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龍涎香混著苦藥味，在鎏金銅爐里翻涌成令人窒息的霧。沈清辭蜷在鋪著白狐裘的軟榻上，蒼白的指尖掐著絹帕，喉頭涌上的腥甜被她死死咽回去。窗欞外的玉蘭花落了滿地，像極了她咳在帕子上的血。

“娘娘又在糟踐自己。“

陰冷的男聲撞碎殿內的寂靜，蕭玦踩著滿地殘花走進來，玄色龍袍上還沾著未干的血漬。他剛從北境回來，靴底的泥污蹭在金磚上，留下深色的印記。沈清辭抬眼時，看見他懷里捧著個錦盒，盒身雕刻的鳳凰正滴著暗紅的血珠。

“這是......“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在觸及錦盒的剎那繃緊了脊背。那是南疆巫祝世代守護的還魂草，傳聞需以帝王心頭血喂養百日，再由至親人披荊斬棘取回。

蕭玦沒說話，只是將錦盒往她面前推了推。盒蓋開啟的瞬間，清苦的藥香里浮起絲詭異的甜，沈清辭猛地別過臉，指尖掐進掌心：“你果然去了萬蠱窟。“

他袖口的銀線繡著猙獰的蠱蟲紋樣，那是南疆最惡毒的詛咒標記。沈清辭記得三年前，欽天監說她活不過雙十，蕭玦摔碎了欽天監的龜甲，轉身就提著劍闖進了毒蟲密布的南疆密林。

“還魂草需以陰陽調和為引。“蕭玦的手指撫過她腕間淡青色的血管，聲音低沉如磨石，“巫祝說，要行周公之禮。“

沈清辭的臉霎時褪盡血色。她是先帝親封的長公主，雖自幼纏綿病榻，卻也是金枝玉葉。蕭玦是她的皇叔，當年靠著兵變奪了兄長的帝位，如今卻要用這荒唐的理由玷污她。

“你敢。“她的聲音發顫，卻仍端著皇家貴女的架子，指甲在軟榻扶手上劃出深深的痕。

蕭玦突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血腥氣。他俯身掐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眼底翻涌的偏執：“清辭，你以為朕這三年在萬蠱窟吃的苦，是為了看你病死嗎？“他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縱橫交錯的疤痕，最深的那道從鎖骨直抵心口，“這里養著你的藥引，現在，該讓它歸位了。“

沈清辭被他按在冰涼的金磚上時，還在掙扎。鳳釵掉在地上斷成兩截，像她破碎的尊嚴。她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混著還魂草的甜香，惡心感順著喉嚨往上涌。可當他的手撫過她單薄的脊背時，她突然沒了力氣——那處有塊月牙形的疤，是她十歲那年墜馬時留下的，只有蕭玦知道。

“疼就喊出來。“他咬著她的耳垂，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朕會輕些。“

沈清辭死死咬著唇，直到嘗到血腥味。她看著窗外飄落的玉蘭花瓣，想起幼時蕭玦抱著她在御花園放風箏，那時他還不是陰鷙的帝王，只是會笑著給她摘花的皇叔。可現在，他眼里的占有欲像藤蔓，要將她連根纏死。

第二日醒來時，沈清辭發現自己躺在鳳榻上。蕭玦穿著明黃色的寢衣坐在床邊，正小心翼翼地給她喂藥。藥汁不再苦澀，反而帶著絲奇異的甜，順著喉嚨滑下去，胸口的悶痛竟緩解了不少。

“感覺如何？“他的指腹蹭過她的唇角，帶著薄繭的觸感讓她瑟縮了下。

沈清辭別過臉，聲音冷得像冰：“蕭玦，我要殺了你。“

他卻笑了，笑得胸腔都在震動：“好啊，等你病好了，隨時可以試試。“他將枚鳳印塞進她手里，“三日后大婚，你是朕的皇后，這后宮，以后由你說了算。“

她以為的鳳位尊榮，不過是更華麗的囚籠。坤寧宮的門窗都被換成了精鐵所制，鑰匙掛在蕭玦的腰間。他每日處理完朝政，就會準時出現在她面前，像喂養金絲雀般喂她喝藥，然后在深夜里占有她。

