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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浮輪

他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這種從半昏半睡中醒來后發現自己處于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的感覺,無異于給他腦袋來上一悶棍。所幸比起挨上一棒來,他還記得自己要做些什么。他須按照金陵方面電報的指示,在指定的泊位登船前往金陵。

的士是開不進港口內部的,升平在距離目的地尚有些距離時下下了車。一問路費可給他嚇了一跳,足足三千四百文程數,往少了看也有三個大洋。升平日常的開銷不算少,然而金錢消失的實感總能把他嚇一跳,這雖只是從姜家手中流過的一個小數目,但和升平心疼錢并不沖突。心疼歸心疼,車費還是得給的。

也虧得程國用的是鑲著金屬的木簽來充作貨幣,沒辦法帶太多出門,故而頗有大面值額度程數在流通。升平出門帶的大多是這種,一千文面值的程數折合白銀一兩,也就是民間常講的一塊大洋,一趟車錢剛好拿出三枚程數來。要知道一斗大米也就兩百文差不多,如此車費,足以供給一個三口之家干吃白飯三個月之久。

鉆下的士,升平簡單觀望了下周遭的環境。能聽見機械運作的轟鳴聲,大抵是卸貨用的。照明有些許,然而不在升平附近。的士開走以后,他便只能看到遠方巨大而微微浮動的船只形狀,以及借著微弱的光線看到的眼前的直通向碼頭的瀝青車道。然而他不知道這“250742101”是什么所在,打算找個人問問道。

這個點在碼頭上的,也只有卸貨的碼頭搬運工,或是忙于船務的水手,然而皆在遠處勞作著。稍近些的,升平倒也找著了一位醉得癱瘓在地的水手,而這位先生居然也能給出正確的泊位方向,還真是令升平嘆為觀止。

指定的泊位周邊,似乎是為了引路吧,點著大功率白熾鈉燈。邊上的船只同樣亮著燈,一架簡單但看上去足夠結實的舷梯自船的右舷搭至一側的接駁船上。船上倒沒什么人在走動,升平費勁爬上去,布鞋沾了舷梯上的殘水,險些滑下來。四下看看,見一壯碩中年男人,坐在船右側的金屬欄桿上抽著土煙,似乎尚未注意到升平的出現。

升平走上前去:“先生,我接到了金陵方面的電報,要我來此乘船回去。”

那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把腦袋抬起來,用縣官老爺審案子的眼神把升平上下掃視了一遍,看得升平頗為不舒服。除了洋人外,哪有這樣盯著他升平掃描的程人?倒不是他地位高人一等不讓人平視什么的,只是人家實在不禮貌,心下已嗆了一口氣。卻見得那位先生站起身,聽他用近乎人類聲學器官極限的輸出功率嚎道:“姜家的公子到了,走著!”

整艘船的寧靜霎時間被割開了,四下里響起了不知道多少聲色各異的回應聲,動靜沒有這位先生這么夸張,不少人開始在甲板上跑動開,然而升平也不曉得船務,索性開始找地方就坐。他對旅行充滿興趣,然而現在不是用于享受的時候,況且他尚未有過長程行舟的經驗,也不知這趟下來勞頓體驗如何。

然而他并不熟悉船只的結構,也不知什么地方可以逛逛,什么地方進去會有大麻煩,于是還是問人。依舊找找那個仍在吸煙的漢子,別人皆在忙活,唯獨他照剛才一般清閑,面上甚至多了幾分煩躁。

“先生,怎么稱呼?”升平沒打算直接問能去哪兒坐著等,他預估這樣會得到答案和行程中的持續臭臉。

“陳賽,叫我阿塞,足有夠好了。”聲音低下來,那人這回沒有正眼看升平,“姜老爺要船開快些,再快來也要一天。”

是他先提起升平此行的原由,可見姜家已經給過他些許交代了。升平打算問問詳情:“我在基地念書,沒聽到什么消息。金陵那邊是出了什么變故?”

“不曉得。”那人掐滅了抽到一半的廉價土煙,簡直要怒目對著升平了,嚇得他慌忙縮回去,弄得原先要問的休息位置也沒問到。和這些實心的壯碩先生交流,通常是要先用卷煙土煙什么的行賄再發話的。然而升平不是那種通俗所稱的“跑江湖”的生意人,身上不會隨身帶著這種社交通貨,碰一鼻子灰也在他的預料之內。

