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啊!
為什么他喜歡住在這種地方?是為了離天空更近?還是為了離地面更遠?
林秋扶著陽臺去看月亮,并沒有覺得離月亮更近了,盡管自己嘗試著踮起腳尖,可它始終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從她認定這個男人,并跟著他住到了這不上不下的半空開始,她就已經無法再原原本本的回去了,唯一回到地面的路,只有身下這一條。
林秋低頭去看,下面是同樣的一片黑暗,只有幾盞燈光忽明忽暗,似乎那是另一片星空,和頭頂的那片一樣遠。
掉下去,會粉身碎骨的吧。
林秋沒有感到害怕,反而轉過身用雙手撐住陽臺,跳著坐了上去。
身后就是那片黑暗,只要她稍微往后一仰,就會置身其中,與那黑暗融為一體。
她的雙腳懸空,沒有穿鞋襪,赤裸的小腳一前一后的隨意擺動,白皙的皮膚被月光照耀得格外慘白。
看著手里的一疊照片,她臉上滿是諷刺的譏笑。
她在嘲笑自己,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自己的自取其辱。
原來,那個男人是會笑的。
照片上,汪塵正一臉寵溺的看著前面劃船的女人,嘴角流露出不自覺的笑意,溫暖、柔情,完全不是和自己在一起時的冷冰冰。
原來,那個男人也會忘情的親吻。
照片上,汪塵和女人在電梯里熱情擁吻,他的雙眼緊閉,即使監控拍的很模糊,也能看出他有多享受。
她曾經問過汪塵,其他人接吻都是眼睛閉著的,為什么他是睜著的?汪塵卻反問她:有什么區別?
今天她知道了,區別就在于,她不是他懷里的那個女人,她不值得讓他閉上眼睛,忘情投入。
門開了,汪塵和往常一樣,面無表情地脫掉外套,面無表情地換鞋,面無表情地開燈。
屋內瞬間被照亮,他看到了坐在陽臺上的自己,只是短暫的驚訝,就問道:“不是說回你媽那兒了嗎?怎么回來了?”
他甚至都不關心自己為什么要坐在那么危險的地方。
“怎么?不希望我回來?”林秋的回復陰陽怪氣。
汪塵聽出了她語氣的不對勁,但是因為蒙蒙的事,實在無心應付她,就打算不理她自己回房間。
“是怕我壞了你的好事吧?”
走到一半,林秋提高了音量,也加重了諷刺的語氣,叫住了汪塵。
汪塵轉過身,冷冷地看著林秋,“你又想鬧哪樣?”
鬧?他居然覺得自己在無理取鬧?
林秋承認,自己是個很作的女人,但這一次,錯的不是她!
她氣得把手里的一疊照片朝汪塵臉上用氣砸了過去,汪塵下意識扭頭去躲,可輕飄飄的照片只是被扔出一小段距離,就隨風四散而落,只有一兩張落在了汪塵身上,然后無力的滑落到他的腳邊。
汪塵低頭去看,發現那些都是他和蒙蒙一起的照片,有他在醫院為蒙蒙擔心的時候,有他們在楊凱棟那里游玩的時候,還有,他們在電梯里……
原來自己看著她的時候,是這副表情,他自己都不知道。
汪塵抬頭看向林秋,林秋還以為他要為自己調查他的事對自己發難,便先發制人道:“沒錯,我是找人調查你,你要是干干凈凈,又怎么會怕調查!”
可汪塵卻并沒有為此辯解什么,反而一臉輕松,心里的千斤重擔在此刻像被人拿走一般。
他彎腰把散落一地的照片一張張撿了起來,一路撿到陽臺上,撿到林秋面前,把那疊照片重新遞還給林秋。
“既然你調查過了,就應該知道,她沒有多少時間了,你讓我處理完,再說咱倆的事。”
汪塵見林秋遲遲不接照片,就放在了她旁邊的陽臺上,轉身要走。
“你今天不說清楚,我就跳下去!看看是她先死還是我先死!”
這話一出,汪塵立即停下了腳步,扭頭一臉不悅地瞪著林秋。
她知道汪塵最不喜歡別人威脅他,可她實在是沒有能留住他的辦法了。
汪塵一步步朝林秋再次走了過去,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抄起她的腿,把她從陽臺上抱了下來,緩緩走進客廳,將林秋放到沙發上。
“這種話不要再說第二次,否則我不會再管你。”
汪塵的話讓林秋感覺一瞬間掉入了冰窖,即使剛才她衣著單薄地坐在陽臺吹了許久的冷風,也不及汪塵此時的態度讓她徹骨。
最后,林秋還是沒能留住汪塵,他走了,連一絲愧疚都沒有。
是啊,從未愛過,又何來愧疚。
這次,是她吵贏了嗎?應該是吧。可是,愛情,分對錯輸贏嗎?即便她贏了,又得到了什么呢?
