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十字路口,旁邊就有兩個地鐵入口,還有幾個大型的購物中心緊鄰,臨近圣誕,每家每戶都各展所能的把自己裝扮起來,以迎合過節的氣氛。就這么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姜亦唯追過來,熙熙攘攘的街上已沒了他看到的那個身影。姜亦唯選了最近的一個地鐵口沖了下去,踮腳前后跑動的張望,并沒有。姜亦唯又折回剛才的路口,跑的太快,他用力的喘著氣,緊鎖眉頭,人流中,姜亦唯豎立在那身影消失的位置,眼神焦急左看右看,不想放過任何可以搜尋到的機會。
幾分鐘后,一無所獲,姜亦唯收起內心的失望,拿起手機撥通任啟濤的電話。
“怎么了?今天不是休息嗎?”現在只要是姜亦唯的電話,除了公事就是公事,任啟濤已經習慣了。
“啟濤……我好像看到小可了!”頓了一下,姜亦唯才說。他也覺得可能是自己內心的極度渴望,只是一個背影而已!
“小可在B市?”任啟濤并不覺得:“她一個人?”
“抱著一個孩子,可能……我看錯了吧!”姜亦唯默認,又往剛才棧道的商販走去。
“你沒事?“任啟濤還是不放心。
“沒……,我一會就回酒店……,請問剛才丟球的那對母子,長什么樣?”姜亦唯還是不死心,走到商販面前問他。
“什么什么樣,溫溫柔柔,挺慣孩子的,要什么都給他買。”商販笑著想,這是看上人家了?接著又說:“體格不咋地,風一吹就倒!”
姜亦唯盯著商販,驟然想到:“你聽到她叫孩子什么名字?”
“恩什么意好像,不知道姓什么,不過熟客,每周都來!”商販不明所以,對視姜亦唯回答到。
呼吸戛然而止,姜亦唯知道,李漣的孩子叫張恩意,他們去醫院找孩子的時候,醫生曾經特別拿出病歷查過!
“啟濤……啟濤!”電話一直沒掛,姜亦唯聲音開始顫抖,幾分鐘之前他的小人只離他幾米而已,他沒看錯,是李可,是他的小可!
“我馬上過來!”從沒有過的嚴肅,任啟濤掛了電話,拿了外套車鑰匙就奔出門去。
渾渾噩噩,姜亦唯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酒店!他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深邃的目光遠視窗外。他們之所以一直找不到她,因為她來了B市,人生地不熟,她怎么生活的?那個孩子還活著說明已經動過手術,龐大的手術費她怎么支付的,聽那商販的口氣,她身體狀況一定也有問題。姜亦唯猶如萬蟻噬心,極度焦躁。
這邊李可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買了玩具,又帶恩意去了商場里的室內游樂園玩了一會,可能跌了那跤,一開始沒覺得,人靜下來,背部的疼痛從剛開始隱隱發作,到現在忽略不掉。不得已,李可準備提前送恩意回去。因為自己,本應好好的玩樂提前結束,兩歲的恩意其實并不懂,李可心里很內疚,一路抱著恩意不放下。
剛到張哥家沒多久,小恩意累的呼呼睡去。夫妻倆總想著喊李可留下吃完晚飯再走,每次都被李可謝絕了。近兩年,李可和他們一起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不是不愿意,因為一次失神,李可下意識對著張哥喊出張清的名字,每次吃飯她想的從來都是如果李漣張清沒走,他們一家三口帶著自己,有李漣在一定打打鬧鬧,吵吵笑笑,張清一定謙讓的做著所有,他們得會多愛小恩意啊!李可邁不過心里那道坎,兩年了,她還是接受不了李漣張清的離世。
一路疾馳,不到六點,任啟濤趕到了B市。
“我已經聯系了這邊醫療上的關系,讓他們查兩年前有沒有張恩意的病例!”一進門,任啟濤跑到姜亦唯眼前。
“啟濤,這么大的城市,她帶著一個生病的孩子!”姜亦唯的語氣充滿了心疼。
“會找到的,那個商販不是說他們每周都去嗎?”任啟濤想起電話里商販說李可他們是熟客:“我們下周日就在那邊等,醫院查不到,等也能等到。”
對啊,姜亦唯也想起來商販說的,剛才還空落落的心,一下被希望充滿,迫切期盼下個周日的到來。
周日晚上的健身館靜悄悄的,李可去了浴房,熱水淋在后背上,火辣辣的刺痛,洗完擦干身子,看著鏡中的自己,李可自嘲的覺得自己好像又瘦了。李可對著鏡子,右肩的那個疤痕已不再那么突兀,李可用手輕摸了下,觸感仍然粗糙的,與傷疤周圍的細滑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也不知道爺爺的身體怎樣?李可想起了姜申和陳姐。走的那么干脆,李可不是沒有想過聯系他們,他們對自己的實打實的好,那段日子也是快樂的。只是又覺得姜亦唯那樣的判定自己,主動聯系姜申和陳姐,只會誤會加深,更認定自己有目的!
