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擦身而過
- 昆羽繼圣:緣起金烏3
- 山今錦之
- 2979字
- 2021-10-09 17:49:56
稍微停頓了一下,子翃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疑惑地問道:“哎?師弟,我怎么覺得這水浮法的指南針用起來不太方便啊!只要這水一波動,它不就搖晃個不停了嗎?那還怎么指示方向啊!”
忠堯抿嘴一笑,說道:“師兄言之有理,水浮法的指南針使用起來的確有不便之處,仍須不斷改進。
其實,著《諸蕃志》的趙汝適從泉州去海南時,舟舶往來所用的指南針已有了指向分度,成為羅盤針了,航行時須晝夜守視惟謹,毫厘之差,生死所系。
《夢粱錄》亦云:“風雨冥晦時,惟憑針盤而行,乃火長掌之,毫厘不敢差誤,蓋一舟人命所系也。”
由此可見,羅盤針對航海至關重要。
然則,若論及海上商路,世人只知往外輸出的主要是絲綢、瓷器、茶、銅鐵器等,卻不知還有高超的造船技術、指南針或羅盤針,以及堪輿萬國、積累世經驗的詳備海圖。”
“忠堯哥哥,你怎么什么都懂?這些你都從書里看來的嗎?”黎詩忽然嘆了口氣,不假思索地問道。
“呃……”忠堯一怔,嘿嘿一笑,答道,“是啊,業精于勤嘛!俗語有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不行一萬里,不讀萬卷書,不可看杜詩。
我閑來無事時就會隨手翻翻經史子集,恰巧讀過《萍洲可談》、《夢溪筆談》、《宣和奉使高麗圖經》、《夢粱錄》、《諸蕃志》、《新唐書》,是以略微知道那么一點點。
刳(kū)木為舟,剡(yǎn)木為楫。
春秋戰國時期,大船、樓船、浮橋船就已先后出現,許多海上航路也開通了。至晉代,先輩們則發明了車輪舟,后來便有人謂之‘輪船’。”
“師弟就是這點好,博覽群書百事通,有事都問他!”子翃也嘿嘿笑道。
忠堯瞥了子翃一眼,淡淡地問道:“時至今日,你們說這海上絲路重要嗎?”
“重要!”黎詩脫口而出,點了點頭,“這海上絲路就是海帶,海帶不能斷!”
子翃答道:“當然重要!海上商貿往來頻繁,萬邦來朝,此乃關乎國計民生之大事也!”
“嗯。”忠堯微微頷首,又問:“那這貿易通商的海上絲路能斷嗎?”
“萬萬不能斷!”黎詩和子翃異口同聲答道。
忠堯臉上露出了一抹淺淺的笑容。
少時,子翃忽然問道:“這海上有絲路,陸上是不是也有陸上絲路啊?”
“是。”忠堯猶豫了一下,想到河西走廊已不在本朝控制之下,宛如西風烈、秋霜寒,摧敗了的殘花,眼中的奕奕神采驀地黯淡了下去,沉默片刻后幽幽說道,“一片孤城萬仞山,春風不度玉門關,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一千多年前,耿恭以單兵守孤城,拒敵數萬之眾,連月逾年,心力困盡;鑿山為井,煮弩為糧;出于萬死,不為國恥;凜然高節,卒全忠勇,古今未有!封狼居胥,燕然山銘,西北望,射天狼!”他的語氣中透著一種淡淡的難以言述的憂傷,卻又透著一股不屈不撓的執著和渴望。
子翃心緒萬千,似有感悟,也攥緊了拳頭,情緒激昂地說道:“陸絲之路既然舉足輕重,攸關民生,攸關國祚,那必須得拿回來好好經略、好好保護!子子孫是無窮匱也,大不了愚公移山!”
黎詩為之一振,也說道:“對!子子孫孫無窮匱也!夸父尚能逐日,更何況愚公!”
三人談笑間,不知不覺神舟已近在咫尺,氣勢巍峨如泰山壓頂,萬石船與之相比,頓時相形見絀,猶如小巫見大巫。
子翃和黎詩驚得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哇——”
忠堯平靜地望向神舟,見神舟上有頗多水軍戰卒身披黑甲,持刀槍斧劍,肅立警戒,另有一襲白衣的霜月鐵衛,持弓弩,不時來回巡邏,又見神舟后還有一裝備精良的車船隨行,五色彩旗飄揚,滿載士卒皆披堅執銳,不由眉頭微微一蹙,暗自嘆了一口氣,說道:“還果真是位大人物啊!這神舟后居然還跟著車船,唉。”
“車船?”子翃與黎詩一愣。
忠堯緩緩說道:“車船乃是一種戰艦,最早是由荊南節度使李皋(gāo)設計建造,翔風鼓浪,疾若掛帆席,船舷兩側皆設木輪槳,每輪有八個翼片擊水,一個木輪槳貫軸一根,謂之一車。
船艙里的軸上當設有踏板,以人力用腳踩踏,帶動輪槳轉動,謂之鼓蹈。
車船上配備有攻擊之用的霹靂火炮、拋石車、拍竿、火球火彈、火蒺藜等,還有防火用的生牛皮氈,箭窗孔里盛放著火弩箭,蒙沖(一種小舟,用于突擊)上面安置了用于焚毀敵船的猛火油柜火器。
平時,猛火油存儲于銅柜中,上有四個噴射管(世界上最早的火焰噴射器)。作戰時,點燃火樓,然后抽拉把手,猛火油經火樓通過噴射管噴出烈焰,可近距離焚毀敵船。
猛火油亦稱為石漆、火油、石腦油,《夢溪筆談》謂之石油。”
“啊,沒想到這車船這么厲害啊!”黎詩驚嘆道。
子翃仔細瞅了瞅,見這車船船體巨大,輪槳之多不下于三十車,新奇之余,不禁暗暗吃驚。
忠堯指了指車船,說道:“你們看,腳蹬鼓蹈可驅使船舷兩側的多個槳輪轉動,其勢如飛,宜施于大江重湖,以破長風巨浪,車船的行進速度很快。”
子翃望瞥見船上的諸多守衛,嘆道:“好大的陣仗啊,看來真是來頭不小啊!”