空蕩蕩的房間,只剩下林秋一個人,她重新關掉燈,又坐回到了陽臺上。
她突然理解了汪塵為什么喜歡高的地方了,因為高處,能更具體的感受孤獨。
一陣微風拂過,那疊放在身旁的照片又被吹散在地,林秋看著照片里汪塵的微笑,只覺得自己可笑。
她還一直試圖融化這個男人,卻不曾想他的溫柔都給了別人。
她也試圖走進他的世界,卻才意識到,自己和他隔著萬丈深淵。
“你好,我叫林秋。”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汪塵,那時候的汪塵還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卻和其他來拉投資的人完全不一樣,盡管年輕,卻絲毫不緊張。
她其實沒必要和汪塵做自我介紹,只要把他帶到老板辦公室就可以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她當時只想讓這個人記住自己的名字。
自己的老板是一個很要面子的人,這個年輕人實在是太莽撞了,一點都不會阿諛逢迎,只知道拿著自己的策劃書大談特談。
林秋從來沒有對來拉投資的人投入過多的關心,但卻對這個叫做汪塵的人另眼相看,她甚至想私下告訴他老板的喜好,讓他投其所好來增加成功率,這樣,她就能再見到他了。
可是,公司有規定,她不可以私下接觸任何來找投資的企業家,她看著汪塵的個人信息,猶豫再三,只是把那串號碼存進了手機,并沒有撥過去。
他大概不會再被老板接見了。
就在林秋好幾天沒有得到這件事的下文時,那個男人又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林小姐,我和鄧總約了見面。”
他居然記得自己姓什么!
林秋心里高興壞了,但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將他領進了老板辦公室。
后來的一個月里,汪塵經常會在她的公司出入,她知道這意味著汪塵就算成功的獲得了老板的青睞,雖然她不理解這樣一個嚴肅到有點木訥的人,是如何做到的,但對自己而言,能經常看到他,也是很好的結果。
終于,老板和汪塵簽了合同,她由衷的在心里為他高興,反而汪塵這個當事人卻一臉平靜。
可是,合同簽完,她就再也沒有見到汪塵的機會了,整整一個月,她就像丟了魂一樣心不在焉,為此還挨了好幾次老板的訓斥。
在她把辭職信交給老板的之后,她才意識到自己太沖動了,她連汪塵是否單身都不知道,腦子里光想著怎么接近他了。
她撥通了那個躺在通訊錄里兩個多月,每天都要翻出來看幾遍,已經可以倒著背的號碼時,連自己的心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對方在得知是自己時,似乎很意外,但他還是答應了自己的約見。
第二天下午,她在約好的咖啡廳再次見到了汪塵,這一個多月的煩惱才隨之煙消云散,她的魂又回來了。
“鄧先生有什么事,我去見他就好了,沒必要麻煩林小姐跑一趟。”
汪塵并不知道林秋辭職的事,還以為是鄧老板有什么吩咐。
“不、不是的,是我自己約你出來的,我……”
林秋控制不住的結巴起來。
“林小姐應該知道我們不能私下接觸吧,要是讓鄧先生誤會,會破壞我們的合作關系的,您要是沒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汪塵仍舊保持著禮貌,但林秋已經看出他臉上的不悅。
汪塵正欲起身要走,林秋趕緊出言阻攔:“我已經辭職了!”
“那林小姐約我出來,是有什么事嗎?”汪塵看著她漲紅的臉,語氣稍微緩和了些。
林秋看著汪塵清澈的眼睛,鼓足了勇氣終于說了出來:“我想做你女朋友!”
丟死人了!丟死人了!
話一出口林秋就后悔了,她自認為自己長的還可以,身邊不乏追求者,平時也還算高冷,怎么遇到這個男人會墮落成這個樣子,要不是咖啡杯太小,她都想一頭扎進去淹死自己算了!
“好。”
林秋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抬頭去看汪塵,就看到對方正露著標志性的微笑,也在看著自己。
從第一次見到他,他就是這樣笑的,此時的笑仿佛復刻一般,和那天如出一轍。
似乎對他來說,笑,只是一個動作,并不能代表心情。
不過林秋此時還不了解汪塵,她的腦子里從那句“好”開始,就已經停止運轉了。
她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女追男隔層紗,就這么稀里糊涂的和汪塵確認了關系,就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她的女朋友,是不是太順利了?
之后,他們像所有情侶一樣,約會、吃飯、逛街,再慢慢親密,又住到一起,汪塵盡職盡責的履行著男朋友的所有義務,每一個節日都會送花送禮物。
身邊的所有人都羨慕林秋,男朋友年輕有為,又對她疼愛有加,可是,只有林秋自己慢慢發現了問題。
汪塵所做的一切,雖然看似都很正常,但她卻從來沒有感受到戀愛的感覺,似乎他和自己做這些,都只是在走流程、做任務。
也許他就是這樣的人吧!
