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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019】一門三夫人

太師馮熙啟程前往洛陽前,也和即將進魏宮的三個兒子在小書房里說了一番話。

尤其是長子馮始興。

太師府四小姐馮清也陪坐一旁,替父兄斟茶。聽馮太師說了一江之隔的南朝劉宋朝廷。

亂象已生。北逃的劉宋官員,帶來了不少消息。

“洛州刺史回京復命,為父這一趟要先去鄴城。”聽她父親馮熙和長子馮始興說,“劉昶已經上書,想要回彭城舊地,召集舊部。”

也就是說,北魏朝廷也已經注意到了南朝劉宋的宮廷內亂。

想了想,太師馮熙還是跟幾個兒子說了實話。

丹陽王劉昶來投北魏的時候,宋明帝并不拿他當一回事。而他走。

太師馮熙一時感慨,多說了一句,“想來,他走,也是不得不走。”

宋的使臣來了,獻文帝讓丹陽王劉昶與宋明帝劉彧寫信,兄弟相稱。

宋明帝都不回信,讓人傳話,冷嘲熱諷,只道是不認識他。

失了宋淮北青、徐、冀、兗四州及豫州淮西(汝南、新蔡、南頓、潁川諸郡),才命人來北魏接丹陽王劉昶回去。

而彭城是徐州的治所。也是算準了,丹陽王劉昶不敢回去,不能回去。失地是在他來了北魏之后。

那一年,出了不少事情。孝武帝劉駿年長的兒子都被誅了幾個。參與“義嘉之難”的。

不過,一開始說的是都給殺了。丹陽王劉昶娶的是北魏公主,也走不得。

故而,劉昶一拒絕,宋明帝就過繼一子給他。

結合北逃官員的說法,北魏也并沒有多在意劉昶,丹陽王劉昶在北魏也被冷落多年。直到南朝的宋出了一個齊王蕭道成。

“……現在,劉昶又進了朝堂,魏天子見了他。請封世子劉承緒都答應了。”太師馮熙說得直接明了。

“這時候,見了他,誰不賠笑臉幾分。平陽公主才會一時得意,忘了收斂。”

馮清聽明白了,此時的北魏,是斷然不會因為一個公主的心不甘,情不愿,而改弦易轍。

撤銷與丹陽王府的這門婚事。

這時候的丹陽王劉昶,正是炙手可熱時。而他的請戰書,痛陳家史,大概暗合魏天子心意。

少年天子,總是期待著這樣的一場勝利。

酣暢淋漓。

南朝內亂,北魏就要興兵,南侵如劉宋泰始年間。馮太師既是帝師,又是國舅,對于朝中調兵遣將自然清楚。

他正告他的兒子們,“此時,斷不可招惹丹陽王府,被惦記記恨上。”

小書房里的兒女,皆俯首稱是。

馮太師目光掃過,在含笑斟茶的四女馮清身上停了停,捋美須,點了點頭。

“你們在宮里恪盡職守,閑事勿管,閑話少說。好好聽天子的話。為父,年底回京師復命。”

太師馮熙在官場上雖然算不上八面玲瓏,但也算得上是一個能夠變通的人物,恪守禮儀又博愛隨和,很少和別人結下梁子。

可惜,他年長的三個兒子都是年少氣盛時。書讀了不少。

尤其是被魏天子攆了出來的長子馮始興,少時好讀書,粗有文采,通曉《孝經》。

姚氏魏母教導長孫馮始興,如當年教子馮熙,回頭說是,“瞧著比他老子當年還強一些。”

馮太師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哪里請過大儒,讀過這么多書。

來了公主府,就跟博陵公主以前的孩子是一樣的。也怨不得公主怫然,尋了他說。

“宮里姐姐妹妹不分,原是府里如夫人還要壓我一頭。我嫁你,哪一點配你不上,還是對不住你的。頭上平白多了幾尊太歲。”

太歲,這里是犯太歲的意思,太歲頭上動土,俗語,老百姓對于遭遇困難或當下發生不好事情的一種說法。

偏那時太師馮熙還帶回個樂浪王氏的表妹,說是他父馮朗那時就定下的。

這一趟上門,也是來母舅家索要母舅的女兒吧。

燕地好客。幾杯酒下肚,就成了“姑表親,舅表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太師馮熙酒酣耳熱之際,大點其頭。

就這么把人帶了回來。

著實理虧。

樂浪王氏進府伊始,就以馮熙結發妻子自居,她是馮熙的父親馮朗問他母舅家索要的女兒。

“燕地,也是遼西馮氏的祖地。”樂浪王氏言之鑿鑿,“祖宗都在了。哪里還要進家廟里禱告。”

