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電梯門剛打開,周以恩便瞧見自家門虛掩著,透出一道極弱的微光,客廳電視播放的聲音仿佛泄露的煤氣,從那道縫兒里張揚著鉆了出來。
擾民!
果然,門一打開,青花四仰八叉的倒在客廳沙發上,桌上地板上被造的一片狼藉,入了周公夢的青花完全不知道周以恩回來的動靜。
見此‘慘狀’,周以恩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二話不說扭身走去客房,然后很快又走了出來,直至站在沙發跟前,低眼瞅著還蒙頭大睡的青花,零食薯片還被她緊抓在掌心,懷內灑滿殘渣。
周以恩眼露兇光,直勾勾的瞪著打輕鼾的青花,緊握左輪手槍的右手不自覺緩緩抬起,槍口頂在青花的腦門上,繼而扣動扳機。
‘砰!’一聲。
青花一個猛顫,嚇得瞬間坐起,懷里還未吃完的薯片愈發泄了一身,心跳驟然加快。
這下,周以恩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把玩著手里未裝子彈的左輪手槍,沒想到一個21世紀的專業殺手,心理素質和警惕性還有這么差的時候。
“周以恩!”
青花驚魂未定,撫著受了驚嚇的胸口,憤憤控訴著。
“好不容易睡個踏實覺,你還嚇唬我?!?
周以恩不以為意,一個白眼拋過去,拿起遙控器將電視摁滅。
“你真拿這里當你自己窩了?每回都搞得這么亂七八糟,哪次不是我給你清理戰場的?”
“那我也只有在你這睡覺的時候才會卸掉所有的防備心和警惕性的啊,難得能有個地方讓我睡個好覺,你可得包容包容我?!?
回的簡直是理直氣壯。
青花拽著周以恩的胳膊撒嬌,她實在是扛不住這樣的攻勢,沒站穩一屁股陷進了沙發里。
“哎對了!”
青花松開抓著周以恩胳膊的手,打理著自己身上沾滿了薯片渣滓的地方,邊道:
“今天給你打了那么多電話,干嘛不接?還以為你又搞什么失蹤?!?
對于周以恩失蹤這個狀況,青花可是有心理陰影的,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她玩失蹤的次數,平??粗η逍墓延模煽偸堑疥P鍵時候就出其不意。
這是青花對周以恩的認知。
“要緊時候別打那么多電話,礙事?!?
“咦?還有什么要緊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青花一臉狐疑盯著周以恩,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但見那時的周以恩陷進沙發里,整個身體都處于一種難得的放松狀態,看樣子絲毫不想搭理她的話,緩緩合上雙眼,腦海里悉數皆是傅南琛的模樣,還有分別時的那一幕。
說不失落是假的,可等了這么這么久,喜悅早已經像水漫金山那般淹沒了所有的失落與惆悵。
青花緊蹙眉頭,再不用問,她也猜到了周以恩見的人是誰。
只見她悄咪咪的將腦袋湊近到周以恩跟前,伸出手指輕觸上周以恩微微上揚的唇角,使得周以恩猛不防被嚇一跳,倏地睜眼,唇角笑意褪去,瞪著眼前近在咫尺的青花。
“你干嘛?”
“話說干咱們這一行的是萬不能有七情六欲,不過現如今看你這副樣子,怕是陷進去了。”
萬不能有七情六欲……
周以恩愣了下,猶記得多年前也有那么一個人告訴自己萬不能有七情六欲,否則會死無葬身之地。
可最終呢,人到底是人。
“想什么呢?從回來到現在,你一舉一動都不正常!”
她的一句話驚醒神思游離片刻的周以恩,青花拉開距離,伸出手撿起桌上果盤里的一個橘子。
“跟你說你也不懂。”
“不就是那些情情愛愛,有什么意思,不過你可得……”
“今天打那么多電話到底怎么了?”
青花還未說完的話被周以恩一句塞了回去,兩人的談話終于被引到正題。
“得~”
青花將半截子話生生吞了回去,往嘴里塞進一瓣橘子,又扭頭朝周以恩嘴里硬是塞了一瓣,這才含糊不清的開口。
“明天我要去澳門?!?
周以恩淺蹙眉頭,盯著青花。
“澳門?干嘛?”
“還能干嘛?新任務?!?
“需要這么急?”周以恩疑惑,奪過她手里還剩下最后三瓣的橘子。
“嗯?!?
青花簡短應答,繼而起身,扭頭望向陽臺外時,夜幕昏沉,滿城市的霓虹依舊虛幻的不像話,繼而走去陽臺。
“私活還是……”
“放心吧,我有數。”
這次輪周以恩話還未說完,便被青花一句封住。
“行,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打電話給我?!?
果然,次日清晨,周以恩尚還在夢里,青花便已經趕上了最早的航班飛去了澳門,待周以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接近傍晚時分。
后來差不多半個月的時間,青花都鮮少與周以恩聯絡,至于傅南琛,自從那日港式奶茶店一別之后,他幾乎從未再聯系過周以恩。
周以恩在其他事上從來都是心狠手辣,說一不二,可唯獨在感情上,卻不能隨心所欲。
她幾度想主動發消息給傅南琛,可卻在次次的猶豫忐忑里無疾而終。
極度迫切思念的滋味就像是涌入的一堆螞蟻,每晚每晚啃噬她的每寸血肉,除了周以恩自己,誰也不知道,那就是她的軟肋。
自己是污穢的,不能再染了圣潔的他。
這一世,他該干凈的活著,不為廝殺,不為權欲。
在每次忍下沖動的想念時,周以恩總會這樣反反復復警告自己。
某一天的深夜,屋內所有的光都熄滅,靜悄悄的,就像是雞蛋殼里盛滿了墨汁,墨汁里又混著數不清的螺絲釘。
周以恩獨自坐在客廳,陽臺外的霓虹影影綽綽滾了進來,落在她的腳踝上,再然后……附在沙發隱秘的角落里。
“青花,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良久才撥通電話的周以恩不等青花開口,便猛不防問了這么一句。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吧,畢竟干咱們這一行的,佛祖和神靈就是我們的護身符?!?
青花的語氣聽上去略顯疲憊,打了一個哈欠沒聽周以恩回答,又問道:
“你大半夜打電話給我就是為了問這個?以恩,自從你遇見那個傅南琛,就變得神神叨叨的?!?
“有嗎?”她自己也不確定。
“有?!鼻嗷〝蒯斀罔F。
后來沒聊上幾句,問了幾嘴青花在澳門的情況,再沒什么可聊的,周以恩便主動掛了線。
軟在沙發里的周以恩凝眸望著陽臺外的黑夜,靜靜感受著自己心跳倏而慢半拍,倏而快一拍的節奏,她在思考,思考著一種極為復雜的情事。
她想,這兩世算得上是孽緣嗎?
沉了良久,她才給自己了一個最終的答案。
不,不是,這只是撒旦賞賜的良緣罷了。
這還是他們從地獄涅槃的權杖。
嗯,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