頭發一直噠噠噠的在滴水,李可的手又垂至到腰側部,那里也有疤痕,也是十公分左右,和右肩上的又像又不像,像是一樣的肉紅凸起,一樣的手感,不像它的創面更加平整,這不是意外來的,這是一個手術創口,李可也摸了摸,這道疤是她救恩意的代價,不過那又如何,比起恩意的命,這算什么?李可拿毛巾揉了揉頭發,她又調轉看了看后背,一道紅杠橫跨在背部,明天是不是又會變的青紫?李可不以為是,這種小傷小痛的,更稀松平常。
沒有什么是一個熱水澡解決不了的,回到隔斷間,關了燈,躺回自己的床墊,李可打開手機-網上銀行-我的賬戶,她在查詢。她不知道恩意二次手術的費用將會多少,兩年里,自己的花費少而又少,去掉每月支付恩意的生活費,她已經存了九萬塊,照這個進度,如果恩意三歲手術,可用的金額在十二萬左右,應該差不多了吧?還有李漣他們,寄存還有一年就到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續費,她還沒有多余的財力去購買墓地。又是一陣鈍痛,最近頻發的厲害,不管了,不論怎樣也要撐過恩意的二次手術。
李可按回手機主頁面,側轉身子,借著微弱的光亮看著墻上貼著的三張照片。左邊一張是去年夏天抱著恩意站在海邊,那時候,恩意才8個月,肉嘟嘟,胖墩墩;中間一張是李漣和李可坐著,張清站在她們身后,這張照片是張清求婚時侯朋友幫著拍的,李漣和張清兩人臉上洋溢的全是幸福,李可還能記得那家咖啡館的名字“心引!”;右邊最后一張是李可姜亦唯姜申,陳姐給他們拍的。照片中姜申笑得最開心,拄著拐坐在中間,李可和姜亦唯分別站在姜申身后,李可淡然莞爾,姜亦唯則是一貫的嚴肅,但仔細看才能發現其實他嘴角略微上翹,李可知道拍照的時候,他左手還挺使勁地摟著自己的,生怕被搶了似的。其實李可安全感的來源,都是姜亦唯有力的雙手和對她沒有空隙的擁抱。每晚睡覺前,李可都會仔細地看這三張照片,用手輕撫每個人,可能除了自己,沒有一個是她放的下的。
周一早上還差五分鐘才六點,天都還沒有亮,李可就把健身房的門打開了,總是有兩三個early birds(就是形容早起得人)等待在門口,上班之前的健身總是會更精力充沛去迎接挑戰,新的一周開始啦!
10點,姜亦唯和任啟濤準時出現在城建局在12樓的會議室里,第一次兩人同時出現,引起城建局里不小的轟動。
“看沒看姜氏來的兩個人,我的天哪!”
“看到看到了,我和他們一部電梯上來,我還心想咱9號樓什么時候有這樣的人物!”
“帥的天理難容!”
“對的對的,不過其中一個戴了婚介!”
“喲,你觀察的還挺仔細!”
12樓的員工休息室,幾名員工圍在桌上,吃著面包,八卦著今早所見。
“周一的早上,你們這都是閑的?”城建項目部經理何耀本想過來倒杯熱水,聽幾個姑娘巴拉巴拉的實在受不了,就像這輩子沒見過男人一樣!
