塘火慢慢燃盡,只剩下些通紅的火炭,才用灰燼把這些火炭深埋起來。格拉直起腰出了門。他把門帶過來,扣上鐵絲絞成的搭扣,在鎖眼里別上一根木棍,算是鎖好了門,然后,便向村外走去。

經(jīng)過恩波家門外的柵欄時,看見屋頂上冒著淡淡的青煙,院子里沒有人,蘋果樹上掛著亮晶晶的露珠。

格拉往前走,一些人家的女人正在擠奶。這些格拉都不是看見的,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有人,他就深深地垂下頭去,為的是躲開別人投來的目光。但他聽見了,在人手每一下用力的擼動下,新鮮的奶汁一股股猛烈地射入奶桶的聲音。他還聞到了略帶點(diǎn)腥味的甜蜜奶香。格拉從氤氳的奶香中穿過去,繼續(xù)往前走。

格拉又走過一戶人家,這家屋子旁邊的自留地里種著蔓菁,地里沒有花,但有幾只早起的蜜蜂在嗡嗡地飛來飛去。格拉想到了蜜蜂們那排列整齊的干凈房子淺淺地笑了一下。

然后,他就來到圍在幾棵老柏樹下的水泉邊上了,水泉邊上沒有人,只有一汪冷冽的泉水輕輕地漾動在深重的樹陰里,格拉感到?jīng)鰵馑钠穑慵涌炝瞬阶印W哌^水泉,走出那叢老柏樹深重的陰涼。這就算是走出機(jī)村了。

一條大路在明亮的陽光下通向前面漸漸敞開,又漸漸深切的山谷。

格拉在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離開機(jī)村出門遠(yuǎn)行了。

這一天,他沒有遇見一個人。所以,當(dāng)走到中午,樹上有一只鳥聒噪個不停時,他以為這鳥是在勸他回機(jī)村去,他才開口說:“不,我不回去,我阿媽不在了,我要去找我的阿媽。”

說完這句話,他才清楚地意識到,確實(shí),他阿媽從昨天晚上就不見了。于是,一行熱淚從他臉上流了下來。

在下一個路口,格拉遇見了一條流浪狗,格拉又對這狗講:“機(jī)村不是我阿媽的家,所以也不是我的家,我阿媽回老家去了,我去找她,找到她,我也就找到老家了。”

那只流浪狗眼光茫然看了格拉一陣,腳步輕快地朝機(jī)村的方向跑去了。格拉嘆了口氣,又上路了,背朝著機(jī)村的方向。

恩波家的兔子病好了,又由他奶奶帶到院子里,坐在蘋果樹下一小團(tuán)陰涼里,這已經(jīng)是格拉和他母親同時從機(jī)村消失的好些天以后了。

機(jī)村這么小,但兩個無所事事的人從機(jī)村消失,不再在村子里四處晃悠了,卻不曾被任何一個人注意到。

也許有人注意到了,卻假裝沒有注意到。也許還有更多的人都注意到了,卻沒有吱聲。消失就消失吧。這樣兩個有毛病的人,在機(jī)村就像是兩面大鏡子,大家都在這鏡子里看見相互的毛病。

兔子的病好了以后,恩波,恩波的一家心里都有些沉甸甸的,他原是一個出家人,如果不是形勢所迫,如今還會在廟里一心向佛。現(xiàn)在,廟已經(jīng)被平毀,金妝的佛像也被摧毀了。毀佛的那一天,已經(jīng)還俗的僧人最后一次被召回廟里,和那些還頑固地堅(jiān)持在廟里的僧人們站在廟前的廣場上。大殿的墻拆掉了,金妝的如來佛像上撲滿了塵土,現(xiàn)在雨水又落在上面,雨水越積越多,一道一道沖開塵土往下流,佛祖形如滿月的臉上盡是縱橫的溝壑了。

一個巨大的繩圈套在了佛祖的脖子上,長長的繩子交到了廣場上這些還俗和未還俗的僧人們手上,有人手舞著小紅旗,吹響了含在口中的哨子。這次,僧人們沒有用力。已經(jīng)臟污的佛像仍然坐在更加臟污的蓮花座上。

一個紅衣的喇嘛被人從僧人隊(duì)伍中拉了出來,戴上手銬,由民兵看管起來。吉普車前站著荷槍的士兵表情肅穆。

紅旗再次揮動,口哨再次響起,僧人們悶悶地發(fā)一聲喊,佛像脖子上的繩套拉緊了,僧人們再聲嘶力竭地發(fā)一聲喊,佛像搖晃幾下,轟然倒下了。揚(yáng)起的塵土,即便像蘊(yùn)著火的煙,也很快被細(xì)雨澆滅了。摔爛的佛像露出了里面的泥,和粘著黃泥的草。僧人們跌坐在雨水里,有了一個人帶頭,便全體沒有出息地大哭起來。據(jù)說,被銬起來的那個喇嘛很氣憤,氣憤這些人這么沒有出息。

但這也僅是傳言而已。因?yàn)橐院螅蜎]有誰再見過這個喇嘛了。

恩波每每想起那天的情景,心里就有些怪怪的感覺,特別是想起一群僧人在雨地里像女人一樣哭泣,心里更是別扭得很。佛像倒下就倒下了,山崩地裂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作為僧人的恩波便在心里一天天死去,一個為俗世生存而努力的恩波一天夭在成長。

