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娟他們此刻正坐在大太陽下面，聽著張主任用有些嘶啞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端著一個用紅綢子包著的話筒激動地講著一些激勵的話，同學們都低著頭——當然這并不是因為張主任的苦口婆心而感到羞愧，而是他們在盡力地把自己縮到其他同學的影子里來躲避炙熱的陽光。

張婕和曉娟頂著一本書，坐在最后一排把腦袋湊到一起嘀嘀咕咕地說著話，每當張主任有點結束地意思就趕緊準備端著凳子走了，可惜他不知道還有多少個“最后一點”，這場表彰大會硬生生地開了兩節課，本來一直站在后面的老師們能走的都走了，就剩下了幾個班主任在樹蔭下乘涼，連原本端坐在用紅布蒙起來的桌子后面的其他領導也開始各種調整坐姿來緩解酸疼的腰背，臉上也慢慢出現了不耐煩的表情。

終于，在張主任的一句“散會”中，大家都像被釋放的囚犯一樣嘰嘰喳喳地樣往教室跑，但因為人太多，那本來就有些狹窄地樓梯被堵的水泄不通，張婕和曉娟困在樓梯中間一時沒法上去也沒法下來，有時還有后面同學的凳子腿戳到身上，于是衣服上就會留下一塊白色的“布丁”。

現在大家都回到了座位上，剛剛寂靜的校園出現了另外一種喧鬧聲——是這一屆初一要開始軍訓了，曉娟一抬頭就能看見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來進了大門，那些初一的小孩子們都興奮地墊著腳看著，幾分鐘前在班主任的維持下站好的隊伍有些混亂，曉娟看著好奇的他們，心里冒出了點小邪惡——當初他們剛進校的慌亂這下輪到別人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只要老師不注意，她就會偷偷地看現在在校園的各個地方訓練的初一學生，看著這些像當初的他們一樣七扭八拐地有些正步，經常會忍不住地笑出來，但她下一秒就會趁老師還沒發現就調整好表情裝作認真聽課的樣子。

這天，就在曉娟看外面幾個順拐的同學看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她們班那位從來沒有遲到過的語文老師卻在課都上了快十分鐘了還沒有到，最后是張主任聽到吵嚷聲進來維持了秩序并告訴他們老師有事請假了，這節課由他來看著，但因為他們臨時有個會要開，就跟路以新囑咐讓他管好班級上的同學。

到了第二天的語文課上，一向有些嚴肅地語文老師一改常態，笑瞇瞇地問他們想不想知道她昨天為什么請假？

看到老師今天如此高興，同學們也開始了各種議論，鬧哄哄地叫嚷開了，有個膽大的同學直接站起來問:“老師是不是您兒子昨天結婚？”

老師微笑著搖了搖頭，神秘地讓他們繼續猜。

因為第一個同學的行為并沒有讓老師有什么不快，于是其他同學也都興奮地一個接一個地喊著自己的猜測。有說老師有了孫子的，也有說老師要升官了的，甚至有同學開玩笑說老師是不是中彩票了的，引得同學們哄堂大笑。

老師沒有阻止同學們那些奇葩的想法，一直到幾乎所有同學都說完了，她才緩緩開口:“老師昨天同學聚會去了，高中同學會?！?

“哦……”同學們顯然對這個最終的“答案”有些不滿意，畢竟在他們看來同學聚會好像根本沒有什么值得留戀的，竟然還讓一個從來都不缺勤的老師請假去參加，這簡直有些無法理解。

“我知道大家可能現在還體會不到老師的感情，但是總有一天你們會長大，會有自己的生活，你們可能會懂大人的世界和你們孩子不一樣，有時候人老了，才知道以前有多寶貴。”老師把打開的書慢慢合上，看著底下那些稚嫩的臉，繼續說:“你們聽聽外面軍訓的聲音，兩年前，你們也是這樣喊著口號開始了初中的生活，老師記得你們剛開始站隊升國旗的時候，我們站在你們后面可以從最后一排看到第一排，現在不行了，我們就算踮著腳尖也是被最后一排的同學堵的嚴嚴實實的，什么都看不見?！?

“昨天我看到以前那些和我一樣都還年輕的老同學們也都和我一樣老了，有的連孫子都有了，大家聚在一起真的很感慨啊，都有二三十年沒見了，好多人我都認不出了，原來很瘦的大小伙子啤酒肚都出來了，稱呼也都變了，以前大家都叫外號的，現在張嘴就是老張，老李之類的?！?

“孩子們啊，還有一年，一定要好好學習啊，能考上高中的盡量都考上，你們真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用來努力的，不要急著長大，等你們有一天但了我這個年紀，可能真的就只是每天混混日子了，或者會有很多壓重擔壓在你們身上，就像現在這么無憂無慮的生活就再也沒有了，老師不希望你們將來后悔??！”

“我今天給你們說這些，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我昨天晚上一直在回憶我像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每天就嘻嘻哈哈地，后來慢慢地參加工作，結婚，生孩子，就再也沒有以前的心境了，所以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們，也希望你們能夠理解老師今天的苦心，我這節課本來也不打算上，有些東西課本上不會教給你們，這個世界一直在用各種方式催促著你們長大，但永遠不會給你們重新來一次的機會?！?

這節課的時間好像格外的短，同學們對以往無聊難熬的語文課這次卻聽的特別認真，下課鈴響起的時候，老師破例沒有拖堂，她收起書靜靜地走了，曉娟他們還沒有回過神來，畢竟以前不管是誰都沒有這樣跟他們交談過，可能真的像老師說的，長大這門課，好像真的永遠是缺席的。

一周以后，軍訓結束了，曉娟他們的語文老師又恢復了以往嚴苛的教育方式，曉娟還是會像以前一樣盯著窗外發呆，但曉娟并沒有忘記那天老師的話，可能班級里有些同學會嘲笑那些“雞湯文”，可他們會長大的，也會在一個雨夜或者晴天，突然就明白了，原來老師說的話，真的是一個想回到過去的成人對他們的祝禱和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