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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肅反在川北蘇區(qū)越搞越烈,政治保衛(wèi)部門天天都在殺人,直殺得紅軍和蘇維埃干部人人自危,蘇區(qū)地盤上路斷人稀。
由地方武裝改編為紅軍的三十三軍的指揮員們,也成為了肅反的重點對像。近些日子,連呆在野三關的沈劍飛也聽到了一些不妙的消息,全軍許多部隊被調離原防地,被集中在宣漢的南壩場、馬桑溝、黃石杠、土門子幾個地方集中整訓學習。方面軍派來了三百多名河南籍、湖北籍、安徽籍的干部“摻沙子”,執(zhí)掌三十三軍中的各級統(tǒng)兵大權。政治保衛(wèi)局也派出十幾個肅反工作團一頭扎進三十三軍,根據(jù)他們掌握的名單,在王維舟的部隊里大抓起了反革命,而且嚴刑拷打,草草審訊一下,僅根據(jù)口供,就開始處決反革命。肅反團的一切工作,三十三軍各級指揮員一概不得介入,弄得下面的各級指揮員提心吊膽,叫苦不迭。
就在噩耗頻傳不久,連沈劍飛也受到了一場驚駭!
這天,沈劍飛接到蔣群林師長的電話,通知他第二天前往雙河場,參加審查三十三軍出席黨的代表大會正式代表的會議。
雙河場在宣漢境內,離野三關有八十多里。沈劍飛帶著麻山等四名警衛(wèi)員半夜里出發(fā),快馬加鞭,趕到雙河場時,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
雙河場是個有百十戶人家的小鎮(zhèn)子,過去是他們川東游擊軍的腳窩子地方,沈劍飛在這里常來常往,認識場上不少人。
到了雙河場上才聽一些先到的三十三軍首長的警衛(wèi)員們說,會議在場外兩里處一座叫做楊家祠堂的大宅院里舉行。只允許首長前去,警衛(wèi)員們則能留在場上等。
沈劍飛把麻山等人留在場上,與剛剛飛馬趕到的蔣群林師長、三團政委龔堪彥步行出了場口。他們看到今日的警戒不同凡響,沿路兩側隔幾步就站有一名持槍的紅軍士兵,而且從服裝上就能看出不是他們三十三軍的兵,目光相互對視了一下,蔣群林師長輕輕嘀咕了一句:“我的個伙計,今天這陣仗,恐怕要出鬼哩。”
即將發(fā)生的慘案被蔣群林不幸而言中,連他這一師之長,頃刻間也做了刀下之鬼。
他們當然不可能知道,就在一天之前,中央分局政治保衛(wèi)局的周局長已經親自率領三百名執(zhí)行隊員趕到了雙河場,把楊家祠堂變成了一座殺機四伏的陷阱。然后守株待兔,等著三十三軍的高中級指揮員們規(guī)規(guī)矩矩前來引頸受戳。
沈劍飛和蔣群林、龔堪彥一進祠堂大門,便被幾名面生的紅軍軍官要求將隨身攜帶的武器繳出來統(tǒng)一保管,待會議結束后再領回。他們三人剛剛把武器交出,抬頭看見了站在大廳臺階上的周局長,心中頓時便有了不祥之兆。因為像他們這個級別的紅軍指揮員沒人不知道他這政治保衛(wèi)局局長是專門干什么活路的。
沈劍飛被允許繼續(xù)向前,穿過天井登上階梯,進入大廳會議室。而蔣群林師長和龔堪彥政委卻各被兩名彪形壯漢架住雙臂,順著貼墻的廊道帶往后院。龔堪彥大叫起來,叫紅軍士兵松開手。沒想立即受到了更嚴厲的對待,紅軍士兵將棕繩一抖,把他和蔣群林反捆起來,腳不沾地地拖進了后院。
沈劍飛心驚膽顫地走進大廳,注意到三十三軍三個師長只有九十三師師長王波在,九十八師蔣群林師長剛剛被抓,九十一師師長冉南軒也沒露面。過去開會時見了下級指揮員的面總是喜歡“涮壇子”,顯得特別親熱的羅南輝副軍長,今天也僅是神情冷漠地向他點了點頭。而且,那眼神中分明含有什么難言之隱?
指揮員們都在悄聲議論:咋個回事,連周局長都從通江趕來了,莫非今天要拿我們三十三軍的頭頭腦腦們開刀么?
果然,后院很快便有叫喊聲怒罵聲傳到堂屋里。堂屋里的指揮員們驚慌起來,許多人坐不住了,神情激動,紛紛交頭接耳,出現(xiàn)了緊張恐慌的氣氛。
王波師長第一個吼叫起來,大聲質問坐在主席臺上的羅南輝和周局長:“你們不是通知大家趕來開綏定道(今達州市)黨的代表大會么?咋個又下槍又捆人,弄得來神秘兮兮的——到底是啷個回事啊?”
羅副軍長猶如泥塑木胎,鐵青著臉一言不發(fā)。
在座的人多年來跟著王維舟出生入死,經歷過無數(shù)的戰(zhàn)斗,都具有十分豐富的斗爭經驗,只不過怎么也沒有想到今天會落到自己人布下的陷阱里。他們情緒激動地想離開堂屋,卻被門口荷槍實彈地執(zhí)行隊員攔住。殺機畢現(xiàn),堂屋里的指揮員們的情緒開始狂躁起來,紛紛離座,欲奪門而去。
這時,周局長得知除三十三軍政治委員楊克明、政治部主任魏傳統(tǒng)尚未落網,其余上了死冊的七十三人已全部就擒,虎地站了起來,厲聲喝道:“大家不要嘈動,在座的同志都是黨的忠誠戰(zhàn)士,只不過反革命分子太陰險狡猾,他們以假相蒙住了你們的眼睛。我以高度負責的態(tài)度向大家宣布,中央分局政治保衛(wèi)局不是白吃飯的,我們已經掌握了混進三十三軍中的‘蓋天黨’、‘白扇會’分子的準確情報,才對他們采取行動的。”說到此,他抬頭向著早已等候在堂屋大門外的執(zhí)行隊長高聲喝道:“把反革命分子押出來!”
