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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網絡無處不在

人類網絡與人類關系一樣歷史悠久,包括親屬網絡、部落網絡、朋友和家庭網絡等等。可以說,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對網絡的研究伴隨著計算機的出現而發展。計算機是這樣一種技術,它的能力來自與其他計算機建立聯系,它能使數學家、物理學家和經濟學家模擬、分析和預測網絡的相互作用。1在計算機有能力分析海量的數據、進行大量運算之前,學者們只能研究一小群人的聯系。如今,讓我們能夠研究網絡的技術——我們熟知的互聯網,即全球計算機組成的網絡——已經成為網絡時代的隱喻和象征。

網絡理論的適用領域很廣泛。它能為許多重要的大部頭著作提供營養,包括數學圖論和高級博弈論、人類大腦的神經圖、分析創新與供應的商業書籍。本章我將對此進行總結,看看學者們對我們周圍世界各種網絡的看法,它們是怎樣形成的,是怎樣運轉的。最為重要的是,我將在本章末尾討論專注于網絡如何讓我們對人性、動機與激勵產生了截然不同的看法。改變那些固有的對世界運轉的看法十分重要,哪怕我們也不清楚自己掌握了什么,這對政策制度至關重要。

多學科的豐饒角

我們大多數人最開始認識網絡,就是把它視為人類自我組織的一種方式。當我努力思考一個網絡的例子時,我的腦海中首先浮出的是“老男孩網絡”,這是一個不為人知的有權力的男性俱樂部,他們通過多種方式擴展自己的權力,包括通過相互影響雇用員工的方式而培養各自的圈子,為各自的事業募款,建立相互支持的債務與互惠網絡,好讓他們共同管理一個機構、行業或社群。至少許多女性是這么認為的!網絡就是一種社會關系模式。

鑒于我們對社會網絡——朋友、熟人、鄰居和同事間關系——的直觀認識,心理學家、人類學家和社會學家首先研究網絡就一點兒都不奇怪了。2它起源于對人們如何與其他人打交道的研究。社會可以被描繪成一系列重疊的人類網絡,其中一些人與別人的連接較其他人更為緊密。

最近幾十年來,世界越來越如此。看看互聯網,這個名字本身就意味著它是一個網絡的網絡。它們是與人相連的計算機網絡。這些計算機能夠收集大量數據,能夠找出模式和聯系,讓我們可以用一組節點和鏈接來映射幾乎任何事物。畢竟一個鏈接就是兩個事物或節點之間正在發生的連接。

在互聯網出現前,“鏈接”一詞有著雙重含義,它既是一種物理的客觀存在——一個金屬圈與其他兩個金屬圈相連,也是一種抽象的概念,描述兩個人、組織或想法之間的某種聯系。人的鏈接是一種聯系,可以被定義為互動功能的關系:兩人是否相互認識,他們見面或聯系的頻率,他們一起參與活動的數量和類型。矛盾的是,當這些鏈接變成虛擬的,變成一組正在發生的電子化互動時,它們就成為現實的了。我們無疑時時刻刻都能看到這種聯系。人們(以及越來越多的事物)創造的數字痕跡,是他們與其他人和事物可見的鏈接。

想想你的臉書網頁。我們所有人都可以根據親疏遠近做出感情判斷,進而描繪出各自的家庭、朋友和熟人關系網。然而,時下的網絡可以被視為電子網頁上一系列的微小頭像、化身和網名,它們出現在我們書桌的電子頁面上,被放在我們的口袋中,我們會為它們花費大量的時間。我們現在可以看到和衡量我們的互動有多頻繁。社會學家對我們關系的抽象描述已經轉向虛擬世界的數字化生活,它越來越變成我們生活的世界。更有甚者,與陌生人或組織建立聯系變得前所未有地容易,我們只需要輕敲鍵盤,點擊,連接。

下一次當有人說世界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緊密地相連時,你可以想象一下夜晚的星空圖,恒星和行星之間的連線說明了很久以前人們是如何標注星座的。現在想象一下,那些恒星與行星在整個宇宙中相互連接,隨時會有新的連接出現。對自然和社會科學家而言,這些網絡的發展與性質提出了一系列全新的有待解決的有趣問題。“網絡科學”應運而生并成為一個分支學科,匯聚了數學家、物理學家、生物學家、計算機科學家、社會學家和經濟學家的見解。它與復雜性理論相關但又不同,復雜性理論研究自組織網絡是如何從復雜適應系統中涌現的。

