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分出去的那只紙人在出了北天門后,使了個幻形術,化作一個身穿道袍、面目和藹、手里還端著一柄拂塵的白胡子老頭。
只見老頭又在自己身上套了好幾重偽裝和防止推演卦算的法術,才架著云朝著南方飛去。
在某個不知名的山頭落地后,老者從袖口中掏出另外一只紙人,激活后,這只紙人化成了一只最普通不過的小鳥,朝著北方飛去。
老者淡定地一甩拂塵,朝著附近的城鎮走去。
如果他記得沒錯,就在南方某個云霧繚繞的山中,有一個天然形成的幻陣,無人可得入內法門,被當地人稱作幻靄谷。
意為如霧靄一般不可捉摸的地方。
前世的他也正是在這個地方,設計殺了百花仙子。
此時他來,倒也并非懷著要“舊事重演”的心思。
……
這青霞山幻靄谷這天然迷陣中,有一眼溫泉,導致谷中珍奇百花齊齊綻放,端的是神異非凡。
當初他便是以此處百花引誘了百花仙子前來,然后激活埋藏在地底的陣法,將百花困在里面。
以他陣法禁制的造詣,區區掌管世間百花,并不擅長其他的百花仙子自然不是對手。
更何況,下手的人也并非他沉香。
而是對楊戩心懷愧疚的梅山六友之一。
沉香前世是司法天神,自然能讓百花死得毫無波瀾。
后續的處理,無非就是重新任命一人為新任百花仙子罷了。
……
沉香回過神時已經到了青霞山。
只見他嘴角揚起如前世一般無二的溫和笑意,然后抬腳走進了將整座山都籠罩其中的青色云霧中。
他來,自然不是為了設計百花,而是因為一件天生天養的寶物。
也是導致青霞山終年云霧繚繞自帶幻陣的罪魁禍首。
——幻珠。
幻珠的形成條件極為苛刻。
首先,得有云霧在機緣巧合之下修得靈智,成為幻妖。
幻妖死后,有一定幾率掉落內丹。
——幻妖內丹是布置特殊幻境的最佳材料,凝聚出來的幻境與真實無異,比蜃珠更難得。
而幻珠,則是在特殊地形中不僅沒有消散,還能凝聚云霧形成天然幻陣繼續蘊養自身的千年幻妖內丹。
這樣的幻珠,本就是品質極佳的后天法寶,用心祭煉一番便有機會成為后天靈寶。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這幻靄谷中的幻珠。
畢竟,要想用紙人騙過楊戩并不容易……不只是不易,簡直是不可能。
所以,他需要煉制一個特殊的化身。
一個由幻珠煉制的化身。
若說有什么東西能逃得過天眼,那是幾乎沒有的。
但楊戩也不是時刻都會開啟天眼,只有察覺到不對勁時才會使用。
這,就是沉香想抓住的機會。
……
沉香從幻靄谷中取得幻珠后,山中的青色云霧并未消散。
因為此處的幻珠成型太久,那些“以虛化實”的幻陣已經影響了此處的地形。
取得幻珠后,沉香并未耽擱,化作一只鳥雀就離開了青霞山。
在俗世坊鎮中轉了幾圈,擾亂了自身氣機后才施展隱身術駕云朝著九重天飛去。
……
剛貼在天兵身上混進南天門,沉香的紙人立刻化作一只蝴蝶,朝著真君神殿飛去。
九重天和人間界的時間流速不同,天上一天便是地上一年,所以沉香在下界折騰了這么久,九重天上也不過只過去了片刻而已。
甚至那幅字帖還未臨完。
至于沉香是怎么把一手好字寫得這么……咳,清新脫俗,全都是因為他臨字帖時,特意用的左手握筆。
……
拂塵老道紙人帶著幻珠順利回歸時,化作小鳥朝著北方飛去的紙人也到了目的地。
北岳。
也是鎮壓著他母親,三圣母楊蓮的華山。
紙人化作的小鳥停留在樹枝上,一邊跟著其他鳥雀一起梳理毛發,一邊暗中觀察著守衛華山的梅山六友。
隨后,沉香悄然靠近了身邊的小麻雀,忽然抬腳。
“啾~啾嘰啾!”
被沉香一腳踢在屁股上,被踹下樹枝的小鳥茫然又驚恐地拍著翅膀,引得其他鳥雀也驟然飛起。
沉香化作的鳥雀就混在其中,悄然落在了山洞頂上的青石上。
只是鳥雀,自然不會引起梅山六友的警惕。
“叫叫叫,一天就知道叫,煩都煩死了。”只見老四皺著眉睜開眼,煩躁地撿起幾顆小石子打落了幾只鳥雀,嚇得飛鳥四散奔逃:“看你還現在叫不叫!”