執(zhí)行隊長一聲令下,已經被五花大綁的三十三軍參謀長黎時中、九十一師師長冉南軒、九十八師師長蔣群林等七十三名三十三軍的高中級指揮員被押到了天井上。四周,圍滿了手執(zhí)雪亮大片刀,殺氣騰騰的執(zhí)行隊員。再外面,則是手持子彈已經上膛的步槍手槍沖鋒槍的執(zhí)行戰(zhàn)士。
廳屋里的指揮員們也緊跟著周局長、羅南輝副軍長擁了出來,齊聚在石階上。許多指揮員一看眼前情景,緊張得連呼吸都停止了。
黎時中一看這場面,怒氣沖沖地向著周局長吼道:“看樣子今天這場面是你在當掌墨師了——我問你,大家都是共產黨張主席領導的紅軍,你憑啥要把我們捆起來?”
周局長喝道:“黎時中,你還有臉說你也是紅軍!你能干啊,你這樣的反革命分子,居然也混到我們的紅軍隊伍里,還爬到了軍參謀長的位置上!”
“哈哈!”黎時中狂笑起來:“我是反革命,你他媽的簡直是血口噴人!你說我是反革命,你把證據(jù)給我擺出來,讓大家斷斷道理?”
周局長道:“對你這樣的家伙還能沒有證據(jù)?讓我告訴你,你黎時中混進紅軍之前當過國民黨宣漢縣政府的學監(jiān),是宣漢有名的臭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哪一個不是地主富農的狗崽子?地主富農哪一個不是反革命?反革命分子就必須殺掉,所以你這樣的臭知識分子就應該殺掉!”
黎時中讓這堂而皇之的荒唐道理氣糊涂了,他昂起頭,紅眼灼灼地瞪著周局長吼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照你這混帳邏輯,我們川東游擊軍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李家俊、王維舟都成反革命了!可我要提醒你,李家俊不但把萬貫家財都捐獻給了革命事業(yè),而且還在被敵人押上刑場,腦殼落地之前大聲呼喊‘共產黨萬歲’、‘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萬歲’的口號!他要不死在敵人的刑場上,他這樣的知識分子今天是不是也要被你們當成反革命,死在你們的屠刀之下?”
周局長沒有耐心與他理論,將目光落到執(zhí)行隊長臉上,猛然大喝道:“愣著干啥?還不動手。”
而此時已被打入死冊的楊克明,魏傳統(tǒng)與幾名警衛(wèi)員已經驅馬來到了雙河場的場口處。不料剛到場口,一位原川東游擊軍戰(zhàn)士的老漢背著背篼從路旁的毛竹林中飛跑出來,變臉變色地喊去不得去不得!他說他剛才在楊家祠堂院墻外面割牛草,聽見里面叫嚷得兇,悄悄爬上墻外的樹子一看,川東游擊軍的好多頭頭們已經被“外省老鄉(xiāng)”捆了起來,祠堂后院里捆了一壩壩,看樣子要砍腦殼。楊克明魏傳統(tǒng)大吃一驚,趕緊掉轉馬頭,策馬揚鞭狂奔而去,才幸免于難。
趁熱打鐵,張國燾又下令將三十三軍中的知識分子黨員干部以學習為名集中關押,將鄧廷壁、高繼升等兩百余人陸續(xù)處決。當已經被釋去兵權的王維舟得知雙河場慘案發(fā)生,聽到他的眾多部下慘死的消息后,他被強烈地震驚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他萬難想像,黨中央派來的全權代表,怎么會用比對付敵人還要殘忍的手段來對付他的部下?他極度悲愴,極度郁憤,黎時中、冉南軒、蔣群林、龔堪庸……他們都是他多年出生入死的好戰(zhàn)友!對黨忠誠的革命戰(zhàn)士!他們還很年輕,就這樣死在了張國燾的屠刀下,我怎么向他們的婆娘兒女交待啊?我們一起血里火里沖殺過來,好容易盼來了主力紅軍……可現(xiàn)在他們死了,死在了自己盼星星盼月亮盼來的主力紅軍手里……啊,張國燾,你到底怎么了?