我不可能去總結甚至全面考察所有這些學科的研究。但可以借鑒它們的原則和觀點,幫助我們思考如何為了實現專門的目的而創建網絡。我們不僅可以學習如何以網絡的視角去觀察世界,還可以學習如何在網絡中更有效地行動。

朋友和熟人

受心理學、物理學和數學啟發,社會學家率先使用了“社交網絡分析”(SNA):一套概念和方法,讓我們能夠確定在特定的網絡中誰與誰有聯系,這種聯系的密度,這種聯系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他們彼此以及在整個網絡中的相對地位,網絡自身的結構和屬性。3SNA網絡體系結構越來越多地被社交媒體公司用來衡量影響力,企業也用它來描繪人們與公司的關系結構(這種關系通常無法被企業內部的組織圖捕捉到),學者則對網絡的形成、出現和演變感興趣。4它標識出一個人與他或她所有的朋友和熟人之間的關系,或者是一組特定個體之間的完整關系。

社交網絡分析最基本的理念是衡量誰正在與誰(或什么正在與什么)有關系的一種方法,網絡理論家把它稱為“度”。5某個特別節點(節點A)的度,即它與其他節點已有直接聯系的數量。那些直接聯系到節點A的所有節點都可以被視為節點A的近鄰。但節點A的鄰居還有其他鄰居,這些鄰居與節點A聯系的度不是第一而是第二位的。節點A鄰居的鄰居還有自己的鄰居,與節點A的聯系就是第三度的,以此類推。(這門學科啟發了有關凱文·貝肯“六度分隔理論”的游戲,影迷試圖讓貝肯與某位指定的演員建立聯系:演員A與演員B在電影X中合作,演員B與演員C在電影Y中合作……以此類推,直到他們找出某位與貝肯合作過的演員。)社會物理學家尼古拉斯·克里斯塔基斯與政治學家詹姆斯·富勒在合作撰寫的文章中指出,網絡的影響最多到第三度。6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所食、所做、所思將影響你的所食、所做和所思,但更弱程度的聯系就不行了。

重要的不僅僅是你擁有多少聯系,還有與你聯系的人是否也與其他人發生聯系。對我們日常生活的社會網絡分析最著名的文章,來自社會學家馬克·格蘭諾維特,這篇文章比SNA網絡體系結構開始依靠復雜軟件數據包和計算機模擬要早得多。格蘭諾維特爾1973年撰寫了《弱連接的力量》一書,書中指出,求職者更有可能通過與他們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找到工作,這種可能性比通過與他們互動更密切的人找到工作要稍大一點兒。7

其中的邏輯是,你和你的朋友已經彼此建立了聯系,也與一個更大的、可能與你有著相同知識背景——包括對工作機會的認識——的群體建立了聯系。然而那些與你只有一面之緣的人,他們屬于不同的社會網絡,更可能掌握著你所不知道的信息。聯系的強度與“網絡密度”——描述一個網絡關聯度和內聚力的屬性——有關。8網絡內關系密度高的次網絡被稱為群。

社會學有一個分支,根據社會資本衡量一個社會的聯系強度,政治學家羅伯特·帕特南在他的《獨自打保齡》一書中讓這個概念變得廣為人知。他提出“橋接型社會資本”(脆弱的、疏遠的關系)與“結合型社會資本”(強大的、密切的關系),并注意到,對一個強大的社會來說,這兩種資本都是必不可少的。9弱聯系能縮短群體間的“路徑長度”,也就是從網絡中的一個節點到另一個節點所需的步數,并彌合不同群體之間的信息鴻溝——社會學家羅納德·伯特稱此為結構洞。10當群體表現出“閉合”——每個人都與其他人建立聯系,允許所有人共享規則,開展有效的監督和確保互信時,結合型社會資本就出現了。11

