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身開辟并衍化力道規則似乎并不困難,只要本初的清明奠定一世修行的基礎,肉身自然會按照修行的需要化形。但清明是歷代的總結,或者說就是生靈不斷進化后在一世顯化出來的最得優勢的樣子,可是原始的天地是如何開辟的呢?
生靈的總結不可能是沒有源頭的,就算大道循環,也總有一個始處。安得竹想到了大道即是混沌,難道本源的混沌是另外一種大道,不分陰陽之力,不成衍化之勢,也是靠著一種不知的清明嗎?
安得竹不解。現在肉身與骨髓的生成已經讓他明白對外與對內的修行是如何展開的,于內曰慎獨,與外曰互補,在肉身成就之后,神思就會秉持著靈與肉的原初清明衍化,然后在肉身經歷與神思總結的影響下,塑造一個生靈在一世里完整的樣子。
沒有繼續進行血脈的衍化,安得竹悶思許久,也只能推斷出來肉身與神思的清明也并非憑空產生,甚至在一個生靈將要誕生之前,這清明就已經存在了。而且那時候是不分肉身與神思的,清明就是一團生機,孕育無限可能,然后在將要誕出生靈時加諸其內。
“看來玄境仍然是存在的,沒有任何規則,虛無一片,一切可能都在其間”。安得竹緊皺眉頭,喃喃自語,隨意揮使了一下肉身,雖然仍不協調,但是已經可以挺立了。
“一人為天地,天地之外仍有天地,雖然不知其窮處,但果真如此的話,也足以說明凡有生靈之處,無論其境界高低,總是在大道衍化之內,而大道來自于無,或者說不知,但是其就在那里,是為一切衍化的源頭”。
安得竹勸慰了自己一句,而且這樣想來,他之前推斷自己立于玄境倒也不差。正是因為玄境中什么都沒有,所以才能夠容納一切有,只是安得竹不能確定這個有如何誕生的。
因為這個有就是天地開辟并衍化的清明,是在混沌之中卻又高于混沌的存在,是介于有和無之間的。自己稱之為有,只是看到了它衍化天地的一面,想來另一面仍然是在混沌之中,不過卻指向了無。
“有生于無,無也生于有,有無相生,就是玄境所化的清明,它不僅在眾生之外,而且在眾生之內,所思所想皆是限制,不思不想一切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所以今日所作的推演,都是從本心中生出的,是天地的格局,也受制于這種格局”。
安得竹嘆了口氣,不再考慮。他現在知道自己能夠推演的一切都是受后天限制的,是因為自己心念一動才產生的,是有的一面,而一旦其有,也就對應地產生了無,所以這個問題根本沒有結果,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看到的就是無中生出的有,而同樣因為還有無,所以才能夠永遠走下去。
“現在看來,所謂肉身與神思各依的清明恐怕只在我的見識中,畢竟在此番之前肉身與神思各自修悟,都有著同樣的肉身和神思,不過在對大道的修悟上各占一面,因此不全而已”。
安得竹內觀清明交融之后在肉身與骨髓之間逐漸形成的規則,明白蕓蕓眾生其實并沒有自己的經歷,他們的神思應當是隨著肉身的發展而逐漸鋪墊的,這才是他們的初心。其后再依著肉身的行止經歷一世,形成后天的神思。
這樣想來,眾生的初心恐怕就是誕出之時那個環境所決定的,后天神思對初心的調整,只不過是改變了自己存在世間的方式有了不同的認識而已。
“血脈應水行之息,一世源頭為前代積累,而流去的方向才是眾生頂天立地的方式,為著不偏離大道的衍化,眾生的血脈應該是不斷拓展的”。安得竹將意識潛入肉身與骨髓交接的規則之中,靜觀其變。
如果只憑著一個源頭,眾生的血脈雖然看似純潔,但是卻沒有了兩廂激蕩而進階的機會。就像是未開化的禽獸一般,其不注重血脈關聯,所以開悟修行極難。
而修士立世,雖有親疏之念,但是這種親疏關系卻是靠著血脈的傳承不斷發展的,因此才會不斷經歷,不斷見識,不斷反省,得以補缺。