當初他這川東游擊軍的總指揮得知四方面軍翻越大巴山進入川北的消息時,他是那樣的欣喜若狂!他立即派出王波和沈劍飛前往迎接。嗣后,他的部隊被改編為四方面軍三十三軍,敲鑼打鼓放鞭炮,每一個官兵都為自己能成為主力紅軍中的一員而倍感驕傲。可是,他們中的許多人連紅軍的軍裝也沒有來得及換上,就落入了張國燾設下的一個又一個圈套,砍頭的砍頭,活埋的活埋,死得來慘不忍聞,不明不白!悲痛交加的王維舟不顧個人的安危,闖進總部找到張國燾為屈死的戰(zhàn)友們喊冤,卻遭到了張國燾嚴厲的駁斥:“什么黨的忠誠戰(zhàn)士?一個個頭上包著白帕子,身上穿著長衫子,動作稀稀拉拉,我一看就和土匪差不多嘛。維舟同志,我們雖然算得是老戰(zhàn)友了,可是,我仍然得提醒你,在當前這樣嚴峻的形勢下,你必須加強自己頭腦中的敵情觀念。”
是的,他的的確確和張國燾算得上是老戰(zhàn)友了,那還是在一九二二年,在世界革命的中心莫斯科,在列寧親自主持的東方和平會議期間,他和張國燾就已經認識了。而且,在中共黨內,他倆都算得上是為數(shù)不多的元老級人物。張國燾一九二一年參加了黨的一大,并分管組織,可王維舟入黨則是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前的一九二〇年三月——王維舟在上海參加的是受共產國際領導之下的韓國共產黨,后轉中國共產黨,黨齡從一九二〇年三月算起,比中國共產黨的成立還早了半年——正因為如此,他才沒有理由,也不可能懷疑張國燾對黨的忠誠——正如同他絕不懷疑自己對黨的忠誠一樣!他不僅痛苦,而且迷惘……難道,真的是因為自己長時間脫離黨中央,帶著一幫土生土長的農民子弟孤軍奮戰(zhàn)在大巴山上,對黨的方針、路線的認識有了偏差么?但是,面對川北蘇區(qū)黨政軍的最高領袖對英勇忠誠的三十三軍的無端指責與污蔑王維舟決不能容忍,他憤怒地反駁道:“國燾同志,你的意思是,我王維舟這么多年來在下川東就率領著一幫土匪在和國民黨反動勢力作斗爭?是誰把我川東游擊軍當土匪?是國民黨,是軍閥!我簡直難以相信,這樣的話,居然能出自你這共產黨中央全權代表之口!”
張國燾冷冷說道:“維舟同志,你太意氣用事了,我采取斷然措施,也是為了防患于未然,等到發(fā)生了二十九軍那樣的事件,就后悔不及了。”
王維舟萬萬沒有想到,他歷盡千辛萬苦創(chuàng)建起來,并且在共產黨的旗幟指引下與敵人經歷了無數(shù)次戰(zhàn)斗付出了無數(shù)人犧牲的川東游擊軍,居然在張國燾眼中與毫無政治信仰,反復無常的土匪神兵無異,悲憤之情,倒海翻江,他不由淚花滾滾地向著張國燾吼道:“我是三十三軍的軍長,你一口氣殺了我?guī)装賯€忠心耿耿的部下,為什么不把我也當反革命和他們一起肅掉算了?”
“因為我還相信你王維舟不是反革命,而是受了反革命的蒙蔽。我的回答,難道還不清楚嗎?”
與張國燾的爭辯絲毫未能減輕王維舟的痛苦。而且,他還得遵照張國燾的命令,回去收拾這副爛攤子。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從來沒有對黨的事業(yè)產生過半點的動搖。當他的部下們情緒沖動地要他帶領大家離開四方面軍,像過去一樣另樹紅旗另立山頭時,他堅決地制止了他們的行為;當少數(shù)人被張國燾搞的大肅反嚇得心驚肉跳,背著他密謀準備拖槍投敵時,他毫不猶豫地先發(fā)制人,采取嚴厲手段予以處置。正因為如此,肅反風過去后,王維舟又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他雖忍著心中的隱痛,為了顧全大局,一如既往地帶兵打仗……
戰(zhàn)友和上級大都死于張國燾的屠刀之下,沈劍飛卻接替蔣群林當上了九十八師師長。星星跟著月亮走,麻山也被提拔為師部警衛(wèi)連連長。
2
潘莽娃吃肉連湯喝,只扔給錢左一根光骨頭,錢左初時饑不擇食,對潘莽娃把許厚齋的大老婆賞給他還心存感激之情。但時間久了,眼睜睜看著潘莽娃輪流往許厚齋的三個姨太太臥房里鉆,有時還玩啥“一馬雙跨”“一馬三跨”,心里便來氣了。想自己鞍前馬后地幫潘莽娃做了那么多事,沒有功芝也有苦勞,潘莽娃這么對待自己也委實太過份了。雖然潘莽娃最喜歡的四姨太自己這樣的黃泥巴腳桿一輩子也沒資格搞一回,可白白胖胖的二姨太,總該讓自己啄上一口嘛!
有次和潘莽娃進了后院,錢左那念頭在腦殼里轉了又轉,終于大著膽兒求道:“潘主席,你老開開恩,把二姨太賞給我嘗口鮮吧!”
沒想,潘莽娃愕然盯著錢左說:“錢左,你屙泡尿照照你這副蔫巴樣子,給你個手指拇你就順勢啃攏手倒拐,你娃娃也太貪了吧?”
錢左色膽包天,居然硬著腦殼說:“潘主席,這許家大院的三個小婆娘加上幾個嫩水水丫頭全都遭你睡完了,就讓我摟著許家大老婆那幾根干骨頭啃,白眉白眼的啥味道也沒得,我求你把二姨太賞給我吧!那身肥滾滾的白泡肉,兩個泡聳聳的大奶奶,我看到硬是眼饞。”
二奶奶就是許百驤的親生母親,三十四五了,能有資格做許厚齋的二姨太,自然有張讓人看著順眼的臉蛋,可惜發(fā)福得早,立如桶,坐如佛,見肉不見骨。
潘莽娃眼白朝天一翻,斥道:“姓錢的,二姨太那張描龍繡鳳的大牙床,也是你這種連紅苕屎都沒有屙干凈的東西能上的么?我看你娃喲,硬是癩格寶想吃天鵝蛋!”訓斥完,潘主席扔下他一頭鉆進了四姨太的臥房。
錢左像根木樁子般立在廊道上,一股火竄上來,燒得他五腑六臟疼痛難忍。“媽喲,老子今天就要看看,我錢左這癩格寶咋就吃不得二姨太那個天鵝蛋?”