康老大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看著老四:“你說你,和我置氣也就算了,你還跟鳥兒生氣,不怕氣出個好歹?”
老四噎了一下,偏過頭不去看康老大。
但過一會兒,又轉回來:“這都快晌午了,怎么老六還不來?三圣母她如今……”
就在兩人閑談時,沉香悄然化作一根蜘蛛,順著洞頂倒著爬進了山洞里面。
在地牢門口處,沉香跳下洞頂,重新變成紙人模樣,直接貼在了那扇附了禁制的精鐵大門上。
元神之力一絲一縷地滲透到門上的禁制里,卻沒有觸動和破壞一星半點。
許久以后,沉香逆轉禁制,將大門悄悄打開了一條幾乎看不出來的空隙,然后側著紙人從縫隙鉆了過去。
他之所以會冒著被楊戩發現的風險跑到華山來,就是為了探一探光牢的結界。
看看究竟有沒有被王母暗自改成乾坤缽的半句口訣,若是沒有,他便會想辦法弄一個紙人將光牢里的楊蓮替出來。
……
楊蓮此時正盤坐在水中石臺之上,按照習慣運轉著內功心法。
雖然法力被封,但她依舊沒有停下,似乎只有這樣她的一顆心才能靜下來,才能不去想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才能不去想將自己關在此處的楊戩一般。
當然,這里面也有上次與沉香重逢時,給了她一個盼頭的緣故。
沉香的紙人化作一只小飛蟲,撲棱著撞到結界之上,但由于力道問題,總是被結界彈開。
大約五六次以后,沉香終于安穩地停在了那層無形的結界壁壘上。
一絲元神之力悄悄攀附在結界上,悄無聲息地滲透了進去。
……
突然,真君神殿中“練字”的沉香頓住了手中的筆,一團墨跡從筆尖落在宣紙之上,將一幅字全都染得看不清原樣。
元神寄托的飛蟲紙人更是直挺挺地朝著湖水中落去。
好在沉香反應迅速,下意識地拍了幾下翅膀,這才避免了紙人落水的慘劇。
而讓沉香心神震顫的,正是楊戩親手布置的這結界光牢。
結界中,早已經沒有了楊戩真元的氣息。
取而代之的,則是殘缺的半句法寶口訣。
也就是,乾坤缽的口訣。
原來,王母竟一開始就已經察覺出了端倪。
原來,王母竟下手如此之早。
原來,就算他知道,也免不了楊戩命中的那一劫。
原來……
沉香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反復幾次以后才憑借著駭人的自制力將心底翻涌的情緒壓下去。
但心底還是難免有些頹然。
分明他都已經將事情的發展改了這么多,他分明都沒有出現在天庭眾人視線中。
為何……
難道,王母從一開始就沒有放棄過對楊戩的不信任與懷疑,從而一直盯著?
若是如此……
事情就更麻煩了。
沉香揉揉眉心,操控著飛蟲紙人離開了關押楊蓮的山洞,深深地潛入了地下。
布置好足夠的陣法和禁制把紙人保護起來后,沉香抽離紙人中的心神,回歸了本體之中。
本體識海中宛如分屏一般的紙人視角自然也隨之消弭。
……
然而,就在沉香陷入頭腦風暴時,楊戩忽然回了真君神殿。
看到眉頭緊皺的沉香,楊戩極輕微地瞇了一下眼睛,眼底的情緒令人捉摸不透。
楊戩走到了沉香的桌前,掃了一眼被墨跡染得一團糟地字帖,皺起了眉:“沉香,練字最忌心神不屬。”
遭了!
沉香回過神,心思電轉間,順勢將臉上的糾結與苦意擴大,可憐兮兮地看著楊戩:“……舅舅,這字……我可不可以不練了啊……這實在是太難了……”
“哦?不想練字?”楊戩挑眉:“那你想做什么?”
“我……”沉香眨眨眼,瞥向窗外的眼神中,恰到好處地透露出幾分渴望:“我想出去看看!
我在屋里關了這么久,還沒見過傳說中的天庭是什么樣子的,也沒見過那些仙人又是什么樣……
舅舅,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啊……”
楊戩沉默了好一會兒,終于轉過身去。
就在沉香以為楊戩不會回答他這個問題時,坐在書案邊捏著一本折子的楊戩忽然淡淡的開口:“什么時候把字帖臨好了,什么時候出去。”
沉香愣住:“啊?”
楊戩卻不再開口,伏案處理起堆在案頭的折子,就像剛才說話的人不是他一樣。
沉香撓撓頭,心底緩緩冒出一排問號。
不是,按理來說,自己這樣一個身份,要是在天庭里溜達……那不就等于……
如此要求,楊戩究竟是為了什么才會答應的?
沉香自己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