肉身應土,是修士立世的基礎,也只有如此,才能夠接觸外在,包容萬物。骨髓應金,是為了保證與他人的接觸不迷亂自己的行止,畢竟金聚而成風,所謂風骨,大概就是如此。
而血脈應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即使有外在的東西使其污染,但是仍然可以沉淀澄清,只不過借這一過程使血脈之力豐沛而已。然而這種澄清必須是在水流不止的情況下,所以血脈不能靜,更不能枯其源。
如此,肉生骨,骨生血,其實是不斷篩選外力入體的過程。眾生食饗萬物,可用者留于體,無用者排于外。而留在體內的,肉為基礎,從肉中精純骨髓之質,從骨髓精純血脈之質。然后血脈聚生臟腑,臟腑化氣而生經絡,這就是生靈鑄體的過程。
經絡通暢而清明遍在,人之本源得以外物直接滋養,方能主導生靈神思,使其得以清明行止,相合于大道。
現在看肉身的規則布置,血脈應該就是神思誕出的關鍵了。其后臟腑聚氣成神思之力,化氣而使之游走于肉身各處,生靈行事才始有規則,并以不同的經歷向不同方向拓展,形成大道化形的不同樣態。
“所謂道心雖然不是指臟腑之心,但是卻要經過臟腑來將清明穩固,所以修士必得堅定道心也是對的”。安得竹兀自點了點頭,明白肉身與神思本初的清明只是為了承前,而經過肉身、骨髓、血脈提純后聚于臟腑的清明才是啟后的,畢竟這一番要通過與身外的存在交融才成。
“天地開辟正如人之鑄體,如果生靈為天地之心,那么一切都是因為有此心才會產生如何來在的想法,之前倒是多慮了,有大抵不是生于虛無,而是不知,因其不知,故稱之為無”。
安得竹見著血脈的變化,不斷梳理著自己心中的感想,卻在這一刻一驚。
之前的肉身和骨髓雖然也有與外在相處的規則和方式,但是這種方式是承道而自然的。而生靈一旦因血脈而形成臟腑,也就有了認識不同的可能,對于這種不同,豈會作為同類視之?
“血脈已經不同于肉與骨,生靈物類不同,取舍自然也會殊異,為了成全自己的私心,必然會以血脈為口實尋其他生靈的麻煩,大抵域外的存在就是如此吧”。安得竹緊皺著眉頭,一時竟不知如何開解。
如果沒有血脈之別,沒有物類之念,一切發生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不過是物競天擇而已,生靈適之有度。但是血脈已經開始聚清明而化神思,為了成全更廣闊的心念,當然需要不斷去接觸其他的存在,而這種接觸又因為血脈的限制不得直接通融,一切就成了被動了。
譬如一個人與一棵樹論道,憑著肉與骨兩廂自然可以獨立而和諧,但是人的感悟樹不能夠直接懂,樹的大道也不會直接告知人,要想使血脈中的清明化出更多樣的神思,當然只有壓服的方式了。
“不妥,不妥”。安得竹心里念叨著。雖然眾生的紛爭難免,但是這種紛爭卻只能是為了刺激彼此精進才會符合大道的衍化,而一旦是為了成全那個不確定的神思,就難免損人而不利己。
但是這卻不能直接在眾生鑄體的過程中解決,畢竟在肉身完整,清明交融之后,是由神思來引導肉身的行止,而肉身的行止又會改變后天的神思。所以自上修正血脈就會導致生靈的本初清明不達,以至于其臟腑沒有獨立的心思,眾生成為大道的傀儡,而不是承道的開拓者。
“看來只能由下引導了,只要血脈之力聚清明而化臟腑時保證后天神思在清明之下,那么眾生的相處就不會損而不止”。安得竹感受了一下通開的血脈,果然有一種倒逼自己神思的力。好在自己悟道與修體各秉,現在只是查觀而合一,這種力慢慢地就會被自己的道心融合。
不過經此一番安得竹也知道接下去應該做的事情了。既然血脈聚清明而化臟腑,那么就在臟腑生成時鋪墊本初清明的格局,使之包容后天的神思。
當然,這種鋪墊不是人為的,而是大道自然,只不過要將其規律總結出來,傳于眾生。一旦眾生有過度之想,這種規律就會牽制其行止回歸本心,使其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