錢左手持梭標,雄糾糾氣昂昂進了二姨太的臥房,也不說話,扔下梭標摟著二姨太便要上床。
二姨太嚇壞了,雙手拍打著錢左的腦殼面門大叫:“錢左,你狗日娃娃想干啥子?你給老娘滾出去!老娘這臥屋又不是開的窯子,是人是鬼都可以鉆進來!”
錢左早已是欲火如焚,哪還有心思和二姨太磨嘴皮子,猛地將她掀在大牙床上,便去脫她衣褲。二姨太雙拳雙腳并用,又是亂蹬又是亂打,錢左臉上身上著著實實地挨了好幾下。這下把錢左激怒了,他沖胸脯子上給了二姨太兩老拳,連草鞋也沒脫就蹦上大牙床,張開雙腿騎在二姨太身上,把二姨太身上的衣裳一片片一縷縷地撕扯了下來。二姨太見錢左色膽包天,殺機畢現(xiàn),嚇癱了,大睜著眼,只好由著他亂來。
這時陡地聽見一聲怒吼:“錢左,你狗日娃娃硬是活夠了!”話音剛落,那門“咚”地一響飛向兩邊,潘莽娃手提駁殼槍,殺氣騰騰大步而入。
錢左趕緊提著褲兒從床上跳下來,結結巴巴地說:“潘主席,你看,我好不容易都走攏門口了,你就讓我進去舒服一回嘛!”
潘莽娃手一提,拿槍口頂住錢左腦門,回他一個字:“滾!”
錢左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癱在大牙床上的一堆白泡肉,吞泡口水壓壓火,抱起衣服往外滾。
這時,就聽見二姨太嬌聲媚氣地說:“潘主席,姓錢的那種蔫雞子娃娃,哪個女人稀罕他!你這樣子的大英雄想來嘛……嘿嘿,倒還差不多。”
盛情難卻,潘莽娃也就上床撿了個落地桃子。
錢左在敞開的臥房門外呆著,看著那一黑一白兩堆肉在大牙床上翻來滾去,嗯嗯嘿嘿,禁不住恨氣攻心,雙目噴血,終于狠叫一聲:“媽喲,整爛就整爛,你狗日的不仁,也莫怪兄弟我不義了!”腳一跺,轉身離開了許家后院。
羅銳中主席得到錢左的舉報,腳不沾地跑到隔壁聶公祠找到沈劍飛,請紅軍出面處置。沈劍飛一聽在他的眼皮底下居然出了這樣的事,怒不可遏,馬上命令麻山帶人去捉奸。當麻山與幾名戰(zhàn)士沖進許家二姨太臥屋時,潘莽娃剛干完事,正癱在二姨太肚皮上喘氣兒。
麻山把駁殼槍插回槍套里,黑著臉冷冷地說了一句:“姓潘的,我看你狗日的這回是活夠了!”
反戈一擊的錢左來了個竹筒倒豆子,把潘莽娃如何毒死“瘦石農場”的膽熊,以及想奸兒玉鶴子,報聶家割耳之仇的事情全抖落了出來。還把白家肉鋪的伙計黑娃之死,也一古腦兒推到了潘莽娃頭上。
潘莽娃知道這次落在紅軍手里,不僅是背火背篼游街或者掉只耳朵的結果了,進了牢房,時不時想到那鬼頭刀劈開頸骨的滋味,便會把自己嚇得哭起來。
此時,蘇區(qū)的形勢已經驟然緊張起來。劉湘窮全省之兵,正分六路殺向川北蘇區(qū)。紅軍力弱,自不能與劉湘死拼,遂取退縮之策,在運動中尋找戰(zhàn)機,然后于局部集中優(yōu)勢兵力逐斷其指,遂主動放棄了巴中、南江縣城,連紅都通江,數(shù)日后也被劉湘奪去。
敵軍步步緊逼,蘇區(qū)形勢吃緊,“蓋天黨”“白扇會”也在蘇區(qū)各地猖狂活動起來,到處投毒放火,暗殺紅軍軍官和蘇維埃干部,甚至這些人的家屬也慘遭毒手。野三關雖地處蘇區(qū)腹地,也依然讓內外敵人攪得片刻不寧。田頌堯麾下前敵指揮黃云湘派出一支突擊隊半夜渡過巴河,突然向野三關發(fā)起了襲擊。
沈劍飛倉促組織部隊反擊平暴,可他的主力駐在離此三十里外的李石壩,守城部隊將寡兵微,眼見敵人已經逼近城墻,沈劍飛命令麻山率警衛(wèi)連火速出城,占住北門外的觀音巖,協(xié)助布署在武城山上的的紅軍阻止敵人入城。
麻山堅守到天亮后,發(fā)現(xiàn)敵軍眾多,自己有被全部吃掉的危險,可沒有師長的命令,又不敢擅自下令放棄陣地,趕緊派關平趕回師部向沈師長請示作戰(zhàn)指示。此時各處陣地紛紛派人前來告急,平時一身書卷氣一口文明腔的沈劍飛也著急上火了,臉青面黑地拍著桌子吼道:“紅軍還能被白軍打垮?混帳!傳老子的命令,陣地守得住要守,守不住也要守!”