“讓檔案室把近三年城北區千萬以上投資的涉及項目盡快整理好,送到會議室去。”何耀沖完水丟下一句就離開了。
李可也知道最近城建局一直在和N市合作一個大項目,不過一直閉塞的躲在檔案室里,她并不知道對方的代表律師會是姜氏。
接到電話,李可就一直悶頭花了近兩個小時才全部搞定,拿去12樓會議室旁的總秘處。
姜亦唯再也不曾想到,只是幾米而已,卻錯過兩次與他小人相見的機會。李可又何曾想過,她放不下的大人,和她僅一墻之隔。
會議室內的討論一直進行中,中途休息了幾次,幾次姜亦唯都挑眉看向一旁的任啟濤,他著急醫院那邊有沒有消息。任啟濤都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午飯時間,何耀讓食堂準備了一些盒飯送到會議室。
“姜少,任總,簡餐您別介意,等項目完成了,咱再議!”職位是項目部經理,很多雙眼都盯著,何耀以身作則,不想落人口舌,把工作做好才是硬道理。
姜亦唯任啟濤都是不拘小節的人,無所謂簡餐,工作要緊。
剛吃到一半,任啟濤手機響了,拿起手機看了下來電顯示,隨即眈了一眼姜亦唯,走到窗邊接了電話。
姜亦唯放下餐筷,緊盯著任啟濤,只能聽見那邊傳來的:“嗯……好的……是的……嗯,謝謝謝謝!”
“怎么說?”迫不及待,姜亦唯還是走了過去。
任啟濤掛了電話,平視著姜亦唯:“在中心醫院,兩年前張恩意做的心臟手術,還有股骨頭復合術。他們在查監護人的聯系方式,亦唯,馬上就要找到小可了!”
這個重磅消息就像給姜亦唯內心即將枯萎的幽幽草樹淋上了一場暖暖春雨,希望的樹苗開始瘋狂生長。
午飯以后,任啟濤還好,何耀卻發現姜亦唯偶爾走神,喊他兩三遍,他才會把空滯的目光重新聚焦。
“姜少,您看下手上的這幾份檔案,都是是城北區的,條款條例之前做過改動,覺得還是有問題!何耀把剛才李可整理好的一打文件遞給了姜亦唯。
心當然不在這兒,姜亦唯隨意閱讀了兩張,就交給任啟濤了。
不知覺,夕陽西下,黑色一點點吞噬著城市。
“為什么還沒有消息,一個監護人的信息要查這么久嗎?”趁著何耀在和別人說話的空,姜亦唯站在任啟濤身后彎下腰問。
這邊任啟濤全神貫注得查對項目上的數額,冷不丁的被姜亦唯一句嚇得一哆嗦,幾份材料全掉在地上了。
任啟濤是真想發火,瞅了一眼姜亦唯,忍了。他推開椅子,把掉落紙張拾起來,不規則得放回桌上。
“稍安勿躁,一定有消息。”任啟濤又把屁股重新落座在椅子上。
姜亦唯剛準備直起腰,猛然得,視線被兩個字吸了過去。
“李可”最后一張紙的右下角簽名處是李可!
雋秀的字體,姜亦唯不管不顧的推開上面的紙張,微顫的拿起寫有李可兩個字的紙。
是她的筆跡,雖然在很不起眼的最底端,姜亦唯還是一眼認出,是李可的筆跡,和離婚協議書上字體一模一樣。
“何總,你們這邊有沒有個員工叫李可,大概兩年前入職?”姜亦唯厚重低沉的嗓音里多了顫動。
不知道姜亦唯為什么突然這么問何耀,任啟濤還是緩緩站了起來,和姜亦唯一同看向桌對面的何耀。
雖然并不知道姜氏這兩大boss為何會這么嚴肅的看向自己,兩人的動作、意識、形態的一致性,都向何耀透露著這是很重要的問題,何耀有種錯覺,李可比現在合作的項目還重要。
“我們檔案部有位員工是叫李可,是不是兩年前入的職,就要問問人力那邊了。”
姜亦唯動了,沖出會議室,卻發現整個樓層也只有會議室是亮著燈的,已經過了六點,早過了下班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