她這話,其實是跟博陵公主說的。

時年,京城平城等地其實也認可這種結親方式。姚氏魏母不語,如夫人常氏會錯了意,也咽不下這口氣。

她才是馮熙在長安明媒正娶的,是進門最早的。太師府里一門三夫人。

時不時的,后院失火。后來,博陵公主要抱了樂浪王氏的長子去養,她原是主內的嫡母,親自教養兒子也是正理。

樂浪王氏不答應。

馮太師心有不忍,眼瞅著王氏將發整齊的挽髻腦后,僅以木簪簪發,素顏著庶人白服端坐在公主院里,席藁待罪,也不便說什么。

藁,指用禾稈編成的席子。端坐藁上,即跪坐在禾稈席上,是古人請罪的一種方式。但太師馮熙是知道的,眼前的這一幕,似曾相識。

和北燕年間仿佛。不同的是,祖父馮弘的原配,是樂浪王氏,養著他年長的兒女。

慕容氏則是如博陵公主一樣的嫡妻。而長子馮翼,是壓不住他叔父馮弘的,跟他父馮跋一起起兵。

還有個叔父,馮素弗了。

太師馮熙想到了,這似乎會是亂家的源頭,魏宮里近來說得多。立嫡,立長,立賢?

但做父親的,看兒子就沒有不好的吧。馮太師一時也沒有更好的法子,搖了搖頭。

只能在離京前,將年長的兒女叫到跟前,囑咐一番。

這樣的話,他跟兒女說過幾次了。耳提面命,無人敢不聽。

長子馮始興的親事,親上做親,也是一樁美事。不想卻是他母親常氏,死活不答應。

“親上親?母舅家……他母舅的女兒……我看著大的。”

太師馮熙也是第一次看到夫人常氏落淚,起先沒有聲息,進而嚎啕。

“我受了半輩子的氣,進來一個,壓我一頭。說是比我年長。又進來一個,可就比你長女大了三兩歲。也怨不得你做州官,挨罵挨到京城里來,該。我最早進門,排到你馮家最后。怎么算的!我長兒媳婦還要跟她兒媳婦低頭,大兒媳婦低頭,二兒媳婦低頭。等到王氏大兒媳婦進門,再帶著我的長孫,一起給他們見禮。”

常氏死活不答應,“魏宮公主不可以,朝堂之上呢?京師城里的好人家呢?他母舅家唯一一個讀書種子,還定了親,都定了親。你以為,我沒有回去說嗎。我娘都說我,說你不是要結,親上親。他母舅家,高攀不起。”

還是文成皇帝時候的舊賬。太師馮熙聽明白了,那時他自曇曜五窟回京師復命。

得了文成皇帝首肯,又得以迎娶皇帝的姊妹,守寡的博陵公主。正是春風得意時。

但消息不知怎么傳了回去。他母親來信問了,問他是不是在京城又娶妻。

那封信,如當頭潑一瓢涼水。肥如侯馮熙定定神,看著來送信的妻舅,這是都打聽清楚了,一路問到了公主府。

馮熙設宴為妻舅接風洗塵。他原是不甚搭理他,但馮熙那時要在京城里修佛塔,正缺個管事的。

“你難得來京城一趟,待到年底再回去。順便給家里捎些布匹羊酒。”

他妻舅聽著聽著,便又緩和了臉色,喚他“姐夫”,坐下來一起喝酒吃肉。幾杯酒下肚,和他旁敲側擊修佛塔的事情來。

“管事的?管什么呢。”

“你會什么?”馮熙看著常家最小的兒子,也替他琢磨起來。

“莊稼地里的事,都會。”他妻舅想了想,接著說,“姐夫這些年奔波在外,家里的房子翻新了,也是我叫的莊子里的人手。就是我們幾個做的。”

停了一停,又道,“這不都是一樣的。”

馮熙點了點頭,便讓他去了。而佛塔落成,他妻舅也在,來了不少達官顯貴。

馮熙也不知道,遠在長安的常氏是怎么想到文成皇帝時期的保太后常氏,跟他們家是遠親的。

說是那年冬天,他妻舅趕著牛車帶著舅姥爺回莊子里,尋人細細問了。隔年春,他妻舅幾個都來了。

但是保太后常氏的母舅家,在文成皇帝時,顯赫一時。

太安元年(公元455年),常英官至侍中、征東大將軍、太宰,進爵遼西王。他的弟弟常喜為左光祿大夫,改封燕郡公。從兄常泰受號安東將軍,封朝鮮侯。

太安三年(公元457年),領太師、評尚書事、內都大官。文成帝計劃東巡,常英奉命在遼西黃山建設行宮。太安五年(公元459年),常太后之母宋氏封為遼西王太妃。

后來,亂政的權臣乙渾,也是文成皇帝留給獻文帝的輔政大臣。便是出自保太后常氏母舅家。

也是文成皇帝時期的國舅爺。而非,現在的國舅馮熙。

而馮熙來自長安的幾個妻舅,說是連門都沒有進得去。守門的,都不肯進去通傳一聲。

還是他最小的妻舅在京城待了一段日子,見過幾分世面,國舅馮熙不成,那博陵公主呢。

“公主跟你們,攀扯不上吧。”守門的,不肯多說。后來,趕人的時候才話趕話的脫口而出。

“公主正在府上,說不認識,不認識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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