除了度與密度這兩個概念,社交網絡分析的另一個關鍵概念是中心性,它被用來衡量網絡中某個節點連接的好壞程度及其重要性。中心性主要有四種類型。

·度中心性是最基本的,它只是告訴我們一個節點有多少鏈接。

·接近中心性用于描述網絡中給定節點與其他節點的平均距離。

·中介中心性是某節點相對其他節點的位置;中介中心性高的節點,處于與各節點距離最短的交叉點上,就像兩條河流或高速公路交會處,是人們要去其他地方的必經之地。從功能上看,中介中心性“反映了(一個)節點對互動的控制量”以及網絡中節點之間的信息流動。12

·特征向量中心性測量某節點鄰居的平均度。通過這種測量,某節點的重要性不取決于它有多少朋友,而是取決于它與這些朋友的聯系有多好。

在第七章論述網絡中的權力時,我們再回頭討論不同的中心性。

社會學的另一個分支——組織社會學,模糊了產業管理與產業關系的界限。這些學者把網絡看成一種組織形式。在過去的20年里,這個領域的研究集中在網絡的屬性和優點上,并把它與市場和等級制度進行比較。這些研究大多是描述性的,確定每種形式的屬性并進行分類。就我們的目的而言,在決定如何為一個特定的目的設計一個網絡時,本書的見解并不那么有價值,但是在首先確定何時構建一個網絡是最合適的外交政策工具時,這些見解更有價值。

社會學家沃爾特·鮑威爾在1990年發表的一篇著名的文章中,把網絡看成一種與市場和等級結構不同的組織形式。他寫道,市場的特點是獨立的、“冷漠的”行為者(彼此并不認識)之間產生的“離散的”(一次性的)交易。當交易重復發生以及需要大量投資時,等級制度就出現了。交易變得常規化,由一個中央權威機構管理,由規則支配。然而,網絡對二者均予以藐視:它們以互利為基礎,在靈活卻相互依賴的行為體之間重復交流。與市場不同,它們建立長期聯系,但它們也足夠靈活,能夠適應環境的不確定性,這是等級制度無法做到的。13

社會學家曼紐爾·卡斯特——前言里提到的數字時代的編年史家——的研究建立在鮑威爾對網絡優點的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并把它應用于企業世界。14他在1996年《網絡社會的崛起》一書中,描寫了企業對新環境——高度競爭的全球市場,要求規模大、反應快、靈活調整以跟上飛速的變化——提出的要求正在做出反應。企業的解決辦法是把自己從“垂直官僚機構”轉變為“扁平協作組織”。自上而下控制的筒倉變成了“多功能決策中心”網絡:一個公司內部的不同單元或不同業務在一個去中心化但擁有共同戰略框架的結構中平等地工作和互動。伴隨著組織的轉型,出現了一個新的協作產品:共同創造,或者如唐·泰普斯科特和安東尼·威廉姆斯所稱的“對等”。15

看一下波音公司,20世紀90年代末、21世紀初,它開始從一個飛機制造商轉變為“系統整合者”,依靠一個“廣泛的扁平合作伙伴網絡,實時協作,共享風險和知識,以實現更高的業績”。16相比之下,思科系統誕生于數字化世界,從一開始就以“全球網絡化商業模式”來自我組織,這意味著組織中的每個部分都是一個網絡,而整個組織是一個網絡的網絡。在卡斯特看來,思科是一個時代的范例,在這個時代,“網絡是現在及未來組建新組織的基礎材料”,正如等級制度是工業時代組織的基石一樣。17

15年后,網絡與等級制度問題已經成為商業著作的標準用語。例如,普華永道管理咨詢公司聲稱,“網絡商業模式是數字時代的一種系統”。18表2-1對等級制度和網絡在結構、屬性、雇員特質和關系等方面做了完美的描述性總結。

表2-1 等級制度及網絡化組織的特點

續表

資料來源:Walter Powell, “Neither Market nor Hierarchy: Network Forms of Organization,”Research in Organizational Behavior12(1990): 295–336;Bruce Pietrykowski, “Beyond the Fordist/Post-Fordist Dichotomy: Working through The Second Industrial Divide,”Review of Social Economy 57, no.2(1999): 177–198; Duncan J.Watts, Six Degrees: The Science of a Connected Age(New York: Norton, 2003); Marshall Van Alstyne, “The State of Network Organization: A Survey in Three Frameworks,”Journal of Organizational Computing(1997), available at http://ccs.mit.edu/papers/CCSWP192/CCSWP192.html; and PWC, “Hierarchy vs.Network—A New Business Model for Success?”2014, http://www.digitalinnovation.pwc.com.au/hierarchy-vs-network-business-models/。

