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家四人就這么倉促而落魄地離開了家，走出百米，周氏不禁回頭再看了一眼家門。竹掩舊瓦，月掛半墻。那曾經(jīng)最熟悉的地啊，此時竟變得遙遠(yuǎn)，陌生起來。周氏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沖回家門，咬破手指，用鮮血在門上歪歪曲曲地寫出四個字:“等我回來”。

趙強(qiáng)不耐煩道:“媽，我那死鬼老爹早就投胎轉(zhuǎn)世了，你還對他念念不忘。”

周氏充耳不聞，只問他：“那幾個字，我沒有寫錯吧？”

趙強(qiáng)取笑道：“你該寫‘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我沒有讀過書，不懂你那些文縐縐的話。”周氏強(qiáng)忍著淚水。

蘇小憐也跟著哭問:“媽，這到處都在打仗，我們該去哪里啊？”

周氏抬頭望向遠(yuǎn)方，茫茫黑夜，前路漫漫，她又何嘗知道？

或許是即將離開故土的原因，一路上，除了趙廣民仍是忿忿不平外，其他人都顯得特別安靜。遠(yuǎn)處，斷斷續(xù)續(xù)的槍炮聲已經(jīng)隱約可聞，街上時而竄出幾個灰頭土臉的潰兵敗將，也都是拖著槍匆匆逃命，有幾次差點撞倒了懷有身孕的蘇小憐，所幸周氏扶著了。

“I found him，There he is！”正走著，背后突然傳來了一個外國人的聲音。

趙強(qiáng)一聽頓覺不妙，回頭看去，果見身后追來了一個身穿禮服的西方牧師。在牧師身后，還跟著仨名手持電筒的警察。那仨警察隨即吹響警哨，向趙家追了上來。

趙強(qiáng)小跑幾步，見擺脫不掉，便對周氏道：“去城西的榕樹林，我兄弟在那里等你們。”說著推了周氏一把，要他快走。

周氏不放心趙強(qiáng)道：“你這小子連外國人也敢惹，我們不走，我們跟你一起去警局?！?

趙強(qiáng)大聲道：“少廢話，快走，我等會兒來跟你們會合?！?

周氏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她一向?qū)櫮鐑鹤?，也就不敢多問，遂拉著蘇小憐向城西行去。

那仨警察倒也沒有在意周氏二人，僅是圍住趙強(qiáng)道：“好大的膽子，敢偷英國人的汽車，快點老實交代，你把英國人的汽車弄到哪里去了？”

趙強(qiáng)“呸”了一聲，道：“仨條走狗，中國老百姓被殺被搶你不管，外國人丟條狗就像死了你的爹一樣，跑的比兔子還快?！?

“嘿，你偷人家的車還敢嘴硬，給我往死里打！”說著用警棍對趙強(qiáng)一頓招呼。趙強(qiáng)拼命還擊，可憐雙拳難敵六手。那英國牧師見趙強(qiáng)被打的頭破血流，憤怒道:“stop，If you beat him to death， then who do I ask for the truck？”

仨警察這才罷手，逼問道:“你到底說不說，不說就給我繼續(xù)打。”

趙強(qiáng)吐了一口鮮血，求饒道:“好了好了，不要再打了，再打我就被你們打死了，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算你聰明！”

“你們真狠，我算是怕你們了，在城西的榕樹林。”

“不要?；ㄕ校?，你帶我們?nèi)フ遥钦也坏?，別怪我們手下無情?！必砭焱浦w強(qiáng)往城西走。但因趙強(qiáng)被打的渾身是傷，加上又背了個不太配合的趙廣民，走起路來就顯得特別緩慢。出城走了五六里，好不容易來到了一片榕樹林。仨警察拿著手電筒左右晃了晃，哪見什么汽車？又質(zhì)問趙強(qiáng):“你小子沒有?；影?，汽車在哪里，我們怎么沒有看到?！?

趙強(qiáng)道:“你們急什么，汽車停在榕樹林里，你們跟我走，一會兒就看到了。未必你們?nèi)齻€警察還怕樹林里有鬼？”說著各自往樹林深處走去。

這城西榕樹林白天是休憩散心的極佳去處，可一到了晚上就顯得特別幽暗陰森起來。仨警察舉著電筒射向深處，只見林深葉茂，濃霧遮眼，能見不足十米，于是都猶豫起來。英國牧師見他們站著不動，催道：“Come on， follow him.”仨警察不敢得罪英國人，只好硬著頭皮往里走。走著走著，趙強(qiáng)的腳步越來越快。仨警察都覺不對，喝道：“站住，等我們。”見趙強(qiáng)不聽，連忙去追。就在這時，一塊雞蛋大小的石頭也不知從什么地方飛出來，猛地砸到了一個警察的臉上。那警察“啊唷”一聲，捂著臉倒在地上，鮮血直流。其他倆警察慌忙過來扶他，用電筒射向四周，除了層層白霧，卻是什么都看不到。忽然又一塊石頭飛來，啊唷，另一警察的腦袋也被砸出了一個大大的窟窿。

“有種就給我站出來，暗箭傷人算什么好漢?！本烊掏凑f著，這才發(fā)現(xiàn)趙強(qiáng)早就不見了人影?？蛇@不說不打緊，一說十幾塊石頭又如雨點般密密麻麻地砸了過來，直砸的仨警察抱頭慘叫，鼠竄而逃。那英國牧師攔住他們道：“No retreat，Go and catch them，or I'll report you to your superiors.”仨警察被逼無奈，只得忍痛返回樹林。這時榕樹林里果真?zhèn)鱽砹恕皣}噠噠”的汽車聲，隨著發(fā)動機(jī)的響聲越來越近，一輛軍綠卡車如猛獸般從濃霧中咆哮著沖將出來，嚇得仨警察倉皇躲閃。趙強(qiáng)從車窗中探出腦袋，得意道：“仨走狗，快來追你爺爺！”仨警察想追，可哪里追的上，只有怒罵：“臭小子，別讓我們逮住你?！?

“shit！”

卡車射著兩束強(qiáng)光，像脫韁的野馬，在田野上一路奔馳。車上除了趙家四口以外，副駕駛還坐著一位尖嘴猴腮的年輕人，姓孫名貴，也是二十多歲，穿一身黑色西裝。他望著遠(yuǎn)山、樹木向后不住倒退，于是將手指放在唇邊，吹了一聲長哨，興奮道:“還是大哥有本領(lǐng)，從英國教堂里搞來了這么一輛大卡車?！?

趙強(qiáng)一邊駕駛著卡車，一邊道：“還說呢，幸好你小子今天反應(yīng)夠機(jī)靈，不然我肯定要被警察亂棍打死了?！?

孫貴得意道：“我接住大娘和嫂子，聽她們說你被警察抓了，我心急如焚，想都不想，就來救你，不料還未走出樹林，就見你帶著警察過來了，我尋思您這么快就招供了？那可不是大哥您的作風(fēng)??！恰好你給我打了個暗號，我又想起我們之前用石頭砸狗的畫面，于是就撿起石頭向警察扔去。嘿嘿，大哥，我今天的石頭比以前扔的準(zhǔn)嗎？”

趙強(qiáng)“呸”道：“準(zhǔn)個屁，我叫你打那英國人，你一次都沒打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