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對外直接投資拉動出口增長與貿易結構改善——以山東省為例

第一章 對外直接投資貿易效應的作用機制

對外直接投資與對外貿易之間有著密不可分的內在聯系。本書所指的對外直接投資的貿易效應包括對外直接投資推動出口增長和改善貿易結構兩方面的效應。對外直接投資對一國的對外貿易具有雙重作用機制：對外直接投資推動出口增長的內在作用機制和帶動出口貿易結構改善的內在作用機制。

一 對外直接投資推動出口增長的內在作用機制

從對外貿易量的角度，對外直接投資是推動出口增長強有力的引擎，其作用機制主要包括：規避摩擦機制、市場帶動機制、逆向技術溢出機制、信息共享機制、降低成本機制等。

（一）規避摩擦機制

在各國間貿易摩擦增加、國際貿易壁壘不斷增多的形勢下，各國紛紛另辟蹊徑，繞開貿易壁壘。對外直接投資就是規避貿易摩擦有效的方式之一。

1.全球貿易摩擦概況

當前普遍存在的貿易壁壘主要包括關稅壁壘、反傾銷反補貼、綠色壁壘、技術壁壘等。隨著貿易壁壘手段的不斷翻新，全球貿易摩擦的數量也逐年攀升。以反傾銷為例，來自WTO的數據顯示，1995—2014年，WTO各成員發起的反傾銷調查有4757起，發起反傾銷調查最多的是印度、美國和歐盟，分別為740起、527起和468起。只2014年一年，WTO成員就發起反傾銷案件236起，其中，印度、巴西和澳大利亞發起的最多，分別為38起、35起和22起。從被調查國家（地區）來看，中國、韓國以及印度涉案最多，分別為63起、18起和15起。[1]

同時，越來越多的國家不僅將世貿組織的爭端解決機制作為一項首要的法律工具，還訴諸各國家層面的調查性貿易裁決機構，以它們自己的標準和法院審理規程進行裁決，因此實際的貿易摩擦的數字遠超過上述官方數據。

而中國在成為貿易大國的同時也成了貿易摩擦的眾矢之的。2016年，共有27個國家（地區）對華發起119起貿易救濟調查案件，其中反傾銷91起，反補貼19起，保障措施9起，涉案金額143.4億美元，與2015年相比，數量上升了36.8%，金額上升了76%。[2]

2.規避摩擦機制作用途徑

對外直接投資規避摩擦的機制是把雙刃劍。一方面，對外直接投資可以幫助東道國避開有形和無形的貿易壁壘，另一方面，對外直接投資對本國的生產和出口又存在替代效應。實際情況如何呢？我們的研究結論是：對外直接投資可以通過規避摩擦機制拉動母國出口的增長，這是因為：海外公司在建設階段會大量購買和使用東道國的設備和原材料，從而增加東道國的出口；海外公司通過大量使用東道國的中間產品拉動間接出口；母公司的進入可以減少對東道國出口的限制；規避政治壁壘產生的出口創造效應，兩國間的政治關系會直接影響雙邊貿易，政治壁壘往往會導致失去該國整個市場。而通過在與該國不存在政治問題的第三國投資，可以間接打開該國市場，而在第三國生產的同時會間接引致母國出口的增長。

（二）市場帶動機制

對外直接投資按照投資目的可以分為資源尋求型、市場尋求型和技術尋求型，當前中國大部分的對外直接投資是市場尋求型。市場尋求型對外直接投資拉動母國出口的機制為：一是在投資建廠過程中大量使用母國的中間品；二是通過海外投資擴大母公司在當地的影響力，建立品牌效應，擴大市場；三是通過產業鏈帶動本國上、下游的企業擴大出口。

（三）逆向技術溢出機制

逆向技術溢出機制是指投資海外的母公司將東道國的先進技術反向擴散至母國的機制。具體包括三條渠道：一是獲取東道國先進的技術。母國通過進口東道國高技術產業，或通過東道國的產業關聯、人員交流、東道國市場示范等渠道學習東道國的先進技術；二是向國內溢出技術，海外跨國公司通過產業鏈前后向關聯企業將東道國的先進技術向國內擴散；三是通過技術溢出帶動母國出口增長。

（四）信息共享機制

“走出去”到海外投資的母公司，可以直接近距離接觸東道國的市場，了解東道國的政策、風俗和喜好，并且可以將這些信息與本國企業共享，從而使本國企業更方便地進入東道國市場。