一些學者認為,市場、網絡和等級制度位于一個連續體上,市場與等級制度位于兩頭,網絡位于中間。另一種觀點的重點不是看人們對彼此的了解程度,而是看他們互動的類型和深度。市場交易在陌生人之間一次性發生,并受法律的管轄;網絡互動在個人間重復進行,因“相互給予和索求的魔力”而將人們緊緊捆綁在一起。19在這個頻譜中,位于中間的是等級制度:交流是重復的和常規的,和在網絡里一樣,但這種交流像市場一樣依賴于“管轄權威”。

位于頻譜最遠端的網絡,依靠的是互惠帶來的信任。人類學家卡倫·斯蒂芬森認為,盡管信任自史前時代以來就是人類關系的天然黏合劑,但它在現代等級制度中極其稀缺,尤其是在政府中。在同一個官僚機構內,垂直式的管轄常常導致人們相互競爭,彼此削弱。斯蒂芬森還指出,對員工社會資本的評判應該包含在績效評估中,尤其是在跨組織的績效評估中,這反過來也能讓管理者評估員工是愿意“解決問題還是逃避問題”,是愿意作為團隊的一分子迎接挑戰還是尋求自保。此類激勵結構能對抗“筒倉心態的短視排他性”。最好的情況是,它可以釋放政府官僚機構內部和橫跨多個官僚機構的網絡能力,讓它們可以打擊全球犯罪、欺詐和恐怖主義網絡。20

用點和線來描繪世界

網絡理論高度依賴于數學家提出的圖論,這是一種把三維問題轉化為由點和線(即節點之間的鏈接)組成的二維圖表的方法。圖論能讓數學家和物理學家量化物體或人之間的關系,用數學的方式形式化它們的屬性。例如,一個高中社交網絡可以抽象為圖2-1。

圖2-1 朋友網絡:一個有10名學生的高中社交網絡

計算機賦予我們分析海量數據的能力,并執行數以千計,甚至數百萬次的運算來呈現和量化更大的網絡。因此,一點兒都不奇怪,物理學家和應用數學家對我們理解網絡做出了許多貢獻。物理學家和社會學家鄧肯·沃茨,師從數學家史蒂夫·斯托加茨,擅長“小世界”研究,即凱文·貝肯“六度分隔理論”游戲所捕捉到的現象:世界上的每個人只要經過六度分隔就可以建立聯系。小世界網絡的屬性表明,即便每個人只認識兩個住得最近的鄰居,只要通過一些“捷徑”或在廣泛分散的集群之間的鏈接,也可以快速把每個人連接起來,無論是發現共同的朋友或熟人,還是散布消息或病毒。21

物理學家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與沃茨同時研究網絡的結構和演變,他發現了無標度網絡,為完成拼圖增加了一塊重要的碎片。通過把自然演變的網絡繪制成圖表,巴拉巴西發現,節點間鏈接的分布遠不是線性的。在正常情況下,我們都會認為大多數節點都有一個平均的鏈接數,鏈接最多與最少的節點分別位于鐘形曲線的兩邊。但他發現并非如此,在許多網絡——如萬維網——中,少數節點的鏈接數龐大(我們稱其為中心),而絕大多數節點的鏈接數要少得多。22這種分布類型被稱為“冪律”。巴拉巴西的發現對無標度網絡的恢復力有特殊意義。破壞大多數節點有可能不會殃及更大的網絡。但對幾個最大節點實施目的明確的破壞就能摧毀整個網絡。

他們二位的研究告訴了我們一個相同的結論:微小的變化——真正的小變化——會產生巨大的影響。這也是復雜性理論的一個主要教訓,我們在上一章已經看到。但復雜的自適應系統遠比精心設計的網絡更難預測和操控。針對某些特定節點的行動,無論是出于好意還是惡意,都會產生明顯影響,如強化或毀滅這個網絡。權力、財富、機遇和脆弱性在自組織網絡中往往分布得非常不均衡。

