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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猜謎

如果升平父親被卷入了程國政治核心圈的某件重大政治事件,同時處于相對劣勢的地位,那么這種局面的后果,勢必會對姜家的權力、資源造成全方位的打擊,以至于姜家保護自家成員人身安全的能力都被削弱,乃至喪失。這種情形,是升平許久前就已經在腦海中預演過的,只是他父親并沒有向他提及過真正遭遇時的應急備案。

盡管升平才離開金陵四個月左右,但在這短短四個月里發生足以破壞姜家三代人經營成果的事變,也并非不可能。升平腦中能直接聯想到的、可能相關的麻煩事就有四件之多,其中最可能發生的,當屬升平他父親姜開泰與戶部尚書的個人矛盾在姜開泰貪下的巨額贓款上鬧開的情況。升平對他父親貪污不置評價,貪污確實禍國殃民,然而縱觀天下,哪位官老爺手上沒點私貨?然而他也清楚,升平他父親過去對當今代理執政的太子爺的投資是如今姜家的一大政治資本,就憑贓款曝光一事,升平他父親是完全能自行處理軟著陸的,根本沒必要將升平召回。

況且,這次把升平召回去的目的是什么,那通電報也沒有給出任何相關的有效信息。究竟是要把升平喊回去問出些什么信息來,還是出了大事須把他帶回家保護起來,亦或是要讓他替姜家辦事,再或者是洋人打過來了他們要立刻逃跑......升平一路向著他不甚熟悉的方向走去,申舡太大了,升平閑游的范圍基本只限于市中心的繁華地段,逛到其他看上去并不歡迎游客的所在只是少數情況。這也就意味著,他必須一邊辨識他從未見過的道路,一邊研究前往申舡碼頭的最快途徑。

然而去想為何他父親要召他回去,在到達前是沒有實際意義的。對于到了金陵就能明白的事,那就等到時候再說,現有的時間應當留給眼前的行程。升平不討厭在人群間移動,然而程國人從來不介意人類間的肢體碰撞這一點讓他總會在人流密集處血壓升高,但他也曉得這是無法避免的情況,對此的不滿也尚未上升到強迫性行為的麻煩高度。

就其關于姜家遭遇政治事件的猜測,雖然也只是預先進行的遐想,然升平覺著這同單純猜測召回他的目的不同。針對不同事發根源的情況,升平能判斷出姜家目前所處的狀態。更重要的是,他能借此分析自己的安全程度和行為基準?;蛟S這只是在多慮傷神罷了,但升平畢竟是政治家的獨生子,他從來不會在多長幾個心眼上得到滿足。

升平的行動被信號燈攔了下來,他盯著前方的車流出神。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既然他不認得路,那為何不直接掏錢叫輛的士送他到港口去?方才腦子里實在是一團混亂,竟然沒有想到如此快捷簡單的方案。升平掏了掏自己的衣袋,這是西式衣衫的便捷處,內部那一筆堪稱巨額的零花錢就躺在里頭。的士也不算親民廉價的交通工具,然而升平手上的資金甚至足夠把一輛的士直接包下個一兩天。

就在這種狀態下,他反而遲疑了,甚至停下了另一只手準備去攔截一輛不遠處的的士的動作。升平在基地念書也有一些時日了,除了緣術的奧妙,倒也學到了西方學術一籮筐,雜七雜八什么都有點。他置信于一種名叫潛意識的學說,以這個理論為基礎,升平反而能據自己下意識的停留為基礎,推斷出似乎真的存在著什么客觀理性上存在著的、他不能召喚的士的原由,然而他的頭腦只有不在他意識控制下的潛水部分想到了這一原由,這和什么都不知道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興許洋老爺的理論也會出故障罷。升平將這種可能從他腦海中丟開,左手緩慢抬起,正對著前方滾燙的車流,比了一個拇指朝下的手勢。稍待無一會兒,便有一輛黑色車體、小巧緊致的不列顛原廠小汽車滯留在他前方。一般而言,程國的的士實在不多,皆是進口的車輛,需要預先寫信或是拍電報預約才可約到。然而乘的士的乘客同樣不多,預約制度運行的同時,也出現了的士司機直接接送乘客的情況。他翻身上車,用力砸上車門,三言兩語表明了他要去申舡碼頭的意圖。

“先生,儂要去的怕伐是客運碼頭罷?”司機詫異,是一個操著半生不熟官話的申舡本地中年漢子,“現在去看人家卸貨?”