但是,發(fā)生了那天晚上的事情,恩波心里那種別扭的感受又回來了。這種別扭的感受甚至讓他覺得,下雨天,坐在濕冷的泥地上,像娘們一樣,像死了親娘老子一樣,咧著嘴就哭,簡直就是一件有些幸福的事情。

過去,大家都覺得,這來歷不明的一母一子在機(jī)村,是一件好事。生活這么窘迫,有這兩個可憐人作對照,日子就顯得好過些了。人人都看不起這兩個人,但是,從對待這兩個人的方式上,機(jī)村也暗地里把人分出了高下。

原來,恩波一家有兩個還俗的僧人,還有一個善良的老媽媽,一個漂亮的勒爾金措,加上這家人從不欺負(fù)格拉母子,所以,用張洛桑的話說,“這一家人好,在機(jī)村人心里那桿秤上,分量是很足的。”

聽了這話的人都會說:“瞧瞧,又拿他的寶貝東西來打比方了。”

對,張洛桑曾經(jīng)是機(jī)村惟一一桿秤的主人。這桿秤曾經(jīng)讓他在機(jī)村享有很高的地位。但后來有了人民公社。人民公社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建立了一個大倉庫,并在倉庫里掛上了一大一小兩桿嶄新的秤。張洛桑在機(jī)村的影響才日漸衰微了。但他還是常常用他的寶貝秤打比方。而對恩波一家的比方是機(jī)村人公認(rèn)為最貼切準(zhǔn)確的一個。

恩波知道再回到廟里已經(jīng)不可能了,便力圖把心里那桿秤弄得平平地過著自己的日子。但是,那天對格拉的狂暴使心里那桿秤不再那么平衡了。自己那樣對待格拉那樣一個小可憐算是什么行為呢終于有人注意到,那個狂亂的招魂之夜后,格拉和他媽媽一起,都從機(jī)村毫無聲息地消失了。機(jī)村那么小,機(jī)村的日子又那么了無生氣。所以,一道謠言往往也像閃電一樣,把晦暗的日子照亮,給平淡的日子增添一點(diǎn)生氣。何況兩個人的消失不是謠言,而是一個事件。從第一個發(fā)現(xiàn)者,到最后一個知道的人,最多也就不過半天時間。恩波心里那桿秤的一頭墜下去,墜下去,最后,沉甸甸的秤砣重重地落在心底,震得腹腔生痛。

傳言一遍遍在村里流轉(zhuǎn),流轉(zhuǎn)時還繞著當(dāng)事者打旋。人嘰嘰喳喳過去,又嘰嘰喳喳過來像平地而起的旋風(fēng)一樣。這柱旋風(fēng)就是不在當(dāng)事者那里停頓。但恩波當(dāng)然曉得,人們的議論都針對著他。人們眼光里的意味也越來越深長了。那眼光無非是說,是他這個大男子漢把一對貧弱無依的母子逼走了,恩波在人前有些抬不起頭了。他一個人去了廣場邊上那兩母子所住的小屋。門沒有上鎖。門扣上插著一根草棍。他伸出的手還沒摸到門扣,草棍就從扣鼻中滑下來,掉在了地上。門開的時候,咿呀一聲響,像一只貓被踩痛的叫喚。屋子里空空蕩蕩。

火塘里灰燼是冷透了的灰白。回到家里,他長吁短嘆。只有病弱的兔子依在他懷里的時候,他心里好過一些。他親親兒子,突然正色對妻子說,“烙餅,多烙些餅,我要出門,也許是遠(yuǎn)門。”舅舅說:“去吧,佛的弟子要代眾生受過。佛在塵世時,就代眾生受過。”

恩波說:“眾生的罪過里也有我的罪過。”

妻子表情堅(jiān)定地和面,燒熱了鏊子,烙餅,一張又一張。直到上了床,女人的淚水才潸然而下,嚶嚶地伏在男人胸前哭了。哭完,又起身烙餅。

早晨天剛亮,他就背著一大褡褳的干餅子上路了。

第一天,他走過了三個村莊。第二天,走過一個高山牧場。第三天,是一個滿是漢人的伐木場。第五天頭上,他就要走出這個縣的邊界了。邊界是一條河,河上自然有一座橋,幾個懶洋洋倚著橋欄的人把他攔住了。先是一個鴨舌帽扣得很低的人說:“喂,那個人,站住。”

聲音從帽子下面?zhèn)鞒鰜恚赡苁菦_他說的,因?yàn)槌怂麡蛏蠜]有別的行人,但他看不見那人的臉,所以也不敢斷定話是沖他說的。他繼續(xù)往前走。那幾個懶洋洋的家伙一下子敏捷地沖了上來,眨眼之間,就把他的胳膊反扭到身后去了。褡褳掉到橋上,餅一個個從散開的袋口滾出來,在杉木橋板上滾得碌碌作響。受到驚嚇的恩波一使勁掙扎,就從許多只手上掙脫出來。他邁開結(jié)實(shí)的雙腿向橋的另一頭奔跑。身后,響起了清脆的鋼鐵的聲音,他知道那是拉動槍栓的聲音。恩波站住了。并且像電影里的敵人一樣舉起了雙手。身后,傳來一陣哄笑。

笑聲和著腳步聲一陣風(fēng)一樣將他包圍起來,一只有力的拳頭重重地落在了他的鼻梁上,他沉重的身體摔倒在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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