生命網絡

還有一位物理學家弗里喬夫·卡普拉提醒我們,從生物學家到哲學家,每個人長期以來都在討論“生命網絡”,即所有生命體之間數不勝數的相互依賴關系。卡普拉把那些由單個有機體和細胞組成的網絡與社會網絡聯系起來,提供了一個有機的視角,與圖論的表現形式不同,它更注重每個不同的屬性。23在生物學家看來,有機體就是細胞組成的網絡,而細胞又是分子組成的網絡。然而,形成這些網絡的鏈接不是物理的聯系,而是一個變化的過程,是“通過化學反應的網絡實現能量和物質”的流動。24與靜態的點和線不同,生物網絡不停地通過這些生機勃勃的流動來進行自我修復和更新。卡普拉認為,也可以采用同樣的方式去看待社會網絡,通過這種網絡,思想和意義可以流動和改變。

這個觀點為理解和設計網絡提供了一些有價值的見解。首先,只要發生交換,網絡就存在。在圖論中,我們在各個節點之間畫出連接線,說明它正在與什么建立聯系,從而組建了一個群——大家彼此相識,像網絡一樣經常交流。但卡普拉提醒我們,網絡只有在那些交流正在發生時才能成為網絡。沒有生命的有機體和有生命的物體一樣,擁有DNA(脫氧核糖核酸)、基因、蛋白質和分子;構成生命體網絡的是其中的能量和物質。麥肯錫公司最近采納了這一觀點,并用它來分析全球網絡。麥肯錫創建了“連接指數”,用來衡量貨物、服務、資金、人員和數據的全球流動。這個指數根據一國與其他國家建立聯系的方式、流動的絕對價值及其在國內生產總值中的比重進行排名。美國和中國在流動的絕對值方面名列前茅,但新加坡和荷蘭在全球總排名中分列第一和第二名,因為新加坡和荷蘭的流動進出口總值是其GDP的數倍,而美國為39%,中國為63%。25

其次,在一個生物網絡中,每個細胞都有半透明的薄膜,允許一些能量和物質流動的同時也阻斷另一些流動,但它“不是分隔的界限而是身份的界限”。26它們確保本細胞有別于其他細胞,但同時又能像分隔細胞那樣與其他細胞相聯系。同樣,社會網絡的節點——意味著人——既是截然不同的,又通過交流和共同行動與他人建立聯系。分隔和聯系并不是對立的,而是互補和共存的。

再次,生物學的隱喻能幫助我們發現,每個組織都有“非正式網絡和正式結構之間持續相互作用”的特點。生物網絡是自我生成的,它創造、維系和修復它所賴以生存的結構。正如卡普拉描述的那樣,“在一個細胞中……蛋白質、酶、DNA和細胞膜……不停地被細胞網絡創造、修復和再生”。27對于人類這樣復雜的多細胞有機體來說,我們身體內部各部分的化學反應不停地在更新我們的皮膚、頭發、血液循環和內部器官。外部結構是由內部網絡創造的,而內部網絡反過來又依賴于外部結構而存在。

人類組織也是如此。想象一下任何一家企業的標準組織結構圖,它展示了正式的誰向誰匯報的結構框架。現在,想象一下企業是如何運作的:誰和誰閑聊,誰是紛爭調解人,誰是問題解決者,誰是那個總是知道事情進展的“路由器”。麥克里斯特爾集團是一個專門把等級機構轉化為網絡的咨詢公司,該公司會在受雇后不久對新客戶進行網絡分析,以發現這個組織的血液真正流動的靜脈和動脈。人們一般會發現,相對少的人或節點向他們的同行傳遞著大多數信息。通過雇用和解雇員工——增加或刪除潛在節點,正式的結構能清楚地塑造非正式的網絡。但非正式的網絡也能形成組織結構圖,通過影響各個節點的表現決定整個組織的生產力和健康狀況。

生物學帶來的最后一點啟示,是模塊化在復雜系統中的作用。“模塊化”,指的是部分獨立、可分離部件的相互影響。細胞生物學家利蘭·哈特韋爾領導的團隊回答了細胞是如何組織起來的這個問題,提出一個細胞是由多個模塊組成的網絡,每個模塊負責不同的功能。這種結構使得細胞可以同時執行不同的任務。28