三人猜得不錯,這神舟上的確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大人物,——還不止一位,而是好幾位。忠堯哪里想得到,這其中就有自己將來不得不面對的強大對手,更有自己的仇人,真是造化弄人啊!
而現在雙方就這么陰差陽錯地擦身而過,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的“歲月靜好”。
尚書令方仲詠赴任江寧,偕幕僚孫琪、張嘯元同行,鎮國公南宮羽率上將軍萬俟(mò qí)甲、水軍副都點檢韓復、常州刺史許仁特意以神舟相迎,泛舟江中,以諸妓同游。
彼時,神舟后艙內,酒清肴馨,旨酒欣欣,燔(fán)炙芬芬。
桌案上擺放著朱紅盤碟,玉杯銀盞。一個果盤中盛著果脯,一個果盤中疊放著栗糕、麥糕、芙蓉餅,另有第一盞菜——三道佳肴花炊鵪子、荔枝白腰子、沙魚膾。
五名舞姬衣著紅羅生色綽(chuò)子,系暈裙,戴云鬟髻,手執桃花扇,曼妙腰肢軟,翩翩起舞斂翠鈿,似鳥東來聚,展翅若嬋娟。
楚竹驚鸞,秦箏起雁,滿堂開照曜,紅袖縈舞轉。
情多舞態遲,意傾歌弄緩,舉腕嫌裳重,回腰覺態妍。
霓裳姿風引,弦驚春香暖。逐唱會纖手,管清合羅薦。
凝眸眄(miàn)墮珥,微睇(dì)紅菡萏(hàn dàn)。
日暮醉嘉客,脈脈此情間。
南宮羽年方四十,身高八尺,生得濃眉風目,鐵面肅顏氣昂藏,須髯濃密,嗓音渾厚,闊面寬額,不茍言笑時給人一種威壓之感。
他身著彩繡祥云紋蜀錦紫袍,玉冠束發,以東道主的身份端坐于正上方主位,左邊三席分列尚書令方仲詠、孫琪、張嘯元,右邊是作陪的上將軍萬俟(mò qí)甲、水軍副都點檢韓復、常州刺史許仁。
每個席位有一名螓首蛾眉、妝容精致的嬌艷美姬陪侍,身著蜀錦忍冬紋或團云紋的羅襦寶帶,或粉,或綠,或黃,或赤,個個膚如凝脂,目引橫波,手如柔荑,領如蝤蠐(qiú qí),齒如瓠犀。
有的大髻方額,鬢撐金鳳,輕聲一囀口氛氳;有的云尖巧額,貼著花鈿,簪著一枚銜珠滴的鳳釵,分外華貴;有的梳著小垂髻,青絲急扎垂肩,用帛帶約束,加上一個發鬟,再戴上團冠;還有的墮馬慵梳髻,斜插紫鸞釵,高髻垂向一邊,發髻飾以小梳和珠飾,慵懶可愛,香從鬢底來。還有的,片片行云著蟬鬢,媚羞含態嬌不一。
有道是:
柳岸花堤夕照紅,檐幕透薰風,神舟外、春光淡沲(tuó)霞煙濃。
銜杯微動櫻桃顆,瓠(hù)犀顆顆綴芳榴,素裙腰,映酥胸。
風清襟袖,玉葉璁瓏。
席位背后各豎一四邊較寬的畫屏,邊框內鑲著里框,以橫棖(chéng)、矮老隔成數格,格內鑲板,屏心繪著李嵩的《夜月看潮圖》,屏下鑲裙板,鏤雕曲邊豎欞,下有墩子木。
星霜催綠鬢,風露損朱顏。
尚書令方仲詠已年屆花甲,身形有些瘦削,面容清癯,須發花白,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猶如一道道溝壑,飽經世故,頭戴一幅東坡巾,身著寬袖廣身的紫衫錦袍,一笑起來眼角的魚尾紋宛若漣漪一般向耳側蕩漾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