這下可好,他甚至沒辦法確認金陵究竟的情況。那句“不曉得”是這漢子因被打攪了抽煙時光而迸出的氣話,還是真個不知道。

于是他決定自行搜找,且不管會不會制造出什么麻煩吧,那時自有人會攔著他。

船艙能夠直接看到的僅有兩層,包括甲板以及其下的室內部分,似乎不算是大型的貨運船只。升平不清楚除此之外是否還有別的夾層之類隱藏空間,此外,他能注意到船只甲板之下的貨倉中壓載著大量的米袋,裝著稻米的白色帆布袋上皆有“安南絹稻”的字樣,似乎是今年的新米,可見這船的確是貨真價實的貨船。

再有就是船艙內部偶爾可見洋文的標識字樣,似乎是什么專有詞匯,即使升平洋文不錯,也只能認個大概,看來這船是洋產的舶來貨。但是同樣類型的標識附近,亦有部分是糊上了手寫的粗糙毛筆程文大字的,升平大致可以猜到,這是那些水手看不懂洋文而托人做的注記。

隨著船只逐漸加速,他的運動也被地面的顛簸限制住了。為了防止跌倒,他找著了甲板上救生艇之下的房間結構,有兩個水手在此處操作著什么,索性便坐在此處。

船只逐漸駛離了港口,周邊緩緩黑下來,這才叫升平想起,已經是后半夜了。疲乏爬上他的腦殼,有那兩個在操作的水手向他搭話,說什么“船不進程江”、“老大姓陳他倆也姓陳”之類,升平跟著點頭哼哼兩句,隨即沒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升平感到有人在猛力拍擊他的后背,力道就把人叫醒而言實在是過大了些。他掙扎著跳起來,一臉憤怒地企圖去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打擾了他的睡眠時間,然而叫他起來的那個水手足足高他一頭多,一口悶氣生生被他吞了下去。

“姜公子,船上備了飯菜,您先將就一頓?”出人意料的,這位漢子的聲音并沒有升平想象中那般洪亮,反而給人一種空虛的纖細感,但至少他的官話相較他睡著前同他講過話的那位漢子要端正不少。

“噢……”升平仍然在調動著自己的頭腦,在的士上那一會兒小憩和這一覺,加起來也尚不夠填補他那一晚上的疲乏。搖搖晃晃地跟上船員的行動,左拐右拐下到了下層的艙室中,升平聞到了飯菜的香味,似乎是咸菜和黃魚同烹,弄出的一小盆下飯菜色。這不是他慣常食用的精細菜肴,然而一頓睡剛醒來,腹中已然空了,也就著咸菜黃魚下了一碗飯。他本以為這些粗人會開始互相灌酒,然而稍稍問了一聲,卻知得現下行船趕著時辰,是禁止服用酒精的。

吃飯的時候,升平方才稍稍與這些漢子聊開了些,然而仍然沒一個人知道金陵出了什么事。這反而打消了升平幾分關于姜家遭遇政治事變的猜測,能夠動搖到頗有勢力的他父親姜開泰府尹的政治風波,總是不可避免地會讓處在政治斗爭之外的平頭百姓知道些什么。現在這種相關不密切者被完全蒙在鼓里的情況,反而能夠說明姜家并未遭到大的傷害。

他也問了幾句船和船員的情況,大多是閩安行省生人,極小就跟著跑海船的老手。當中屬那位整天臭臉的阿賽本事最高,據說此人目力過人,能在黑蒙蒙同虛空也似的夜海當中鳧水叉魚,升平疑心是緣術所致。然而又聽聞說此人性情暴躁嗜酒如命,如今趕這趟船要掙姜家給的一大筆程數,非是狠下心把酒瓶子棄置岸上,故而更加難以相處,各位他的老相識也不打算去理會他,升平也便放棄了找他詢問是否有什么緣術的想法。

也有人問他的情況,他也就申舡的錦繡繁華侃了一陣,至于金陵的境況,他自是不知道,而漢子們卻也不關心這事。他反倒挨了笑話,他一向以為這船是能直接往程江上游開,泊在金陵港去,卻不知他父親對船程另有安排,特別要這船走海路過。再一問時間,已經是正午時分,氣溫也是逐漸地上來了。升平再在艙內各個地方走了幾圈,再沒有什么特別新奇有趣的發現,只是把這船的構造再摸清了幾分,便隨性找了個陰涼通風適合曬醬油肉的角落,拖了把竹凳坐下,看著江岸離他越來越遠。

天色在漸漸變暗下去,大概有云被風吹到日頭臉上了。對于升平而言這顯然是好事,金陵的事他急不得,基地那邊忘記告假什么的同樣為了趕時間沒去考慮,把這些扔在腦后的話,唯一困擾他的就是這七月正午的炎天暑日了。他也沒仰頭去看看這云團有多大,萬一剛好又一陣風把云散開,豈不是教他白白吃了一顆閃光彈?所幸瞇起眼睛,不去管天象如何,那有負責瞭望的水手去理會。若不是他才剛睡醒沒多久,他可能又要馬上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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