對網絡的恢復力來說,模塊化意義重大。進化生物學家西蒙·萊文和海洋生物學家簡·盧布琴科在萊文復雜適應系統的研究之上,探索基于生態系統的自然資源管理。29他們寫道,對模塊化和恢復力之間的關系最確切的論述,是“赫伯特·西蒙關于兩個鐘表匠的寓言”。一個鐘表匠在做表時,會先做出一個手表——模塊——所需的各個部件,然后把它們組裝在一起成為完整的手表。另一個則一次性完成手表的制作。如果他們的工作被打斷,前一個鐘表匠只需要修復當時正在組裝的模塊,而后一個鐘表匠就要從頭開始。模塊化“通過鎖定增益和分散干擾,被賦予魯棒性”。30在人造組織和自然系統中,模塊化結構提供了“抵御一連串災難的緩沖區”。31

網絡與人的動機

經濟學家研究網絡相對要晚一些,但經濟人概念——理性人在做決定時要依據對個人成本和收益的仔細分析——的引入,把研究引向人類深思熟慮的選擇帶來的網絡。其他學科的學者常常開玩笑說,“經濟人”指的是除經濟學家外非真實世界的人;然而,理論選擇的假設使他們能夠在模擬游戲的基礎上模擬復雜的人類交互系統。

當經濟學家觀察網絡時,他們看到的是(正如經濟學家桑吉夫·戈伊爾說的那樣)“一個社會中人與人關系的模式”。32他們并沒有看到像數學家所繪制的圖表那樣的隨機分布,也沒有看到像社會學家所認為的由社會規則和結構所決定的模式。經濟學家的模式“反映了個人所做的理性決定”。33個人選擇朋友,生意伙伴選擇供應商,買方選擇賣方,他們的選擇都是根據自己的利益。傳統經濟學家認為,有必要操縱人們的動機來改變這些模式,例如可以改變人們接收信息的數量和質量,或者獎勵一些選擇而懲罰另一些選擇。34

在網絡中,人們彼此接觸以獲取信息,他們獲得信息的數量和質量取決于被連接的人是誰。正如我們看到的,人們的動機——判斷某個特定選擇比其他選擇更可取——也會受到與他們有聯系的人的影響。因此,經濟學家研究結構、規模和密度各異的不同類型的網絡如何影響單個成員的動機,以及單個成員可以從這些網絡中獲得信息的數量與質量。這些研究的獨特之處在于利用博弈論來建模,分析每個決定如何受網絡中其他不同屬性的影響。利用計算機模擬來改變和擴展這些屬性,經濟學家可以進行在現實世界中無法進行的實驗。實驗結果表明,對不同的目的——如傳播信息或鼓勵合作——來說,不同的網絡架構效果更好。

除了系統總結有關網絡的知識如何影響其中的個人,經濟學家還關注網絡和公共政策。戈伊爾提醒我們,政府一直在努力提升向公民提供信息的水平,以幫助他們做出更好的選擇。他寫道,假設一個政府希望其公民在信息技術方面做出更好的選擇,政策制定者可能會認為,密集的社會網絡的存在意味著他們提供的任何信息都能在整個網絡中快速傳播開來,因此不必在廣告上投入太多。然而,事實上,對網絡效果的經濟學研究表明,有時候多即是少:更多的連接(一個非常密集的網絡)實際上可能會減少每個個體獲得的信息量。他們會減少自己搜集信息的次數,因為這些信息他們可以通過自己的人脈以更低的成本獲得。因此,決策者反而應該增加廣告預算。35

經濟學家還關注“社會預期的結果和個人有目的的行為實際產生的結果”之間的差距。這一假設可以讓他們建模:如果所有的個體都基于他們所能獲得的選擇的成本和收益的完全信息做出完全理性的決定,那么會產生什么樣的聯系模式。這促使經濟學家去研究網絡的形成:是什么讓理性人去選擇聯系,以及結果——如企業與戰略合作伙伴、賣家和買家、求職者或任何試圖建立一個網絡以最大化高價值信息流動的團體——是否如其所愿。如果不是,政府能采取什么措施來改善嗎?36

社會物理學

麻省理工學院媒體實驗室人類動力學小組負責人亞歷克斯·彭特蘭,開創了一門被稱為社會物理的學科來解決上述問題。該學科利用大數據研究和改進網絡中思想交流的方式。通過“調整”社會網絡結構及其內部發生的具體交流,政策制定者能夠塑造社會學習和社會壓力程序,以增加集體智慧,形成合作規則。37