沈清辭試過反抗。她將摻了迷藥的茶遞給他，卻被他看穿，反手灌進了她自己嘴里。那夜她意識昏沉，只記得他在她耳邊反復說：“清辭，別離開朕。“

她也試過絕食。可當她餓得昏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蕭玦懷里，他正用小勺給她喂參湯，眼底的紅血絲比她的病容還要駭人：“你敢死，朕就讓整個皇城為你陪葬。“

沈清辭開始恨他。恨他的偏執，恨他的強迫，更恨自己每次在他懷里，竟會貪戀那片刻的溫暖。她的身體日漸好轉，臉頰有了血色，可眼底的寒意卻越來越重。

某個雨夜，蕭玦處理完奏折回來，發現沈清辭坐在窗邊發呆。她穿著件月白色的寢衣，月光落在她臉上，美得像幅易碎的畫。

“在想什么？“他走過去，習慣性地想抱她。

沈清辭卻突然轉身，手里的銀簪抵在他的胸口：“蕭玦，你放我走吧。“

他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握住她的手腕，直到銀簪掉在地上：“放你去哪？去找那些惦記你的世家公子？“他猛地將她按在窗框上，鐵制的窗框硌得她生疼，“清辭，你是朕的，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

那夜的雨下得特別大，沈清辭在他的沖撞里流了淚。她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因為他眼底的絕望。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清辭的病徹底好了。她開始在坤寧宮種滿了曼陀羅，那些紫色的花在月光下散發著詭異的香氣。蕭玦從不干涉她，只是每次看到那些花，都會皺緊眉頭。

某個重陽節，蕭玦帶著她登上城樓。滿城的菊花盛開，像鋪了層金色的地毯。沈清辭靠在欄桿上，看著遠處的宮墻，突然輕聲說：“蕭玦，我不恨你了。“

他猛地轉頭看她，眼里是難以置信的狂喜。

沈清辭卻笑了，那笑容美得驚心動魄：“我只是覺得，與其殺了你，不如讓你永遠活著，看著我在這囚籠里，日復一日地枯萎。“

蕭玦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清辭，你不能這樣對朕。“

她輕輕推開他的手，轉身走向回宮的路。風吹起她的衣袂，像只折了翼的鳳凰。

蕭玦站在城樓上，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宮墻后，突然捂住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手帕上染開的血跡，比城樓下的菊花還要艷。他從南疆帶回來的不止是還魂草，還有蠱毒，那是用他的血喂養的，如今正一點點蠶食他的生機。

可他不在乎。只要能留住沈清辭，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氣，他也要將她鎖在身邊。

坤寧宮的曼陀羅開得越來越盛，沈清辭每日都會坐在花叢里看書。蕭玦依舊日日來寵幸她，只是眼底的偏執里，多了絲恐懼。

某個清晨，宮女發現蕭玦死在了龍床上，胸口插著支曼陀羅花。而沈清辭穿著身素白的衣裙，坐在窗邊，手里拿著那把開啟宮門的鑰匙。

陽光透過鐵窗照在她臉上，她的笑容平靜而詭異。

宮人們都說，長公主瘋了。因為從那以后，她再也沒離開過坤寧宮，只是日復一日地守著滿院的曼陀羅，有時會對著空氣說話，像是在跟誰纏綿。

只有打掃宮殿的老宮女知道，每個深夜，坤寧宮都會傳來男人的低笑，和女人若有似無的嘆息。那些曼陀羅的根須，不知何時已經纏滿了整個宮墻，像無數只手臂，將這座華麗的囚籠，鎖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