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生態文明建設和人地系統優化的協同研究
- 王亞平 任建蘭
- 5265字
- 2021-10-11 17:48:20
第一節 研究背景和意義
一 研究背景
工業文明以來,“人類中心主義”價值觀占據主流,人類通過對自然資源的掠奪式索取和大量投入生產要素積聚了巨大的物質財富的同時,人地關系矛盾尖銳,進入后工業文明或生態文明時期的發達國家率先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對工業繁榮背后人與自然的沖突、經濟增長和資源環境問題的關系、經濟社會發展和生態環境的不可割裂性等方面的認識更加深刻,可持續發展理念逐步形成和完善。中國工業化中期的生態文明建設不同于已完成工業化的發達國家,其呈現出特有的形式,但不論是發達國家還是發展中國家,生態文明建設的本質都是實現人地系統的優化,二者有顯著的協同機理。
(一)工業文明以來全球資源環境問題尖銳
人類5000多年的文明發展史中,文明的不斷進步極大地鼓舞了人類改造自然和征服自然的信心。特別是英國產業革命以來,人類進入工業文明時代,科學技術的發展使生產力發生了質的飛躍,“人類中心主義”的價值觀念占據主流,人類開始以經濟增長為中心,財富的增長成為衡量社會發展的基本尺度,人類無視自然資源的有限性、環境的制約性和生態的脆弱性,通過對自然資源的掠奪式索取和大量投入生產要素積累了巨大的物質財富。經濟高速增長、物質文明發展、生活富裕的同時,水土流失、臭氧層破壞、酸雨、全球變暖、土地荒漠化、資源枯竭、生物多樣性減少和生存環境惡化等生態環境問題接踵而至,甚至出現了世界范圍內的十大公害事件,而且貧富差距、人的異化等社會問題突出,人類面臨著空前的生態危機、環境危機、能源危機、人口危機、糧食危機,甚至倫理危機、科技危機和生存危機,這種外延式的經濟增長模式難以為繼。簡言之,工業文明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和物質財富的積累,也吞噬著人類文明的成果,威脅到人類自身的生存和發展。阿爾溫·托夫勒曾說:“危機不是來自它的失敗,而是來自它早期的成功,我們并不是處在歷史的終結,而是處在史前階段的終結。”[1]因此,人類正處在一個文明階段的終結時期,而且作為能自我反思的智能性存在,人類開始重新審視人與自然的關系問題。
(二)人類對人地關系的反思與可持續發展的提出和實踐
從20世紀60年代《寂靜的春天》出版,到70年代《增長的極限》發表,人類對工業繁榮背后人與自然的沖突認識更加深刻。在1987年世界環境與發展委員會《我們共同的未來》報告中,提出了“可持續發展”的理念,之后可持續發展思潮在全球范圍內興起。1992年聯合國環境與發展大會(地球高峰會)通過《21世紀議程》,制定了全球可持續發展計劃的行動藍圖,各國紛紛把可持續發展作為本國發展戰略與指導思想,出臺了相關文件并付諸實踐,譬如《中國21世紀議程——中國21世紀人口、環境與發展白皮書》。2002年約翰內斯堡可持續發展世界首腦會議提請全世界注意實現可持續發展的行動。2012年,距1992年地球高峰會20年后,巴西里約召開了聯合國永續發展大會(里約“+20”)。2015年聯合國峰會上通過了《2030年可持續發展議程》及17項可持續發展目標,建立在千年發展目標取得的成就之上,呼吁所有國家共同采取行動促進繁榮并保護地球,旨在消除一切形式的貧困,需實施促進經濟增長、滿足社會需求和應對氣候變化和環境保護的戰略。2016年旨在遏制全球氣候變暖的《巴黎氣候變化協定》正式生效。一系列可持續發展的理論和實踐使其內涵不斷豐富,并引領了綠色發展、循環發展和低碳發展等理念的提出,體現了人類對自身發展歷程的深刻反思,全球綠色新政和中國生態文明建設的實踐更是對可持續發展理念和實踐的進一步延伸。
(三)中國生態文明建設的特殊性
中國正處在工業化中期,生態文明建設不同于已完成工業化的發達國家。中國的生態危機呈現出不同于其他國家的兩個特有形式:一是“人口與資源、環境問題”,二是“生態二元化”問題[2]。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發展中國家,以占世界7%的土地養活了20%的世界人口,人口對資源和環境的壓力大。特別是改革開放40多年來,中國經濟高速發展、快速城市化進程帶來了大量的人地矛盾和生態環境問題,20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相繼發生了黃河流域、長江和嫩江流域洪水,北方沙塵暴,21世紀頻發大氣污染(霧霾)、水污染事件甚至病毒感染事件,直接威脅人自身的生存和發展。近年來,生態“二元化”問題突出,由于經濟“二元”結構和環境負外部性的存在,導致發達地區生態環境在改善,而落后地區生態環境在惡化;城市地區生態環境在改善,而農村地區在惡化。一系列生態環境事件表明,盡管我國經濟取得了發展,但仍未跨越資源環境基礎脆弱這個“門檻”,隨著環境負外部性對生產、生活的破壞性越來越大,緩解緊張的人地關系是國家一項長期的基本任務,生態文明建設是長期和持續的國家戰略。