林秋這樣想著安慰自己,同時也開始對汪塵提各種要求,比如相互喂食,做鬼臉拍大頭貼,抱在一起看偶像劇,但都被汪塵一句“別作”,統統駁回。
自己想要的愛情,在他那里被定義為“作”,她開始質疑汪塵對自己的感情,可是又能怎么辦?她已經離不開這個男人了。
也許,讓他們的關系更進一步就會好了吧。
在一起的第二年,林秋第一次和汪塵說了結婚的事,卻被汪塵當成了開玩笑不置可否。
過年時,她把汪塵帶回了自己家,讓自己的父母詢問他結婚的打算,他以公司現在正在發展的重要階段推脫。
之后,結婚的討論時而出現在他們的生活里,但汪塵總是有各種理由拒絕。
如果是面對汪塵的拒絕她還可以應付,那最殘忍的莫過于身邊朋友的善意八卦了。
每當有人問起他們什么時候結婚,林秋都要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自己還不想結婚。
那天,他喝多了,冒冒失失地闖進百貨大樓,買了一枚戒指套在自己的手上,說了那句她等了許久的話:我們結婚吧。
那一瞬間,她又在這個男人身上看到了希望,那枚小小的戒指仿佛一道光,撥開了她心頭的陰霾,那句簡短的承諾宛如圣經,驅散了她積壓的愁怨。
她以為,一切都在朝著更好的方向發展時,卻在汪塵衣服上聞到了女人的香水味,并找到了一根不屬于她和他的頭發。
她從來沒有懷疑過汪塵有作風問題,因為這個人除了工作,平時就是塊木頭。
也許是應酬的時候沾上的吧,這樣想著,但出于女人的敏感,她還是在心里感到隱隱的不安。
聽說他又換了助理,林秋特意跑去透露了他們的婚事,再當她看到那個助理還有個不小的孩子時,才徹底放下心來。
可是后來,她又在他身上發現了同樣的香味和頭發,這一次,她清楚的分辨出就是那個助理用的香水。
她開始找人調查,并得到了地上的那些照片。
原來,他并不是木頭,他也會有喜怒哀樂,只是不會在自己面前表現。
這么多年了,她居然未曾真正了解過他。
夜了,陽臺上冷得像是冬天,林秋只穿了一件絲質的睡衣,光著的雙腿凍得發紫,她卻絲毫感受不到寒意。
沒什么比她現在的心更冷了
她輸了,輸的一敗涂地,剛才的爭吵也不過是她的不甘心罷了。
自己輸在哪兒了?
她想來想去,是因為那個女人快死了嗎?那把自己放到和她一樣的處境,他會選擇自己嗎?
林秋跳下陽臺,踩著那些照片一步步往廚房走去。
路過冰箱時,看到上面還貼著自己走前給汪塵的留言。
“冰箱里有吃的,記得吃早飯。”
他的胃不好,還總不記得吃早飯,每次她要離開,都會做好幾天的早飯,熱熱就能吃。
拉開冰箱門,林秋看到一排排飯盒整齊的碼放著,完全沒有動過。
連自己的關心,他都視而不見。
她從刀架上抽出一把水果刀,死死地握住刀柄又朝浴室走去。
坐在浴缸里,花灑像下雨一樣淋濕她的身體。
水并不燙,但是觸碰到自己凍僵的身體時,還是像針扎一樣感到刺痛。
浴缸逐漸被灌滿,水慢慢沒過她的腳背,沒過她的膝蓋,沒過她的胸口,直到沒到她的脖子時,她才關掉了龍頭。
她把刀從水里拿了出來,又舉起左手,把刀在手腕處比劃了一下,她猶豫了。
這一刀割下去,說不定能讓他回頭,即使不能,沒有他,她也活不下去,而且還能讓他永遠記住自己。
嗯,不虧。
她是個很怕疼的人,平時一點磕磕碰碰都會叫上半天,為此他還總說她小題大做。
可看著殷紅的鮮血從胳膊上流到浴缸里,染紅了那一缸清水,她都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
并沒有傳說的那么恐怖嘛。
她把刀扔掉,卻沒聽見金屬與地面的碰撞聲,耳朵里只剩脈搏在嘭嘭的跳動,似乎在求她快停下。
可她已經停不下來了,看著手腕不停涌出的鮮血,和浴缸里由淺到深的血水,她居然有一種快感。
她后悔那么早就把刀扔掉了,現在想把傷口在弄大一點都不行了,她已經沒力氣再起來去撿刀了。
算了,就這樣吧,流的慢一點,就當是多給自己一分機會。
她的眼皮越來越重,已經快看不到東西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還好,不算難受。
朦朧中,她好像看見汪塵沖了進來,緊張的把自己撈了出來,但是仔細分辨,又發現眼前什么都沒有。
這樣的幻覺重復出現了好幾次,到最后她實在無力去分辨真假,任由自己沉浸在夢境中,再也睜不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