關平把沈師長的這句話聽走了樣,回去給麻山復述師長的命令時,把“守得住也要守,守不住也要守”誤傳為“守得住你就守,守不住趕快走”。麻山立即執(zhí)行師長的命令,率先下令從觀音巖上撤了下來。口子一開,敵軍潮水般涌來,紅軍設在武城山上的陣地也無法堅守,紛紛跟著麻山退進了城里。
直到李石壩的主力部隊趕到,才解了野三關之圍。
此次戰(zhàn)斗,紅軍和赤衛(wèi)隊員死傷二百余人。
待事件平息后,怒不可遏的沈劍飛下令將麻山和誤傳命令的關平當成內奸抓了起來。
誰都知道等待著他們的結局是什么?
關平才十六歲,十六歲娃娃撕心裂肺的嚎哭讓身為連長的麻山心碎。就那一刻,江湖義氣在麻山心中一竄,他沖著沈劍飛嚷道:“師長,求你高抬貴手放了這人毛還沒長全的娃娃,關平他沒有傳錯你的命令,是我自作主張改了你的命令。”
沈劍飛長還從沒遇見過這樣膽大妄為的下級,大怒道:“你好大的狗膽,為啥改我的命令?”
麻山回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敵人太多了,陣地沒法守住,我不忍心看著全連弟兄送死。”
沈師長當場宣布把關平放了,麻山則被投入云水庵,等待腦殼落地。
云水庵匍匐在東門內右側,與聶公祠墻挨墻,占地甚寬,圍墻長達半條街,墻內古樹森森,殿宇重重,過去也曾是個香火不斷的庵堂,庵內光尼姑就有一百多人,還有眾多的掛單居士。野三關縣蘇維埃政府成立后,潘莽娃就帶著赤衛(wèi)隊員將大殿里的菩薩像一呼隆全砸了,把云水庵當做蘇維埃政府的辦公地方兼牢房,有幾十號監(jiān)舍,關了四五百犯人。青壯尼姑大都重回凡間參加了紅軍婦女獨立團,或是當了赤衛(wèi)隊員。主持釋清師太和十來個老弱病殘的尼姑仍留在了庵堂里,經當然是不能念了,每日掃地洗衣煮飯或種菜蔬,實際上成了不拿工錢的雜役。
麻山很氣憤獄方把自己和潘莽娃關在一間牢房里,更看不慣犯了作風問題的男人流眼抹淚,忍不住惡狠狠罵他:“嚎個?!連自己胯底下一根雞巴也管不住,你還有啥臉皮在老子面前流馬尿水水?你以為黃泥巴腳桿當上蘇維埃政府的官就搖身一變成了紳糧大戶呀,就可以隨便抱到別個的婆娘亂日呀?呸!你這種腦頂上生瘡腳板心流膿的壞種,莫說是紅軍,就是在混水袍哥的棚子里,也要戳你個三刀六洞!”
潘莽娃讓麻山罵得冒了火,扭頭沖他吼道:“我曉得我該死,可老子死得值!人在花下死,老子做鬼也風流!你還是想想你吧,你不是個連長么?對共產黨那么巴心巴肝,咋?紅軍還不是照樣要砍你的腦殼!”
犯人們聽見這話,全都揚著腦殼沖著麻山嘎嘎哈哈地笑了起來。面對潘莽娃的嘲諷,聽著犯人們的大聲嘲笑,麻山無言以對。麻山并不怕死,讓他痛苦的是他竟然會死在滿世界他最敬重的沈劍飛手上。
此時隨著紅軍在各條戰(zhàn)線上全面收縮,劉湘的六路大軍氣焰兇狂,乘勝挺進,這日傍晚時分,楊森的一支隊伍從通江撲過來,從三面往野三關城里攻。
由于前一次的慘痛教訓,沈劍飛已加強了城中的兵力,立即調動一切作戰(zhàn)力量,據(jù)四周堅固城墻拼死抵抗。戰(zhàn)斗激烈時,監(jiān)獄的保衛(wèi)連也被調到了城頭上。自忖必死的潘莽娃一見機會到了,就利用看守分發(fā)早飯的當口率先開始暴動。
次日早上,看守隔著柵欄分發(fā)飯菜,潘莽娃趁看守不備,猛然從縫隙中伸出雙手,死死箍住了看守的脖子,看守鼓著眼,雙腿在地上蹬了幾蹬就咽氣了。潘莽娃從看守腰間掏出鑰匙打開牢門,第一個沖了出去,同號的不少犯人也跟著跑了出去。潘莽娃逐一將號子門打開,將里面的犯人全放了出來,并高聲喊叫大家趕快沖出去。庭院門外兩個站崗的戰(zhàn)士見了,舉槍便打,把沖在前面的犯人打翻了好幾個。潘莽娃見沒法沖出去,轉身就帶著犯人躥上了大殿房頂,揭起一塊塊金黃色的琉璃瓦往下砸,與守衛(wèi)殊死對抗。
就在犯人們紛紛往外跑時,麻山腦殼轟地一響,像顆地雷一樣炸開了,直覺告訴他不應當跟著暴動犯人跑,可他又是個隨時等著刀落脖頸的死囚……那一刻他臉上冒汗,心里混亂,理不出個頭緒。
沈劍飛聽見云水庵響起了槍聲,立即親率師部的人員和警衛(wèi)連趕了過來。沈劍飛身先士卒,沖在最前面,他進了大門,便揚頭高喊大殿頂上的犯人下來,而回答他的則是一陣暴雨般的瓦片襲擊。
就在這時,已經昏昏噩噩跑到大殿里的麻山拿定了主意,他像靈貓一般爬上房頂,出其不意撲住正在大聲喊叫鼓動犯人抵抗的潘莽娃,兩個人在房上左翻右滾,房上立時陣腳大亂。趁此機會關平等十幾個戰(zhàn)士帶著短槍上了房,見人就打直弄得大殿頂上紅雨紛飛。片刻工夫,除了麻山潘莽娃,其余的犯人全都骨碌碌從房頂上滾了下來。那大殿房宇很高,離地面不下十米,落到地上的犯人不是摔死就是斷臂折腿,滿地響起一片慘叫聲。關平和戰(zhàn)士們一擁上前,將和麻山扭打在一起的潘莽娃拖開,從房頂上推了下來。潘莽娃被摔斷了一只腳桿,坐在地上抱著腳桿嗷嗷慘叫。
沈劍飛下令將參加暴動的一百多名犯人押到壩子邊上,用機槍齊刷刷滅了。挪不動步的,則用大片刀一個個把腦殼砍了。剩下帶頭暴動的潘莽娃,沈劍飛掏出自己的柯爾提,瀟灑地在大腿上一擦便頂上了火,然后再同樣瀟灑地一甩手,只聽“砰”的一響,潘莽娃額頭正中飛出一朵紅,直挺挺倒了下去。
