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灑向洼地,安得竹默默地看著中央那一座荒丘,在夜色退去的影跡里,呈現出一口倒鐘的樣子。
丘上沒有草木,但是密密麻麻鋪滿了褐灰色的菌菇。安得竹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任何人獸的動靜,索性向著荒丘走去。并不是沒有擔心,只是他必得直面自己的情緒,這就是他的修行。
不過讓安得竹感到意外的是,這座荒丘看著很近,但是走起來卻頗費周章。似乎向著前去的每一步都在不由自主地偏離著方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安得竹總感覺這座荒丘像是矗立在時間深處,而自己修正著方向前行的每一步,都是在不斷向過往走去。
沒奈何,安得竹現在只有初階的人勢之道可用,卻不外乎吃喝拉撒。雖然天勢感悟尚在,但到底已經隔絕,無法藉之通貫天地以自保,所以他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
安得竹確信天已經大亮,卻不見有任何鳥獸蟲魚活動的跡象,甚至連人影也沒見一個。他在內心里盤算著,覺得此地過于詭異。
“我從來聚鎮一路西來,也有些時日了,這景象卻是頭一回見到,是福是禍,總得看看”。安得竹自言自語,同時逡巡了一眼周遭的景色,心下明白,這好奇之心怕也是人事的一種修行。
“修行修心,既然心念已動,不可彷徨”,安得竹長出一口氣,接著向前走去。
迎面有股股涼風襲來,初始安得竹尚未在意,但是當這些風越來越凌冽起來,安得竹的內心突然一陣蕩漾。他感覺到自己的情緒突然生出許多變化,悲喜交加,不知緣由??墒窃绞沁@樣,他就越覺得失落,只是偏偏又說不清失落為了什么。
“嗯?”安得竹緊皺眉頭,然后眼睛突然一亮?!肮怨?,這哪里是什么風,這明顯就是一股股的念想吧?!?
想到這里,安得竹反而稍稍安心了些,并不是自己的情緒有什么變化,而是受了這些念想的影響,與之同喜同悲起來了。
不過就在此時,安得竹突然感覺到自己身上輕松起來。伸手一摸臉,那層覆蓋的人皮已經逐漸脫出他的肉身,像是一個口袋似的,將他整個罩在了里面。
“奶奶個腿的,搞什么呢?”安得竹眼前一黑,趕忙伸手扒拉,好大一會才從人皮里鉆出來。
“咦,這就到了?”安得竹一陣驚疑,明明剛才還感覺自己隔了無限時空,卻在失神的剎那,來在荒丘之下了。
遠看之時,安得竹就覺得這座荒丘像是一口倒懸的鐘,下窄而上寬。此時站在丘下,頭頂上像是被一層云給遮住了。
“這、這可、這怎么爬的上去?”安得竹緊皺著眉頭,看著倒扣的鐘形之丘,自己根本站不住啊,又怎么能夠上去呢?
那一股股情緒之風還在不斷襲來,安得竹倒也沒有躲避。眾生的悲歡并不相同,安得竹現在更想知道導致這些悲歡的原因。
不經意間瞥了一眼剛褪下的人皮,安得竹突然眼前一亮。只見人皮中的經絡此時活躍了起來,像是一束束燈光,不斷地在人皮中游走。安得竹看得失神,索性蹲了下來。
“這?”安得竹一時不解,心里開始懷疑那個老者說的話。如果這石盤山之地真的如老者所說,那自己現在應該已經跟村民們在一起吃肉喝酒了,可是現在連個人都沒見到,難道村民都被那個修士給殺了,只是老者不知道?
“不對,這是?”安得竹一個趔趄,得虧是蹲著,不然就直接崴到了。這張人皮上的經絡雖然溢漾出生機,但是并未及于全身,而是流動在人皮的胸腹部位,并在丹田處匯聚又消散。
安得竹趕緊將人皮鋪展開,這個老者死之前估計非常瘦弱,連人皮都隨著人形的樣子,上寬而下窄,正像是這座倒扣的鐘形荒丘。
“這是張地圖??!”安得竹不由地大喊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此時安得竹并沒有欣喜之感,反倒是非常郁悶。為什么呢,自己走路碰到一張人皮也在算計自己,難道自己就跳不出那個原始的布置了嗎?只是,是誰,又為了什么呢?
沒有動靜,安得竹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然后重重地嘆了口氣。希望一切都是湊巧吧,他雖然猜測了許多,但高于神魔的存在只能是大道規則,大道最是自然,也許一切都是自來而來的。
“登山,一定要上去看看?!卑驳弥裣露藳Q心,將人皮經絡交錯的亮點記在心里,然后將人皮卷起放好。估計這些經絡匯聚的點就是登山的關鍵,只要不錯過這些點,登上去自然沒有問題。
抬腳,第一步就滑了下來。安得竹一愣,這些小傘狀的菌菇也是上寬下窄的,這種植物還是第一次見,顯然它們不會是無故生長在此地的。
安得竹暫時止住步子,想要將眼前的菌菇先去了。伸手一拉,菌菇拉長一節,但是并沒有從土里斷出來。
“嗯?連著什么呢?”安得竹一愣,將手猛地向荒丘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