“卸貨么,我也不曉得......”升平隨意一嘴帶過,司機也沒理會,自顧發動了內燃機。然升平心里卻打起鼓來,這目的泊位居然是在貨運港口,這下子那封電報安排的背后信息便能在升平面前揭露一二了。有客運港不走,偏偏要他在貨運碼頭上船,十有八九是出于掩人耳目,使升平混在貨物和船員中到達金陵。而既是有著掩人耳目的目的,那就必定意味著姜家現在所處的處境,已經不再是能光明正大地進行活動的地步,這也能解釋為何升平不被要求乘坐金陵與申舡之間的鐵路。鐵路歸程國國有,設若姜家果真處于那種不再可以拋頭露面的位置,那么他也就自然不能像是自投羅網一般,從程國控制范圍之外的申舡租界跑到時刻有官府眼線盯著的鐵路系統中。

升平將腦袋靠在了右側車窗的玻璃上,凝視著后視鏡里的天空中正在綻放著炫彩的焰火。按照這個思路,升平發現自己能推理出一個驚人的結論。設若升平父親果真是出于避開程國官府的目的而讓升平通過水運貨船回到金陵,那么這就能夠說明升平父親此刻正站在程國官府的對立面上。這可不是一般的異常結論,要知道升平他父親除了對洋人的造物持支持態度這一點外,就完完全全是一個能拿來當做程國大官僚典型看待的人物。而這樣一位在政治中心的投資中甚至仍然占據優勢地位的官老爺,如今卻站在了他賴以生存的系統的對立面。升平他父親是無心也無膽造反的,這種可能性如果成立,就只能夠代表著升平父親姜開泰所處的政治環境遭遇了極端的逆風。

進一步猜測下去,升平進一步肯定了自己先前關于姜家遭遇政治事變的推論。他用指關節叩擊著車窗玻璃,大概還有一刻鐘的車程。升平想起了一件事,數年前,程國當今圣上病重修養,朝政交予大太子千歲爺處理。虧得姜家對人早年的支持,現今他掌政下姜家可以說是風生水起。設若有什么能把升平父親一擊擊垮的大變故,那很有可能和這位千歲有關系。然而這位爺而今可以說是如日中天,設若圣上駕崩則即位的非他莫屬,想要讓這位千歲倒臺,必定不是足以輕易地在升平離開金陵的這幾個月發生的。他并非完全這種可能性,最直接的操作方式就是刺殺,不管是升平父親還是這位千歲遇刺身亡,帶給姜家的效果都是同樣的,只是負責清算的劊子手是刺客、還是新任掌權人的區別。

想了這么多,他其實是相當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的。升平在感性上更期待別的可能,比方說程國軍事上的突發性變故什么的。升平和他父親的關系只能做到平淡如水的尋常程度,并且出于升平父親的特殊身份,兩人相處時,升平時常還會感到一種基于兩人教育背景不同而產生的別扭感。但這絕不意味著升平是個在感情上扭曲病態的孩子,他希望他家人能長命百歲,那位高高在上、貪污受賄、擁權自重的官老爺,同時也是生養升平、按照他意愿為他提供在他人看來離經叛道的教育條件、更重要的是,滿足他無底洞一般的好奇心的父親。

思考已經基本達成目的了,既然存在著潛在的重大風險,那么升平還是應該更謹慎地行事才對。他開始觀察起的士周圍的車輛行人。后視鏡的視野中,迎面是一輛老爺車,車窗玻璃被壓上一層黑色,包裹以反射出的燦爛夜景,看不清司機的模樣。升平的汗毛簡直要炸起來,方才五分鐘前他凝視車外時,看到的同樣是這車的影子。他攥緊了衣袋中的“線錨”,隨時準備將這件基于「奢華倫調」設計出的線狀刀具拋出以自衛。偏偏這個時候,司機見升平一言不發,竟開始聊起申舡的城市特色來,攪得他的頭腦真個如一團亂麻似的。

事實證明他想多了,老爺車在后兩個路口自顧自拐進了通向城東的遠道,沒有再跟上來,升平的身體仍然僵硬了一分多鐘,自看到四周再沒有緊跟不放的車子,整個人才放松下來。繼肌肉的疲乏之后,他開始感受到精神的疲憊,已經是后半夜了,這絕非健康人類應該清醒的時間,升平的眼皮在人松懈下來后立刻開始打架,思緒逐漸銹死,居然半睜著眼昏睡了過去。

昏昏沉沉也不知多久,期間偶爾能聽見司機幾聲問話,也不知講的什么,升平大概是哼哼了幾聲權當回復,后面再沒有人聲了,只有街道車流的背景音。再后面聲音也全部消去了,一片半昏暗的干燥靜謐,直到他被一陣車輛的急停拍醒。雖說是一片暗淡,但已能依稀見著船只的巨大黑影:已經到地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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