沈劍飛把柯爾提插回槍套,轉身走到麻山跟前,還難得地遞了支煙給他,說:“麻山,我看你這人還行,本師長帶兵有罰也有獎,沖著你剛才的表現(xiàn),我宣布留你一條命,回去先到下面給我當幾個月的兵,待罪立功,有了戰(zhàn)功我再讓你重回警衛(wèi)連當連長。”
三天后,許厚齋的四姨太蘇花云生下個兒娃子,濃眉大眼,虎頭虎腦,一看便是照潘莽娃那模子做出來的。當沈師長槍斃了潘莽娃的消息傳到蘇花云耳朵里時,身子還不太利落的蘇花云掙扎著下床,“咚”地一聲雙膝跪地,向著門外連磕了三個響頭,淚花滾滾地吼道:“報應……老天開眼……原來紅軍也容不得潘莽娃這樣的壞蛋作惡啊……沈師長,你替我報了這血海深仇,你就是包公,你就是我蘇花云的大恩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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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山不在乎警衛(wèi)連長的官銜,他橫下一條心,要讓自己敬重的師長看看他這人還“行”!
可是,麻山去二團二營還沒一個月,命運再次給他開了個殘酷的玩笑。
二營集體拖槍叛亂,殺死了保衛(wèi)局特派員鄭凱歌與該營的牟昌合教導員,麻山在叛亂行動中沖鋒在前,并親手開槍打死了牟教導員與兩名保衛(wèi)戰(zhàn)士。
沈劍飛得報后采取斷然措施緊急平叛,在上門堡前堵后追,將投敵途中的叛亂官兵一網打盡。
臨陣投降的麻山再一次被投進了云水庵。
全營集體拖槍投敵,這在川北蘇區(qū)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張主席得到報告后大為震怒,立即派政治保衛(wèi)局周局長率執(zhí)行隊前往野三關處置。
就在周局長到來的頭一天夜里,沈劍飛帶著關平來到了云水庵。
待麻山一進屋,關平馬上將門關上。
麻山舉眼一看,昏黃的三丁拐煤油燈下,隔桌端坐著神情肅然的沈劍飛。桌上攤開的一張厚厚的金殼紙上,擺著兩只紅亮亮油鹵鹵的豬蹄子。
麻山淚水涌滿了臉膛,雙膝一屈跪下地,哭兮兮地說:“沈師長,我硬沒想到,你還能到這死牢里來看我!”
沈劍飛離座趨前,雙手將麻山攙起,說道:“莫哭莫哭,先把桌上的豬蹄子吃了,再慢慢說話。”
沈劍飛讓麻山坐下,看著已經被折磨得失了人樣的麻山大口大口地啃吃豬蹄子。
麻山吃過,一邊用金殼紙將手上的油膩揩去,一邊又含著淚花說道:“師長,自我參加紅軍后,就從沒后悔過……可我當這紅軍,當?shù)迷├玻 ?
沈劍飛雙眼緊盯著麻山問:“麻山,你參加叛亂的情況,我已經了解一些,要不,我也不會帶著關平到這牢里來看你。我現(xiàn)在要問你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我:牟教導員是不是你開槍打死的?”
麻山叫了起來:“是我打死的,可我咋知道背后有那么多彎彎拐拐的事喲!團長啊團長,我過的溝溝坎坎,說出來,硬讓你笑不出,也哭不出啊……?”
麻山的經歷,果真讓沈劍飛哭笑不得,胸中壅塞了無盡的悲酸之情。
二營營長名叫廖永平,人很年輕,才二十三歲,參加川東游擊軍后因父親是當?shù)氐呐鄹缍姘炎樱诘胤缴稀班恕钡瞄_,地下黨為控制地方武裝,便派他以反動面目出現(xiàn),當上了洪安鄉(xiāng)保民團團總和公口上的紅旗管事,其目的是把洪安鄉(xiāng)的四十多條槍以及公口上的經費全攢在了自己手里。廖永平裝啥像啥,吃喝嫖賭抽,樣樣都來,干的卻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事。游擊軍被改編后,廖永平先當連長后當營長。廖營長過去和麻山見過幾次面,也知道他大起大落的經歷,對他格外照顧,沒過多久,就提拔麻山當上了代理班長。
半個月前,廖營長率部到野三關下游三十里處的古家沱駐防,恰恰遇上保衛(wèi)局特派員鄭凱歌帶著一排人由通江一竿子插到二營搞肅反。鄭特派員手捧尚方寶劍,獨斷專行,將廖永平幾名營級干部全撂到一邊,唯獨依靠改編時“摻沙子”進來的湖北籍教導員牟昌合,把班以上干部弄來逐個“過濾”,歷史上稍有個紅疤黑跡,馬上被捆起來開刀問斬。五天時間里,三個連長被他殺得來一個不剩,排長班長也死了一大半。而且為節(jié)省子彈,一律用大刀砍、梭標戳、石頭砸。第六天傍晚,廖永平也被鄭凱歌派人通知去“個別談話”。廖永平見以前被叫去“個別談話”的人大都命喪黃泉,以為死之將至,于是豁出去大罵鄭凱歌濫殺無辜,整垮了自己的部隊,做了反動軍隊想做也做不到的事。營長帶頭向鄭特派員發(fā)難,全營弟兄也提著槍沖出來助威,一個個紅眼灼灼,和特派員帶來的人怒目相視,刀槍相向。
從鄂豫皖一路沖殺過來的鄭凱歌自也不是貪生怕死之人,迎對著刀山槍叢指著廖永平怒喝道:“廖永平,你居然還向我保證你的部下沒有問題!你看看,他們不是想公開搞武裝叛亂嗎?我警告你,紅軍隊伍不是你廖永平手中的保民團,也不是袍哥武裝,而是政治思想上百分之百純潔的人民武裝力量!”
