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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理論基礎:新制度主義下的“制度—結構”分析視角

“制度—結構”分析視角其實并不新穎,有關這二者的內在互構關系一直以來都是制度學派研究的經典內容。制度學派可以分為舊制度學派與新制度學派。根據彼得斯的觀點,19世紀末到20世紀50年代屬于舊制度主義時期,舊制度主義又稱為傳統制度主義。舊制度主義興盛時期的研究主要體現在經濟學與政治學等學科領域。舊制度經濟學派在經濟學中的研究,主要體現在該學派以研究“制度”和分析“制度因素”在社會經濟發展中的作用為標榜,并以此得名。舊制度經濟學派的代表人物凡伯倫、康芒斯、米切爾等人的研究主要強調了非市場因素(主要是正式制度因素與非正式的社會倫理因素等)對人們的各種經濟活動產生的影響。而舊制度主義在政治學研究中一般選擇的是靜態的比較研究方法,研究的重點是各種正式的憲法、其他法律制度以及各種政治體制等。其主要思想體現在兩個方面:(1)視國家為一個客觀而實在的組織體系,強調了國家在具體的政治生活、社會活動等方面的作用;(2)把國家作為具體的分析客體,研究與國家相關的各項政治制度,闡釋這些制度對生活于其間的個體與群體行為活動的影響與約束功能??傮w來看,舊制度主義認為,制度是支配社會結構,指導或修正個體行為的決定性因素。[1]

但舊制度學派研究存在的主要不足之處,在于這類研究通常只注意到靜態的制度對于社會政治經濟運行,及其對社會之中的個體行為所發揮的規制作用,同時,在社會變遷方面,這些研究通常將制度作為獨立研究變量而進行的有關制度變遷本身的考察,而忽略了制度與社會結構動態的變遷過程,也忽視了社會結構性因素對于制度的形塑及其變遷影響的研究。[2]也正因此,新制度主義興起,并區別于舊制度主義的一個重要標志就是,在堅持把“制度”的文本語義分析作為研究基點的同時,更加注意到了“制度同樣內嵌于社會結構”。新制度學派承襲了凡勃倫等人的舊制度學派的基本思想,而不同之處在于這些研究更加注重的是特定制度本身的功能與作用方面的研究。如在許多經濟學新制度主義研究看來,制度只不過是外在環境約束下,人們與生俱來的各種本能與周圍環境相互作用下形成的一種“慣習”而已。現實社會中的各種“經濟制度”,如私有制、貨幣制度、信貸制度等,歸根結底只是一個社會各種風俗、習慣、倫理、道德等的反映,人們的心理以及其他各種非經濟因素才是決定人們經濟行為的主導因素。同樣,在政治學新制度主義中,馬奇和奧爾森在《新制度主義:政治生活中的組織因素》一書中對行為主義進行了猛烈批判;在此基礎上,他們認為社會行為并不能構成為觀察、解釋各種政治現象的基點??傮w來看,新制度學派對于“制度”本身的理解更加強調了一種“嵌入性視角”,亦即“制度”與“結構”之間也由此形成了一種“制度化了的結構”與“內嵌于結構的制度”的互構關系。[3]

實際上,不同于經濟學、政治學等學科對制度存在著新舊兩個階段的的理解,社會學從古典時期開始就對于制度的研究形成了兩種基本取向:一種是方法論整體主義的研究取向,主要以涂爾干、帕森斯等為代表;另一種是方法論個體主義取向,韋伯是其中的主要代表。涂爾干視制度為一個社會的經緯,認為制度無法還原為個人的行為,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制度還對人們的行為具有重要的制約作用,是指導或修正個體行為的根本性和決定性因素。與涂爾干的這一觀點類似,帕森斯也認為,社會角色和社會身份是行動者與社會系統發生聯系的基本中介,社會制度則是外在于個人行為的人們角色和身份的復合體。[4]顯然,從這個角度來理解,涂爾干和帕森斯等人關于制度的論述持有的是一種舊制度主義的立場,他們將制度作為一種外在于個體行動的社會支配力量。而與之截然相反,古典社會學家韋伯則從個人的社會行為角度來考察制度。在韋伯看來,制度就是一種社會關系的意義內容,是社會行動過程中的一種意義建構。一方面,制度規范了人們行為的發生,是一個社會中人們行為方式及其內容的基本依據,對于人們的行為具有明顯的制約性。但另一方面,制度也是一種人們能夠理解的社會關系的意義內容,制度實際是不同行動者對彼此行為相互期待的一種定型化,也就是說,社會行為之所以會對對方行為具有某種期待性,原因在于相互的行為模式已經在行動者的意義世界中取得了一致,并且得到了社會的廣泛認可。