（五）降低成本機制

降低成本機制是指企業可以通過對外直接投資利用東道國低成本的資源，從而降低本國產品的生產成本，增加競爭力。尤其是布局在生產所需資源豐富國家的資源尋求型對外直接投資，其降低成本的效應更加顯著。

二 對外直接投資帶動出口貿易結構改善的內在作用機制

對外直接投資的東道國及產業范圍影響國內生產資源在各個產業間的轉移，從而對母國產業結構產生影響。對外直接投資主要通過以下四個機制帶動出口貿易結構的改善：低端產業轉移機制、資源補缺機制、新興產業促進機制和投資收益回饋機制。

（一）低端產業轉移機制

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取得的經濟發展奇跡，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比較優勢發展戰略的實施。中國利用勞動力和自然資源的優勢，優先發展勞動密集型和資源密集型產業，逐步形成了低端的產業結構和以勞動密集型產品為主的出口貿易結構。這一發展模式，確實使中國抓住了寶貴的發展契機，但隨著時間推移，也帶來了一系列日漸突出的問題，如環境污染、產能過剩、資源枯竭等。粗放型的發展方式和低級的經濟結構已經無法為繼，再加上新興發展中國家的崛起、國內生產要素價格上升等因素使中國低端產業的國際競爭力不斷下降，這些行業的資金回報率持續降低。為了轉移落后產能和過剩產能、提高盈利能力，大量資金急需利用對外直接投資流入回報率更高的地區。

對外直接投資影響出口貿易結構的低端產業轉移機制，其實質是通過對外直接投資把低端產業轉移到國外，消化落后和過剩的產能，騰出稀缺的資源用于發展新興產業，在使產業結構得到優化的同時使出口貿易結構得到改善。產業結構的優化和升級，是低端產業的逐漸衰退和新興產業的逐步擴張，同時伴隨著生產要素在行業間的轉移，這是一個新的要素組合和配置的過程。

雖然資源在退出低端產業時會面臨著巨大的退出障礙，不過在市場的作用下，為了達到效益最大化，在對外直接投資方向一定的情況下，生產要素的轉移會不斷地自我實現。例如，投資資源豐富的東道國，可以獲取國外的能源和礦產資源，同時轉移國內落后和/或過剩的產能，獲取更高的投資回報，從而使投資國的財富增加，有能力更好地扶植新興產業和改造落后的低端產業，使產業結構和出口貿易結構都得到改善。

低端產業轉移機制的過程見圖1-1。

1.邊際產業擴張論

1978年，日本學者小島清（Kojima）根據日本國內的產業結構和對外投資的基本情況，以H-O模型中資源稟賦差異導致的比較成本差異為基礎進行宏觀考察，發展了國際投資理論，提出了邊際產業擴張論，該理論對低端產業轉移機制有很好的解釋力。

邊際產業是指在經濟發展過程中已經或者即將失去比較優勢處于比較劣勢的產業。邊際產業擴張論認為，對外直接投資應最先從邊際產業開始，其結果不僅能使母國的產業結構更加合理、貿易結構更加完善，同時還有利于東道國的經濟發展，是一個雙贏局面。其機制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對外直接投資的產業應該是在本國已經或者即將處于比較劣勢而在東道國具有比較優勢的產業。對外直接投資從邊際產業開始，這樣就可以騰出更多的資源用于發展國內新興產業，加快國內新興產業的發展，促進國內的產業升級和出口貿易結構的改善，而且也可以轉移國內過剩的產能，使該行業的企業找到可持續發展的突破口，減少因行業衰退而造成的經濟、社會等不良影響。同時，對東道國比較優勢產業的投資，為該行業提供了發展所需的資金、技術，因此也會受到東道國的歡迎。

第二，對外投資的東道國應該是在國際分工中處于更低梯度的國家和地區，從差距小、容易轉移的技術開始。

第三，對外直接投資的主體應該以中小企業為主。發展中國家的大型公司雖然在國內的市場占有率很高，但是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明顯處于劣勢。然而，中小企業雖然在國內的優勢不明顯，但是相對于那些在國際分工中處于低位的次發達國家來講卻具有資金、技術、管理等各方面的優勢，更容易在投資東道國取得發展機會。

2.邊際產業擴張論對我國企業進行對外直接投資的適應性分析

邊際產業擴張論是小島清（Kojima）在系統考察了20世紀50—70年代的日本產業結構和對外投資的基本情況后提出來的，當時日本的經濟發展水平和國際地位和當今的中國極為相似。