彭特蘭認為,這種被他稱為“接觸”的程序能夠推動協作與合作。“接觸”通常始于一個組織中相對較少的個體之間定期和頻繁的互動,它側重于過程和結果的合作,通過直接的合作達成共識,建立信任。它本質上是由復雜的數學來支持的團隊建立。方程式可以實現對社會影響的建模。大數據使得調整和完善模型成為可能,例如,將績效數據與團隊成員在會議期間的行為,比如話題轉移、聲調、肢體語言和其他社會信號相結合。38同樣有這個想法的學者保羅·亞當斯寫道,“在人類歷史上,我們第一次能夠真正繪制和衡量人與人之間的互動”。39

這項研究仍然處于初期。這可能會帶來奧威爾式的隱私侵犯和有關社會工程的危險的樂觀。然而,整個行為心理學——使用心理學上的“助推”來推動我們做想做的事——就是社會工程。正如彭特蘭認識的那樣,盡管社會物理學假設“學習他人的行為……是行為改變的主要和可能的主導機制”,它也承認源自理性思考的“不可避免的不確定性”。40

“小抄”

眾多學者研究網絡取得的知識財富,為網絡設計者提供了可持續、可擴展的資源。為撰寫本書,我摘取了一些思想,作為思考如何創建和維持網絡以實現特定外交政策目標的出發點。從第四章到第七章,我將利用這些觀點來解決外交政策問題。

等級制度或網絡?

1.網絡化組織相對于等級機構更靈活,更有創造力,適應性更強,自我管理更強、更有彈性;等級機構效率更高,在條件清晰和可預測的情況下更易于管理。網絡比等級制度在實現某些特定目標方面要么更快要么更慢,這取決于環境以及它們是如何被設計和引領的。

2.網絡依賴于信任和互惠。

3.網絡不需要一個管理機構。

4.每個組織都具備非正式網絡和正式結構之間持續相互作用的特點。所有正式的等級制度都包含非正式網絡,所有的網絡都將根據經驗或專業知識建立非正式的等級機構。

選擇架構

5.對不同目的來說,網絡密度的重要性不一樣:弱聯系可以連接不同的群體,強聯系會讓現有群體更穩固。41弱聯系最適合聽取意見,強聯系則產出效果最好。

6.可以通過不同的方式讓一些節點“中心化”,以實現不同的目的,包括信息傳播、對其他節點的控制、脆弱性和建立社群等。

7.兩個地理距離相去甚遠的密集網絡可以通過在集群之間添加一些“捷徑”鏈接而連接起來,從而創建“小世界”。

8.一些網絡的發展并不均衡,少數節點擁有大量的鏈接。經過它們的任何流動都呈冪律而不是鐘形曲線分布。以這些網絡中的大節點為目標可以產生顯著的積極或消極影響。

9.由模塊化網絡組成的組織可能更具恢復力,更勝任多任務,每個模塊都可以執行不同的功能。

評估影響

10.網絡的結構會影響其內部成員的行為,這種影響通常是內生的和外來的。影響源于動機或信息的變化,或者通過社會學習和社會壓力程序產生。

11.網絡中的個體做出的抉擇不僅會受到朋友的影響,還會受到朋友的朋友,或他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的影響。

12.復雜網絡的微小變化可能會產生巨大的影響,就像小世界網絡的創建一樣。

13.網絡產生的涌現效應和輸出,大于參與個體的能力總和。42因此,管理良好的網絡可以成為力量倍增器,但這些效應和輸出也可能是負面的。

網絡思維

14.只有節點間確實有信息、溝通或物質等流動,才會出現一個有生命的網絡。流動創造了網絡。

15.網絡中的邊界最好被理解為身份的邊界,而不是分隔的界線。賦予網絡生命的節點之間的流動將它們連接成一個更大整體的一部分;因此,節點、集群和更大的結構是不同的,但不是獨立存在的實體。

我們差不多已經準備好把這些原則應用到真正的網絡設計上了。然而,讓我們稍事停留,整理一下棋盤與網絡對世界的看法之間的所有差異,進行一些思想試驗,以便我們能夠把二者融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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