同樣,從當代一些作為政治學新制度主義主要流派之一的“社會學制度主義”的相關研究來看,無論是來自馬奇和奧爾森確立的“規范制度主義”、迪馬吉奧和鮑威爾提出的“組織分析中的新制度主義”,以及倪志偉等研究者提出的“社會學中的新制度主義”等研究觀點,實際上都賦予了社會學對于制度的新制度主義的理解。囿于研究主題的限制,筆者不對社會學制度主義的有關觀點進一步展開,而僅就與本書相關的社會學制度主義的觀點進行簡要介紹。在本書看來,社會學制度主義對本書的借鑒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5]:(1)傾向于從文化界定的途徑理解制度。社會學制度主義在解釋人們究竟怎樣采取行動,制度對人們的行為具有怎樣的影響,制度又是為何得以維系這些疑問時,主要借用了一種“文化途徑”(cultural approach),即,認為制度是一個人們進行闡釋和行動的基礎,為人們的闡釋和行動提供了認知模版。這一認識實際上主要強調了“制度—結構”視角中,制度對于結構的規則作用,作為個體的行動者是一種深嵌于制度中的實體。(2)在制度的形成和維持方面,社會學制度主義同樣有著自己的主張。一方面,社會學制度主義認為制度是在一個充滿各種制度的環境里面出現的,制度是不容易為主觀所創設的,人們在選擇制度時必然“嵌入”特定的文化背景或制度環境之中,受規范與認知這兩個維度的影響[6];另一方面,在制度的維持方面,社會學制度主義往往主張適宜邏輯,傾向于認為一個社會的宏觀制度環境一旦保持不變,那么制度之中的個人行為也將趨于穩定,難以發生變化。這些內容實際指出了“制度—結構”互構視角的另一層內容,即制度規制的結構本身對于制度具有重要影響,是制度得以產生和維系的制度文化環境。(3)制度變遷方面,社會學制度主義主要秉持了這樣一種功能主義的認識:一個制度相關的其他制度環境的變化,是這項制度產生改變的深層次原因;制度需要具備適應環境變化而做出改變的能力。這實際從“制度—結構”角度指出了制度變遷的動力,即制度與結構之間的適應性。

綜上,我們可以發現,新制度主義雖然并未明確提出“制度—結構”的分析視角,但其有關制度的理解早已包含了“制度—結構”互構的認識。倘若對上述零散的各種新制度理論有關“制度—結構”視角的基本論述進行一個歸納,我們可以將這二者的互構關系歸納如下:在一個社會之中“制度”與“結構”之間實際形成了一種“內嵌于結構的制度”與“制度化了的結構”的互構關系——制度在對社會結構的定型化與社會秩序的穩態化發揮約束作用的同時,也在為結構尤其是結構之內的行動者主觀所建構。具體而言,這種互構關系體現在三個方面。

其一,在一個社會之中,“制度”對社會結構具有明顯的形塑與規制作用,“制度”生產的目的在于規制結構、構建秩序,并對社會個體行為提供約束與指導。“制度”的合法性基礎在于規制結構、構建秩序,“制度”不僅是一套單純的包含規則、程序和規范的“約束性文本”,而且是一套為個體的認知行動提供“意義框架”的象征系統與認知模塊,從而為結構的穩固以及社會秩序的可持續提供制度性的結構情境。

其二,更重要的是,“制度”實際源起于一定規范、結構約束下行動者之間的相互期待——即各方對對方行動的預期,當這種相互期待趨于一致并穩定下來成為人們行動的原則時,制度就形成了。因此,制度作用的發揮又必須以嵌入“結構”(制度運行的社會背景)為前提,“制度”是“結構”積淀的產物,是經由一定社會結構之內眾多個人在一定社會規范的約束下互動而自發形成的具有穩態的、強制性的約束系統。

其三,制度能夠對行動者的行為提供約束和指導,但并不表明社會結構之中的個體行動者總是作為“不會思考的行動者”,而去“遵守制度的邏輯”(Schmidt,2008)。當制度的規制邏輯與其社會結構的內在運行邏輯不相一致,并企圖強加于社會運行邏輯之上;抑或當社會結構發生變遷,從而導致制度與社會自身的運行邏輯的契合度與適應性下降時,制度的非均衡就會出現,就會帶來制度與社會結構之間的內在緊張,而這種關系的持續緊張將最終消解制度或倒逼制度改革。因此,“制度”與“結構”之間的這種互構,不僅表現為一種靜態的規制及內嵌關系,而且表現在一個動態的流變時空之中,“制度”與“結構”之間的互構與共變。[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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