20世紀50—70年代日本經濟經歷了戰后的調整，經濟發展水平雖然仍然落后于美國、歐洲等，但和其他發展中國家相比又明顯發達了許多，急需改變經濟發展方式，尋找追趕發達國家的出路。與此相似，目前中國的經濟發展水平介于發達和發展中國家，處于“中等收入陷阱”的邊緣，轉變經濟發展方式迫在眉睫。之前眾多的研究已發現，由于相同的國際經濟地位，中日兩國所處的對外經濟關系所經歷的階段也驚人的相似。與20世紀50—70年代的日本相似，我國在1981—1989年的改革開放初期以擴大進口的方式彌補國內供給的不足，1989—1997年國內工業化水平提高，開始以本國的產品替代進口品，通過限制工業制成品的進口來促進本國工業化，1998年至今，我國憑借廉價的勞動力和其他豐富的廉價生產要素以及日漸成熟的技術水平，成了出口大國，以出口拉動國內經濟的快速發展。根據日本的發展道路，我們可以預測，對外直接投資將在不遠的將來成為中國經濟進一步發展的重要引擎。

（二）資源補缺機制

以取得國內稀缺資源為目的的對外直接投資被稱為資源尋求型對外直接投資。中國的對外直接投資中資源尋求型對外直接投資占有很大的比重。數據顯示，截至2015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的目標行業中，采礦業的投資存量僅次于租賃和商業服務業、金融業，達到了1424億美元，占總投資額的13%，在各行業中居第三位。另外，資源尋求型對外直接投資的增速很快，2007年采礦業對外直接投資存量為150億美元，2013年采礦業對外直接投資存量為1061億美元， 2014年達到了1237億美元。從對外直接投資流量的角度，2007—2015年，采礦業平均每年對外直接投資約122億美元，占全部對外直接投資的15.18%（見表1-1）。

中國經濟的發展需要源源不斷的原材料和能源的供給，對資源的需求日益強烈，加上中國粗放的生產方式、欠發達的資源利用技術和相對較低的資源利用率，又加劇了國內的資源矛盾，資源短缺是中國經濟發展新常態的一個重大瓶頸。

國內資源短缺的現狀可以通過全球能源再分配來解決。其中，以進口方式來獲取資源，容易受到國際供給和價格波動的影響，不能長久穩定地獲取資源、保證國內發展的需求，會對國內的能源和經濟安全造成威脅。因此，資源尋求型對外直接投資成了一個可供選擇的方案。通過跨國公司的內部化經營，獲取國內發展所必需的資源，可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國際供給和價格波動帶來的一系列不確定性，為稀缺資源的獲取提供保障，克服本國自然稟賦的不足，支持國內產業結構的調整。當資源得到滿足后，產業結構的調整就可以更好地依賴技術、管理等軟實力來推動，一方面打破資源短缺對新興產業發展的限制，另一方面推動需求這些低端資源的高端產業的發展。

從企業層面講，首先，對外直接投資以跨國公司的方式運營來實現在全球范圍內取得國內稀缺資源的目的，可以長期穩定地向母國輸送所需的關鍵性稀缺資源，進而可以持續性地緩解資源短缺這一阻礙母國經濟發展的瓶頸。其次，當母國某企業面臨資源短缺時，相關的資源提供商會根據國內的情況到資源豐富的國家進行投資，獲取資源的開發權，并輸送給國內的某企業，這樣既轉移了國內落后的產能，釋放出來的要素能更好地支持新興產業的發展，同時也彌補了國內短缺的資源，解決了相關產業資源短缺的瓶頸問題，擺脫了資源約束后，企業可以更充分地發揮技術、管理等優勢進行自身的產業升級。

從宏觀層面講，資源尋求型對外直接投資滿足了對稀缺資源的需求，有利于投資國各個行業的協調發展，使資源得到更優的配置，實現母國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

（三）新興產業促進機制

新興產業是相對傳統產業而言的，是指隨著新的科研成果和新興技術的出現、應用而出現的新的部門和行業。新興產業代表了未來的社會發展趨勢，體現了人類社會生存方式的演變路徑，決定了產業結構的轉變方向。新興產業是一個動態的概念，某個產業在興起的前期屬于新興產業，隨著產業應用技術逐漸成熟，產業發展趨于穩定，預計未來不會有更大的突破后，該產業就不再屬于新興產業的范圍了。當前世界的新興產業主要包括隨著電子、信息、生物、新材料、新能源、海洋、空間等新技術的發展而產生和發展起來的一系列產業部門。

