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語音學報·第13輯
- 李愛軍主編
- 2198字
- 2021-10-15 19:54:59
1.引言
模仿是二語語音學習中最常用的方法之一。語音模仿非常容易掌握,不需要特殊的訓練。二語者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模仿語調?二語者是模仿抽象的語調模式,還是對音高和時長具體參數的模仿?
嬰兒就會通過模仿學習語言[22]。對話時,母語者的語音融合(phonetic convergence)和語音趨同(phonetic accommodation)也是語音模仿的結果,即說話者在對話中有接近對方語音的趨勢[21,32]。這可能依賴于與生俱來的感知—運動能力(sensory-motor abilities)[22,29]。研究發現,說話者即使在沒有被要求模仿的情況下,也會自動模仿他們聽到的聲音[14,17,27,36]。模仿在語言習得過程和自我監控過程中都發揮著重要作用[32],這可能也是習得二語語音的驅動機制[35,16]。二語學習者并不需要特別的技能就可以輕松模仿二語語音。
語音模仿在許多聲學參數上都有表現,如元音共振峰(vowel formant)[1,14]、嗓音起始時間(VOT)[15,30]、音強(intensity)[28]、基頻(F0)[2]和聲調(tone)[18,24]。在二語者元音模仿的研究中,Llompart和Reinisch[23]提出,模仿需要借助二語的音系系統過渡,并且產出與感知密切相關。但二語者聲調和詞重音的模仿研究中,卻發現模仿很可能不需要通過音系編碼[18]。
在上述研究中,常用的模仿方式是聽到語音后重復,一種是要求發音人盡量模仿所聽到的語音,這里稱為“跟讀模仿(listen and repeat,LAR)”;另一種并不特別要求發音人模仿所聽到的語音,而只是要求盡快重復所聽到的內容。還有少數研究用了同聲朗讀的任務,讓兩個人同步朗讀相同的文本。這時兩個人在韻律層面也有趨同,如語速、語句重音、節律(rhythm)和停頓等[20,21,28,45]。
Gabor Harrar將同聲朗讀的方法用于瑞典語二語教學中,發現對掌握詞重音有幫助[40]。在他們的訓練中,學習者從耳機里聽到一個多次重復的短語,在第二次重復之后,開始和耳機里的目標聲音同步朗讀,多次重復。被試通過耳機可以聽到他們自己的聲音和目標聲音的混合音,這種方法他們稱為“重復同聲模仿(Repetitive-Synchronous-Imitation,RSI)”,但還沒有嚴格的測試與評估。
同聲朗讀的另一個成功應用是減少口吃。Kalinowski和Saltuklaroglu[19]發現,合唱或齊聲說話時,口吃者會減少甚至消除口吃,這是因為產生了齊聲效應(choral speech effect)。齊聲效應是一種改變聽覺反饋(altered auditory feedback,AAF)的方式,這樣學習者可以聽到同步或接近同步的語音信號。在這種情況下,流利度會有明顯提高。他們認為齊聲效應是對語音形式的直接模仿(form direct imitation),這是人類與生俱來的能力。SpeechEasy這一產品成功地利用了齊聲效應幫助降低口吃[31]。
Cummins[9,10,11]對同聲朗讀進行了系統和深入的實驗研究。他采用最簡單的一種同聲朗讀形式進行實驗,即兩個人在實驗環境下,先默讀一份不熟悉的文本,然后在主試發出“1,2,3開始”的信號后同步朗讀文本。這一系列研究發現,同聲朗讀是一個簡單的認知任務,不需要特別訓練。朗讀雙方的不同步時間平均僅有40ms左右,且同步性基本不依賴視覺交流和面部信息。此外,兩個人同聲朗讀的同步程度要高于一個人和錄音進行同聲朗讀。Cummins提出,基于感知運動同步理論(sensor-motor synchronization theory)[25],在同聲朗讀中,發音雙方是在產出和感知上緊密耦合的一個相互協調的系統[11,13]。
模仿廣泛運用于二語學習中,但其機制仍不明晰,缺少實驗性研究。在跟讀時,發音人需要感知和記憶聽到的語音,可能依賴情景記憶(episodic memory)保存語音的信息[17],然后產出。在此過程中,記憶隨時間衰減,遺忘可能導致模仿不成功。另外,從感知到產出,二語音系還可能對所模仿的語音進行修改。相比之下,同聲模仿時,產出很可能是依賴于感知運動同步機制[11,13],這是完全不同的認知過程。另外,同聲朗讀時,節律的耦合也有可能對音高的同步有幫助。我們推測,同聲模仿可能優于跟讀。但是同聲模仿在語音的哪些參數上有優勢并不清楚。
為了對兩種方法在語調模仿上的差異進行量化的比較,本文選擇了焦點語調作為考察目標。焦點具有明確的交際功能和穩定的實現模式,也是語調研究中的重要問題。在語音上,漢語普通話的焦點語調具有“三區段”特征,即焦點詞音高上升且音域擴大;焦點后音高驟降且音域壓縮(post-focus compression,PFC);焦點前音高變化不大。另外,焦點詞時長延長,但焦點詞前后的詞時長沒有系統變化[33,39,41]。
以往的研究發現,二語者習得焦點語調的難度較大。對英語作為二語的漢語母語者[5,37,44,48]以及漢語作為二語的英語母語者[6]、日語母語者[53]、泰語母語者[50]的相關研究都表明,二語者在習得正確的焦點語調特別是焦點后壓縮(PFC)的特征上存在困難。Chen[7]等人(2014)研究了閩南語母語者習得普通話韻律焦點的問題,發現只有年輕人可以習得漢語中焦點后壓縮的特征,而中年人和老年人都沒有習得該特征。這表明在自然習得二語的情況下,只有二語輸入量大且開始學習的時間早的二語者才能夠習得焦點語調。對于晚期二語學習者,高薇[48]等的研究發現,通過專門的跟讀模仿訓練,漢語學習者可以部分掌握英語的焦點語調。
本實驗選擇哈薩克斯坦—漢語二語學習者作為被試。哈薩克語無聲調但焦點語調與漢語類似,也是表現為焦點詞音高上升,焦點后音高下降[47,52,54]。本實驗比較了單次模仿時,同聲和跟讀這兩種模仿方法在聲調、語調以及時長上的變化。該研究將為后期的訓練研究提供理論和數據分析方法上的指導。具體來說,針對哈薩克斯坦漢語學習者的語調模仿,本文的研究問題如下:
(1)單獨朗讀時,二語者是否可以正確產出漢語的焦點語調?
(2)跟讀和同聲模仿這兩種方式在語調模仿上是否有差異?
(3)二語者在模仿抽象的語調模式還是具體的語音參數?
(4)二語者在模仿任務中是否會提高聲調的正確率?兩種模仿任務在聲調產出上是否存在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