黨的十七大報告指出:“建設生態文明,實質上就是要建設以資源環境承載力為基礎、以自然規律為準則、以可持續發展為目標的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生態文明建設全面深化開展,有關部署涉及“大氣十條”“水十條”“土十條”等環境污染防治,生態補償、生態紅線管控、生態修復等生態保護,自然資源資產有償使用制度、再生資源產業發展等資源集約利用與再生。在實踐層面,建立了生態文明建設先行示范區,并出臺生態文明建設、綠色發展、循環發展等評價指標體系。黨的十九大將生態文明建設提升至“中華民族永續發展千年大計”的高度,提出了建設生態文明和美麗中國的戰略目標和重點任務。習近平總書記對生態文明建設做出了一系列重要論述,“綠水青山也是金山銀山”“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山水田林湖草是一個生命共同體”等,用科學的眼光詮釋了尊重自然規律、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保護相協調、可持續發展的理念[3]。我國在工業化中期提出生態文明建設戰略,有獨特的國情特點,在時間上、內容上都不同于后工業化國家的生態文明,探索中國生態文明建設和人地系統優化的協同機理,將為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理論和實踐提供現實依據。
(四)生態文明建設和人地系統優化有顯著的協同機理
生態文明建設以區域為空間載體,涉及經濟、社會、環境、文化、政治等諸多方面的綜合內容,具有地域性和綜合性。地理學的研究核心人地關系地域系統,長期關注不斷變化的人類與地理環境之間的相互關系以及地球表層的區域差異特征,亦具有綜合性、區域性特征。人類適應、改造利用自然帶來的和諧、矛盾與動態發展意味著文化、文明成果的積累和提升,發展到一定階段進入生態文明時期。可以說,人地相互作用史即是文明發展史,是生態文化從隱性到顯性、從模糊到顯著、從簡單到復雜的過程,也是各區域人地系統不斷優化的過程,與生態文明建設的根本目標一致,都是實現人與人、人與自然的和諧發展。因此,兩者在基本特征和根本目標上有顯著的契合點。
長期以來,學者們更多的是關注“地”的研究,或者是“人”的經濟活動對地的影響,例如“地”的資源環境承載力、空間優化、生態紅線的劃定等內容,但從“人”的文化、文明視角研究人地關系的占少數,因為文化、文明無法定量研究。生態文明和人地系統在時空協同作用過程中相互促進和累積,人地系統優化是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路徑,而生態文明形成過程中的文化、文明積淀又可以為人地系統優化提供新的認知思路。融入生態文明元素的人地系統認知,應該包含社會文化子系統,相互作用形成人地系統“三元”認知框架。人的經濟活動在某個地域中能與資源環境、區域發展、就業和市場等密切聯系起來的就是產業了,因此,“人”這一子系統以經濟(產業)來表述,“地”這一子系統是生態環境,那么,“三元”結構的實質就是區域可持續發展理論的經濟(產業)、生態環境和社會子系統以及“五位一體”中的生態、經濟、社會和文化建設,這與生態文明建設在內容上相契合。
生態文明的視角既豐富了人地系統的認知內涵,又是緩解乃至遏制人地關系緊張的上層建筑,而人地系統優化是生態文明建設的實現路徑,二者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另外,中國傳統文化中蘊含著豐富的生態智慧和文化,“道法自然”“天人合一”“萬物有靈”等樸素的生態文化將人與自然界密切聯系和有機統一,為中國生態文明建設和人地系統優化的協同提供了底蘊和思想精髓,為化解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矛盾,提供哲學智慧。因此,擬進行生態文明建設和人地系統優化的協同研究,包括二者的協同機理和實現路徑,探討構建全面協調人地關系、建設生態文明社會的有效模式和現實路徑,也體現了地理學為國家戰略需求服務的獨特視角。
二 研究意義