新興產業依賴技術創新驅動，具有高技術高智能的特點，前期需要大量的人才、知識、物力的投入，當產出和高投入不符時就意味著高風險的產生，所以在沒有國家政策扶持時，只有高回報才能吸引資金的進入。

當前，我國新興產業的發展受到了一系列不利因素的影響。首先，我國科技發展水平與發達國家相比還有很大的差距，缺乏核心技術，研發投入比例低，自主研發能力不足，同時研發不能及時地轉化為產業優勢，人才流失嚴重。其次，發達國家對中國實行技術封鎖，禁止向中國輸出核心技術，只能通過自主研發去打破技術壟斷，這就延長了相關產業興起的周期，使相關產業長期處于產業鏈條的中、低層。最后，高投入高風險的產業特點使資本望而卻步，需要政府的大力扶植，而中國政府對新興產業的投入不足，政策傾斜度不夠，財稅金融等配套設施不完善，科研成果轉化機制、人才激勵機制、投融資機制等尚需要政府進行改革。這些因素減緩了中國新興產業發展的速度，而對此進行改革的周期長、政策成本高，利用對外直接投資無疑為解決這些問題提供了一個好路徑。

對外直接投資主要通過以下三種途徑促進新興產業的發展。

一是逆向技術溢出效應。對外直接投資按照母國和東道國的經濟水平差異分為順梯度對外直接投資[3]和逆梯度對外直接投資[4]。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在戰略性資產如知識、技術以及管理等具有較強競爭力的無形資產上，存在著明顯的差距，部分優秀企業以獲取先進技術為動機，嵌入國外研發密集地區，整合利用當地技術資源，目的在于增強母公司的技術優勢和競爭實力，進而提高整個行業和國家的技術水平，即所謂的對外直接投資逆向技術溢出效應。通過對發達國家新興產業的直接投資，打破技術先進國家對先進技術的封鎖和壟斷，通過跨國公司的運營，可以獲取核心科學技術和先進管理經驗，直接反饋到投資國用于國內相關新興產業的改造和升級，從而加大新興產業的擴張速度，加速優化產業結構。

二是邊際產業轉移效應。通過對外直接投資，轉移傳統落后的產業，釋放出來的沉淀要素可以支持新興產業的發展，為新興產業的發展創造良好的環境。

三是引進海外消費模式。對發達國家新興產業的投資，不僅可以獲取先進的生產能力和良好的發展環境，還可以引進國外先進的消費理念，增加消費者對新興產品的消費傾向，從需求端刺激新興產業的發展，優化產業結構。

（四）投資收益回饋機制

一般而言，只有當對外直接投資收益大于國內投資收益時，企業才會選擇對外直接投資的方式擴大市場，良好的投資收益對母國優化產業結構具有重要的意義。

首先，從微觀企業的角度看，企業對外進行直接投資的動機無論是為了尋求資源，還是拓展市場、學習技術、節約交易成本等，歸根到底是為了解決企業未來的發展問題。企業的發展需要雄厚的資金作為后盾，所以從公司財務管理的角度看，也可以說企業對外直接投資是為了取得投資收益以支撐企業未來的發展。豐厚的投資回報增強了企業的實力，使企業更有能力進行技術研發、管理升級，從而提高全社會的技術水平，與國家的產業政策相協調，推動產業的高級化。

其次，從宏觀經濟的角度看，一方面，對外直接投資帶來的投資收益，增加了整個社會的物質財富，為國家制定積極的產業政策、優化產業結構提供了一個寬松自由的環境和相對寬裕的物質基礎。另一方面，巨大的投資收益流入國內，充裕了投資母國的外匯儲備和國民收入，收入提高意味著更高層級的消費需求，消費結構改善，從另一個角度推動產業結構的升級及出口結構的優化。

三 小結

目前，我國對外投資增長迅猛，“走出去”、“一帶一路”倡議如火如荼，而與此不同的是，對外出口貿易增長陷入疲態。所以，有人不免擔心我國對外貿易與對外投資出現此消彼長的態勢，大規模的對外投資替代了出口。通過本章分析，我們的結論是：無論是技術尋求型、資源尋求型還是市場尋求型的對外直接投資都可以通過不同機制達到促進母國出口增長和出口結構改善的效果。

尤其當前，面對外匯儲備巨大、國內產能過剩、供給側過量庫存等問題，我國應積極探索對外投資“走出去”的有效路徑，不僅能夠有效緩解上述問題，更可以與對外貿易相輔相成、相互促進，開創我國經濟發展的新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