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一道天光從空中密密撲來,安得竹睜大眼睛盯著畫圖,雖然他看不到其中的萬眾活動,卻分明聽得真切。一陣陣短暫的驚異之聲后,是無邊不甘的怨念,似有無數生靈被天光毀于一旦。
“神魔嗎?!”安得竹緊咬著牙齒,眼光中透出恨意。不過他已在畫圖之外,雖然有切身的感受,但是毫無作為的余地。
像是被滾滾血河淹沒了身子,安得竹感覺自己已經無法睜開雙眼。怪不得自己被畫圖推出在外,原來后面跟著這么一場劫難。倘若自己身在其間,縱然得活,那么也必定會被無窮的怨念吞噬,成為一具只會復仇的僵尸。
血河逐漸干涸,安得竹的心中除了開始的恨意,又像墜入了無數的過往之中。他看不見畫圖中的生靈,但是他們的一切情緒都在自己的腦海中了。光陰流轉,歲月磨礪,那些情緒逐漸埋于心底,安得竹什么都感受不到,但是都記得真切,這一刻,他的心底有無邊的失落。
揉了揉雙眼,安得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景象。那些眼睛一樣的菌菇又長出了地表,像是跟安得竹對視著,相互沒有任何動靜。
長舒了一口氣,安得竹活動了一下筋骨,不由自主地苦笑了兩聲。他現在覺得那張人皮說的也未必全是錯的,或許在那一場天劫之中確實有一個承了神魔之道的人逃出了,但是最后只剩了張人皮。而所謂的歸還道基,怕不是一座石盤山,而是那一場浩劫之中的所有生靈。
“天光墜毀,尸盤于山,那些生靈,恐怕還沒有出世吧。”安得竹對著一群菌菇喃喃自語,大概明白了些什么。
神魔降世時,不甘的原主生靈恐怕都被滅掉了,只是那個逃出的人,會是竹得安口中的大萌萌嗎?安得竹搖了搖頭,突然覺得心間好累。唉,做人實在是太難了。
眼下石盤山他只到了這一座荒丘,周余之地尚未巡查,想來會有些許關于這座荒丘由來的痕跡,還是要看一看。安得竹在原地靜默了半天,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作為,索性邁步離去。
“噗~”,在安得竹動身的剎那,腳下有細微的聲音傳來。安得竹驚地一躍,隨之趕忙向地上看去,卻不知在什么時候,那些隱在地下的菌菇重又冒了出來。
“咕咕”,是那道奇怪的聲音,在菌菇紛紛冒出頭后,重新響了起來。安得竹心間疑惑,蹲下來看去,卻沒有發現任何動靜。
“錘子,這上哪說理去。”安得竹緊皺著眉頭抱怨了一句,卻很快感覺出來了不對勁。這些“咕咕”的聲音并不是來自于外界,更像是在自己的腦海里響起來的。
沒奈何,安得竹只得重新盤膝坐下,試著與這些菌菇產生聯系。
好像是大河打開了一道閘門,在安得竹安靜下來的時候,一股股莫名的情緒從四野八方滾滾襲來,比之在荒丘之下,勢頭更加兇猛。安得竹一瞬驚慌,想要脫離出來,卻發現已經被這些情緒牢牢栓在原地了。
此時安得竹的識海中形成了一張奇怪的情緒之網,像是一張人皮一樣,五官分明,肢體清晰,只不過是散亂地橫陳在情緒之網上,胡亂宣泄著,攪擾著安得竹的道心。
“割裂天道的人勢之感,看來必須得把它們挨著梳理明白,否則脫不出身了。”安得竹在內心里感嘆了一句,以自己為主導,調配內境中的陰陽之氣,以八極卦象串聯五行運轉,形成天干地支的生配之陣。
好似知道安得竹要有此番動作,那些情緒暫時止住了對安得竹神識的侵襲,只待他布置完畢,才又重新活躍起來。
情緒之網上的那些橫陳的器官同樣隨著天地生配之陣運轉,對應著人勢順應天勢的規律,開始逐次向著安得竹的神識進行侵襲,像是一場劫運,考驗著安得竹的道心是否穩固。
眼前浮現出一幅幅畫面,善意或惡意,重視或無視,這些情緒都是從哪些橫陳的眼中發出的,安得竹靜靜地與之對視,慢慢止住自己的心思,權當是什么都沒有看到,只是堅守著自己的內心,思索著如何積蓄自己的力量。
接著耳邊響起嘈嘈雜雜的聲音,褒貶不一,冷嘲熱諷。安得竹細聽著那些橫陳的耳朵發出的情緒,控制著自己情緒的波動,將心思穩定在自己的身上,只思己過,不論人非。
然后安得竹的鼻下聞到說不清楚的各種氣味,舌上泛起酸甜苦辣各種滋味,身上流轉著痛癢爽累各種不同的感覺。一股股的情緒泛濫,安得竹的思緒雖然也會隨著波動,但是始終沒有動搖他放棄悟道的決心。
慢慢的,情緒之網上的器官在安得竹的調和下逐漸排列的像個人樣子了,而安得竹自身氣息的周轉也更加順暢起來,似乎此一番過后,他才能夠真正地出入紅塵而不為紅塵所累。
不過安得竹并沒有放松,因為情緒之網并沒有順服的意思,反倒時在此時更加熾烈起來。
“眼、耳、鼻、舌、身,五感皆不能迷惑我,還有什么手段?”安得竹神色一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卻沒有來得及反應,情緒之網已經整張向著安得竹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