生態文明建設是國家長期戰略,人地系統優化是地理學的核心內容,二者的協同研究,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理論意義上,生態文明視角為人地系統提供了文化、文明的認知角度,在傳統的“人”“地”二元結構基礎上增加了“文化”子系統;而人地系統“三元結構”視角為生態文明建設五次產業體系的構建提供理論依據。實踐意義上,為我國省域生態文明建設的實踐提供有效建議和現實依據,也可延伸到縣域或企業等微觀層面的生態文明建設實踐中。
(一)豐富地理學人地系統理論認知和優化路徑
傳統觀點認為,地理學的人地系統是由“人”和“地”組成的“二元”結構,即以人口和經濟社會活動及社會環境組成“人”的一方,以人的生存環境和生態系統組成“地”的一方,這與其他關注人地關系的社會學、歷史學、經濟學和哲學并沒有形式上的差別;而且盡管地理學強調人地關系地域系統的區域性,但在“二元”結構的表達形式下并沒有充分體現出地域性。不同地域“人”和“地”互為作用形成各異的生態意識和文化,將社會文化作為一個單獨子系統,構成人地系統“三元”結構,既能體現地理學人地系統理論相比其他學科的豐富性,也能以文化地域性的視角強調人地系統的地域性。某個地域,與資源環境、區域發展、就業等聯系最密切的人類活動就是產業活動,所以用經濟(產業)子系統代表人類活動。因此,人地系統是由經濟(產業)子系統、生態環境子系統和社會文化子系統形成的“三元”結構模式。對地理學“二元”結構人地系統進行拓展延伸,并通過三個子系統的兩兩關系認知,豐富了人地系統的理論認知和優化路徑。
(二)重構生態文明建設產業體系,明晰“人”的擔當和“地”的訴求
傳統三次產業體系的劃分基本上依據原料—加工—流通的線性順序構建,既未考慮到人地系統中“人”的擔當——生態文化的構建,也沒正視人地系統中“地”的訴求——生態修復的實施;既未充分體現生態環境子系統的存在性價值,也沒考慮人地系統三個子系統之間的兩兩聯系,所以,傳統產業分類系統以經濟價值取向為主,單純強調經濟(產業)子系統在人地系統中的動力作用,掩蓋了人地矛盾中“人”的擔當和“地”的訴求,已經不適合社會—經濟—生態環境復合系統內的產業體系劃分。在人地系統“三元”認知框架下,社會文化—經濟(產業)—生態環境復合系統的發展水平是綜合效益的評價標準和尺度,因而,在傳統三次產業體系的基礎上前后向延伸,前向增加生態文化產業的構建,后向延伸生態修復產業,構建生態文明建設的五次產業體系。生態文明建設五次產業體系的劃分具有重要意義,價值觀念上,改變以經濟價值取向為主的理念,轉向以社會文化、經濟和生態環境的綜合價值和效益為主;發展模式上,以“原料—產品—廢棄物”為主的線性增長模式,向“原料—產品—廢棄物—原料”的循環發展模式轉變。因此,生態文明建設五次產業體系不再是以原材料的加工、制造、銷售為主要目標,而是實現五次產業鏈之間的耦合與相互促進,成為集“綠色設計—綠色生產—綠色消費—棄物回收處理—廢物少排放”于一體的環境友好、資源節約的產業體系,以實現人地系統的綜合效益,并為生態文明建設提供理論指導和現實依據。
(三)體現人文地理學服務國家戰略需求的學科價值
人文地理學的研究核心是人地關系地域系統,生態文明建設是國家的發展戰略,人地系統優化是生態文明建設的路徑。因此,兩者的協同研究體現了地理學服務社會和國家戰略需求的學科價值。人文地理學的時間、空間維度及其綜合性和區域性能有效解決不同時空尺度的區域可持續發展問題,而生態文明建設實質就是區域可持續發展的落實,因而,人文地理學能很好地應用于生態文明建設的實踐,國土是生態文明建設的空間載體,國土空間開發格局的優化涉及的“格局、空間結構、均衡、開發強度、人口”等內容恰是人文地理學的研究強項,且生態文明建設涉及文化、生態環境、經濟、社會等諸多方面的綜合內容,這也是以綜合性見長的人地系統責無旁貸的任務,而且地理學側重于對要素的地理過程的研究,涉及格局和過程的影響因素、機制及時空分異特征,可以通過時空對比更清晰、直觀地剖析生態文明建設過程中的制約因素,進而找到優化路徑。
因此,深入分析生態文明建設和人地系統優化的內在邏輯關系和協同機理,是人文地理學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因為人地系統是否優化是生態文明建設能否成功的關鍵,實證結果表明,生態文明建設高值區與人地系統優化的高效區在地域上是契合的,而二者的協同發展度評價能較科學地反映地區的綜合發展水平,但由于中國地域差異大,即使協同發展度在不斷提高,區域類型差異懸殊,人地系統的地域性是有效分析和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