廖永平看見二營官兵情緒沖動,危機一觸即發(fā),為避免釀成重大事件,馬上下令官兵們立即散去。
牟昌合見鄭特派員的威風鎮(zhèn)懾住了廖永平,得意地說:“廖營長,你經常發(fā)牢騷污蔑我們四方面軍排斥你們四川地方武裝,攻擊張主席拿我們鄂豫皖過來的人當正宗,拿你們當后娘養(yǎng)的娃娃。可你看看你們自己的表現(xiàn),你們這樣的素質,憑哪一點能和我們鄂豫皖過來的老同志比?你廖永平過去當保民團團總,袍哥紅旗管事那些污七八糟的歷史問題,特派員已經了如指掌,遲遲沒有處置你,就是想看看你在肅反運動中有什么樣的表現(xiàn),要是能夠極積協(xié)助配合特派員的工作,我想特派員說不定會考慮給你一條生路。”
廖永平氣得大吼道:“牟昌合,你莫血口噴人打胡亂說!我當團總紅旗管事算啥污七八糟的歷史問題?那是黨組織交給我廖永平的重要任務。你們要不信,可以去問王維舟軍長、黎時中參謀長,魏傳統(tǒng)主任,就連我們的沈劍飛沈師長也清楚這事,他們完全可以給我作證!”
鄭凱歌瞥了廖永平一眼,冷冷地說:“你莫拿王維舟、黎時中、魏傳統(tǒng)來嚇唬我,他們連自己屁股上的屎巴巴也沒有揩干凈,有啥資格為你作證?你是個小小的營長,上面的事情你沒有資格曉得。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你們的黎參謀長,還有蔣群林師長都是混進三十三軍的反革命頭子,已經被我們處決了……”
“啥?你們……你們把黎參謀長蔣師長也殺了?”廖永平大吃一驚,氣極敗壞地怒罵道,“我看你們這些外省老鄉(xiāng),簡直他媽地亂球雞巴整!”
鄭凱歌冷笑道:“哼,心中要是沒有鬼,你替反革命頭子著什么急?廖永平,你的帳我給你一筆筆記著,遲早會找你的算的,你好自為之吧。”說罷,與牟昌合轉身跨進門檻,將廖永平孤零零地丟在門外。
“啪”,廖永平恨恨地將一泡口水啐到地上,大步離去。廖永平回到營部,屋子里頓時鬧翻了天,十幾名軍官將他圍了,爭著向他倒苦水,發(fā)牢騷,有的說特派員草菅人命,居心不良,再讓他這么折騰幾天,部隊沒辦法帶了;有的說牟昌合仗著是從鄂豫皖過來的嫡系部隊,自打來到二營后就疑神疑鬼,喝三罵四,從沒拿川東游擊軍改編過來的弟兄當自己人看。還有的激動得拍著桌子要他這一營之長馬上拿出主意來對付鄭凱歌和牟昌合,再猶豫不決,等到腦殼落了地,想動手就遲了。廖永平此時腦子里已讓鄭凱歌告訴他的消息和威脅之辭弄成了一鍋亂糟糟的糨糊,看到部下情緒激動到如此地步,頓時明白他的紅色道路走到了盡頭,一股殺機霎時彌漫了雙眼。“這身紅軍皮皮穿不得了,弟兄們,我剛剛才曉得,他們把我們的黎參謀長蔣師長全都殺了!我們這樣的腳腳爪爪,還不成了砧板上的肉,隨便他們咋個宰!媽喲,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不給弟兄們一條活路,就反他娘的!”廖永平拳頭在桌子上重重一擂,狂怒地大吼。
他當即命令副營長袁恩亮率一連人將鄭特派員的住所包圍起來,再通知全營排以上干部火速到營部開會。等大家匆匆趕來,廖永平謊稱他剛剛接到沈劍飛師長派人送來的可靠情報,鄭特派員和牟昌合教導員早已和白軍暗中勾結,今日夜半,將接應白軍來偷襲二營。沈師長命令,立即捕殺兩個通敵頭目,對敢于反抗者一律就地處決,堅決肅清隱藏在紅軍內部的反革命分子。連排長們返回各自部隊,馬上緊急部署。
麻山巴心不得有個表現(xiàn)自己政治立場的機會,纏住連長力爭自己的隊伍成為尖刀班,連長終于批準。麻山熱血沸騰,立功除奸的機會到了,他渴望用實際行動向沈師長證明,自己是當之無愧的紅軍勇士。
隊伍集合停當,廖永平一聲令下,立即趕往鄭特派員等人的住所,等大隊伍趕到時,副營長袁恩亮帶去的人已經與鄭特派員帶去的保衛(wèi)戰(zhàn)士各自占據(jù)有利地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憤怒異常的鄭特派員看見廖永平帶著全營人馬殺氣騰騰地跑來,立即先下手為強,一排槍響過后,把廖永平的人打翻了幾個。麻山立功心切,聽見槍響,來不及等營長下命令,便第一個吶喊著沖殺上去。尖刀班的戰(zhàn)士也緊跟著他一邊開火一邊不顧死活地往前沖。麻山開槍打死了牟昌合和兩個保衛(wèi)戰(zhàn)士,鄭特派員身中三槍,半死不活地落到了廖永平手中。廖永平走進屋子,咬牙切齒地踢了他一腳,鄭特派員怒目圓睜,掙扎著英勇罵道:“你這個……叛徒!你逃不掉的!”
