蓖麻
Ricinus communis L.

蓖麻,大戟科蓖麻屬草本或草質灌木,性味平、苦、辛,有毒,一般作外用,若需內服,須經過嚴格而專業的炮制和加工,可以消腫、拔毒、開竅。
諜戰類影視劇中,常常可以看到這樣的橋段:在公眾場合,一個人帶著一把傘走著,經過其他人時,傘尖看似非常無意地輕輕觸碰到另外一個人。沒過幾天,這被碰的人就不在人世了。死因診斷也許會是這被碰的人突發了腦血栓、心肌梗死之類的疾病。那傘,是常常被忽略的。
實際上,這樣的場景源于現實。那傘不是一把普通的傘,傘尖上藏有含蓖麻毒蛋白、蓖麻堿等蓖麻毒素的劇毒藥,按動傘柄上暗設的開關,可以把蓖麻毒素迅速地注射進目標人物體內。1978年9月的某一天早晨,英國倫敦的國際間諜人員用這樣的傘行刺。被刺人員當時只覺得右腿上突然掠過一陣尖銳刺痛,好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很快他發現腿上多了一個紅色包塊。當晚,他出現惡心嘔吐、腹痛腹瀉等癥狀。醫生采用常規方法治療,不見任何效果。幾天后,他在醫院里痛苦去世。尸檢發現,他腿上的那個包塊里,有一個亮晶晶的直徑約為1.7毫米的鈀銥合金制成的小球,球上穿了一個孔徑約0.35毫米的孔道,孔道里殘留了蓖麻毒素,兩端被一層糖衣巧妙覆蓋。當小球射入人體,糖衣在體溫下融化,蓖麻毒素即釋放出來。蓖麻毒素只要穿過皮膚進入血液,就很容易損傷肝、腎等器官,致其出血、變性、壞死等,并凝集和溶解紅細胞,抑制和麻痹心血管、呼吸中樞,最終導致死亡。
真相,令人汗毛聳立。蓖麻毒素主要存在于大戟科蓖麻屬植物蓖麻的種子中。性味平、苦、辛的蓖麻,就這樣變成了謀殺案里的主角。
回想起來,蓖麻,曾是我們小時候的玩具之一,她是多么靈巧、多么生動啊。記得那時,我們常常愛摘下她的莖葉,帶著她那有軟刺的球形蒴果,奔跑在天地間。有的小伙伴還愛把蒴果那有軟刺的球形外皮剝開,把里面的蓖麻子拿出來把玩。那有著淡褐色或灰白色斑紋、斑點的橢圓形種子,在小伙伴的手心里閃著潤滑和順的微光。還有的小伙伴用細鐵絲把蓖麻子穿起來,將蓖麻子用火點燃,讓她變成燃起的火串。星星點點的火串,被一雙雙小手兒搖劃成無數燦爛變幻的圖案,在天空中飄蕩閃爍著,火串中傳來的蓖麻子“撲哧、撲哧”的細小短促的爆炸聲,也宛若天籟之音。
那時的我們,是不知道蓖麻有毒的,更想不到她最具毒性的是種子,其次是葉兒。無知而無畏,帶來的,竟然是有趣而有味的時光。記憶,在回味中豐盈。只是,如果那時生食過蓖麻子,那么,現在的回憶,就會非常痛苦了。
這也是蓖麻的毒性表現得很有意思的地方:生食蓖麻子可致中毒,有致命危險;而用蓖麻子榨成的蓖麻油,雖然不能食用,卻也不會讓人輕易中毒。這也許是因為蓖麻毒蛋白、蓖麻堿這些毒素在加工過程中被破壞的緣故吧。明代醫藥學家李時珍是蓖麻的知音,他巧妙地使用過她:“一人病手臂一塊腫痛,亦用蓖麻搗膏貼之,一夜而愈。一人病氣郁偏頭痛,用此同乳香、食鹽搗熁太陽穴,一夜痛止。一婦產后子腸不收,搗仁貼其丹田,一夜而上。”蓖麻油也被他用得恰當:“蓖麻油能拔病氣出外,故諸膏多用之。一人病偏風,手足不舉。時珍用此油同羊脂、麝香、鯪鯉甲等藥,煎作摩膏,日摩數次,一月余漸復。兼服搜風化痰養血之劑,三月而愈。”他還特別說明:“此藥外用屢奏奇勛,但內服不可輕率爾。”若因病不得不服用蓖麻,那蓖麻也得是經過“以鹽湯煮半日,去皮取子研用”等復雜程序處理過,用于開通諸竅經絡,治療偏風、失音口噤、口目?斜、頭風七竅諸病。而且,“凡服蓖麻者,一生不得食炒豆,犯之必脹死”。
服了蓖麻,便一生不能再食炒豆,這種禁忌的原因是什么,我查找了很多醫藥學書籍和資料,都沒有找到答案,我猜想也許就只是藥食配伍禁忌吧。蓖麻的趣味有時就是這樣無法解釋的,有時又令人忍俊不禁。東晉道教學者、煉丹家、醫藥學家葛洪在《肘后備急方》中說:“產難,取蓖麻子十四枚,每手各把七枚,須臾立下也。”女子生產困難的時候,手握蓖麻子,胎兒便立即生下來了,真是好呀。明代醫藥學家李中梓撰寫、錢允治增補的《雷公炮制藥性解》也說:“蓖麻子善主催生、搗膏敷腳板。”《海上集驗方》更是把蓖麻子治難產及胞衣不下這一作用說得詳細:“蓖麻子七枚,研如膏,涂腳底心,子及衣才下,便速洗去。”想來,古代女子一定這樣得到過蓖麻子的恩惠,現代人可能很少如此了。
沒有生食過蓖麻子,無論怎么說,都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啊。
而蓖麻,其實就是一顆顆精良的子彈。中國古代醫藥學家審慎而溫柔地對待著她,把她射向各種病灶,所到之處,相關病癥灰飛煙滅。相比后來,蓖麻成為傘尖行刺案等間諜情報人員或恐怖分子進行暗害活動的毒劑武器,治病救人的蓖麻也許更具溫情。
在不同的時代里,被不同的形勢把握、挾持著,飛向不同的方向,成為蓖麻命運中無法選擇和改變的一部分。然而我們,卻只是唯愿蓖麻,在山野中,迎著陽光,緩慢而自在地綻放笑臉,豐富那永不再來的年少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