麻山聽了這話,心里頓時跳出一個巨大的問號……叛徒,鄭特派員咋會罵廖營長是叛徒?媽喲,這到底是咋回事喲?
廖永平一言不發(fā),將駁殼槍里滿滿一匣子彈全射在鄭特派員臉上,把那張年輕英俊的臉打得成了一大砣爛肉。鄭特派員帶來的一個排,除了兩人逃脫,其余的全被當場擊斃。
此時,天已黑透,廖永平下令向下游的彌月沱轉移。聽到這樣的命令,麻山心中疑問加重了,彌月沱不是白軍控制的地方么,營長咋會去哪里?隊伍走到上門堡一帶,河岸上突然響起了密集的槍聲,原來,沈劍飛得到逃回野三關的兩名保衛(wèi)戰(zhàn)士的報告后,立即用電話通知駐扎在李石壩的三團前往截擊,他自己則親率駐扎在縣城里的一團沿江追趕。連天炮火和喊殺聲中,麻山才明白自己運交華蓋,黑云封了頭。
當一團三團的紅軍戰(zhàn)士沖上來時,麻山首先丟下槍,高高地舉起了雙手……
沈劍飛見麻山果真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知道自己也無法保住麻山的性命,不禁著急起來,痛心斥道:“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參加武裝叛亂,更不能開槍打自己的首長啊!你犯下如此大罪,莫說你是我沈劍飛手下的兵,你就是我親老漢,我這個小小的師長也救不了你的命啊!”
麻山一把抹去眼淚,大聲說:“師長,我知道我這回死定了,我也曉得天王老子也救不了我。可在我這顆腦殼落地之前,一定要把心頭的苦水吐給你聽一聽。師長,你曉得么?兄弟我當初是因為敬重你,聽了你的勸才參加了紅軍,可對紅軍,對革命并沒有半點認識。后來參加了學習,才知道紅軍是為窮人打天下鬧翻身的隊伍,我這才死心塌地地愿意為紅軍賣命,甚至還想著立幾個戰(zhàn)功,當個你這樣子的共產黨員。可我舍生忘死地為紅軍賣命,紅軍卻幾次三番地要我的命,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聽了麻山的抱怨,沈劍飛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緩緩言道:“麻山,我會盡最大的努力,想盡一切辦法保住你這條性命。不過,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你犯下的案子太重,成事在人,謀事在天,我不是張主席,不能一言九鼎,起死回生……”
麻山一揚脖子,豪氣沖天地說:“師長,莫再說了,有你這份心,麻山今晚能向你吐吐心頭的苦水,就是死,我也能閉上眼睛了。”
關平“咚”地給沈劍飛跪下了,大聲求道:“師長,你得救救麻山啊,當初他是聽了你的話,才帶起我們參加紅軍的!麻山打死牟教導員,也是事出有因,上了廖永平的當啊!”
“關平,你這是干啥子?快給我站起來!”沈劍飛沖著關平大喝了一聲,隨后,又神情慘然地對麻山說道:“麻山,我實話告訴你,中央分局政治保衛(wèi)局的周局長正帶著執(zhí)行隊往野三關趕,明天上午就要到了,他們來做啥子?我不說你也清楚……唉,二營的弟兄,這回是全軍覆沒,一個也保不住了。”
“師長?!”
“我救不了我的二營,可麻山,我了解你,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這樣對革命忠心耿耿出生入死的英雄冤死在我們紅軍的屠刀之下!我是個無神論者,過去從不相信命運,可看了你的經歷,我卻寧愿相信一次,自古英雄多磨難,這大概真是命運安排,不是人力可違的。麻山,趁我今晚手頭還有這權力,你走吧,回農場避避風頭,等事情過去,我再叫關平通知你回來。”
沈劍飛說:“車到山前必有路,無論如何我?guī)似较⒘诉@場叛亂,保衛(wèi)局的人眼下還不至于把我也一并執(zhí)行了的。”
麻山咚地跪下地,眼淚汪汪地大吼:“師長,麻山這條命就是你的了!只要我麻山能躲過這一劫,從今以后你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要皺皺眉頭,就他媽不是個人!”
關平也哭著嚷:“麻哥,師長剛才帶我來時,警衛(wèi)連的弟兄們全都讓我給你捎一句話,大家全都等著你回來!”
沒過幾天,關平便來農場通知麻山回去,說沒事了,保衛(wèi)局來的人把二營被抓住的一百多號弟兄一個不剩全砍了,上面來的人今天一大早已經走了。
麻山聽了又驚又恨,罵道:“狗日的廖永平,到了陰間也過不了奈何橋,好端端一個營幾百號弟兄啊,就讓他一個人給毀了!”
麻山回到野三關,官復原職,依然當他的警衛(wèi)連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