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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吳敬璉集
  • 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學術委員會組編
  • 2769字
  • 2021-09-28 16:09:29

社會主義公有制條件下所有權同經營權的分離,即通常所說的“兩權分離”問題,是目前中國經濟學界討論的一個熱點。然而,對“兩權分離”的理解卻是多種多樣的。目前經常出現把不同含義的“兩權分離”混在一起的情況,從而造成對經濟體制改革中試行的承包制、租賃制和股份制等的經濟關系實質的不同解釋,并給討論增加了困難。

公有制條件下的“兩權分離”,是不少社會主義國家在經濟改革過程中都提出過的命題。中國經濟學界早在20世紀50年代末期就討論過這個問題。保加利亞共產黨領導人日夫科夫在1981年首先提出了把國有企業的所有權與經營權分離開來的意見。1984年《中共中央關于經濟體制改革的決定》明確指出:“根據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和社會主義的實踐,所有權同經營權是可以適當分開的。”對于國有企業經營機制改革的這項基本原則,國內經濟學界幾乎是一致同意的。不過在將原則付諸實施時,理解卻因人而異。這不能不引起實際工作中很不相同的做法,甚至引起混亂。

細細想來,人們說的“兩權分離”,其實有兩種完全不同的含義,實在有加以辨析的必要。

對于“兩權分離”的第一種理解,是傳統政治經濟學的理解,即所有權同占有、使用、支配權的分離。

在中國,大概是1959年,就有幾位同志專門寫文章討論社會主義條件下“兩權分離”的問題,認為“兩權分離”的實質,就是所有權和占有、支配、使用權屬于不同的主體。后來,孫冶方同志根據蘇聯學者的研究,肯定了這種解釋,并把這樣理解的“兩權分離”,即“所有權屬于一個主體,占有、使用、支配權屬于另一個主體”作為他所設計的“全民所有制經濟管理體制”的基礎。[2]

我國經濟學家為論證這種理解,舉出了兩條主要的依據,一條是馬克思在《資本論》第3卷第5篇講生息資本(借貸資本)和產業資本之間的關系時作出的分析。馬克思指出,借貸資本家把他所擁有的貨幣借給產業資本家從事經營,于是,發生了“貨幣資本家”與“產業資本家”,或者是說“資本所有”與“資本職能”之間的分離。另一個根據,是列寧在20世紀初對土地國有條件下農業經營問題的論述。列寧在《社會民主黨在1905—1907年俄國第一次革命中的土地綱領》和《十九世紀末俄國的土地問題》里都指出過,土地國有化并不排斥土地的私人經營,這里存在著土地所有者同土地經營者之間的分離。這種分離在舊中國也是司空見慣的。例如,在封建時代的地主與佃農之間,所有權(“田底權”)的擁有者和占有、使用權(“田面權”)的擁有者之間,都存在這種分離。正是根據以上的經濟事實和馬克思主義古典作家的分析,許多經濟學家認為,所謂“兩權分離”,也就是所有權同占有、使用、支配權之間的分離。或如孫冶方同志所說:

“經營管理權問題,也就是法學者所說的所有權中的占有、使用和支配權的問題”“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就曾詳細論述過借貸資本家和企業資本家,即所有者和經營管理者的分離問題。在舊中國,在許多地方存在過田底權和田面權的分離,所謂田底權就是所有權,田面權或承佃權就是經營管理權。田底權和田面權曾經是可以獨立買賣和轉讓的。”[3]

從以上的說明看得很清楚,這里所說的“兩權分離”,是在不同的所有者之間發生的,也就是所有權在不同主體之間的分割。例如,在生息資本的情況下,正如馬克思指出的,資本所有權同資本職能分離的實質是:借貸資本家在一定期間內讓渡自己的所有權,產業資本家則在一定期間內購買了這個所有權。這使產業資本家取得了在借入期內對借入資本的完全的支配權。他可以用這筆錢來經營自己的企業,將本求利,負盈負虧。正因為這樣,馬克思才把這種“兩權分離”既叫作“資本所有權同它的職能之間的分離”,又把它叫作“資本的法律上的所有權同它的經濟上的所有權分離”。至于“田底權”與“田面權”分屬于兩個獨立的所有者,更是不言自明的事情。

問題在于,我們過去對于這種“兩權分離”實際上是所有權分割這一點沒有給予充分的注意。可以說,過去我國絕大多數經濟學家都對“兩權分離”的實質作出這種解釋。拿我自己來說,直到20世紀80年代初期寫的文章[4]里仍是這樣說的。據我最近的接觸,蘇聯和東歐的一些著名學者似乎也都用這種解釋來說明他們改革中的“兩權分離”做法。但是近來我越來越覺得,這種理解是有問題的。

問題的癥結是,我們在改革中之所以要提出“兩權分離”問題,是為了使國有企業的經營機制適合于社會化大生產的要求,而上述傳統意義上的“兩權分離”,同現代大經濟中普遍實行的“兩權分離”卻并不是一回事。

在大工業發展時期的所謂“企業主企業”(the entrepreneurial enterprise)[5]中,所有者和最高層次的經營者是合為一體的。但是,隨著社會化程度的提高和企業規模的擴大,所有者往往難以執行最高經營者的職能,特別在股份分散的股份公司中,所有者(股東)越來越與實際經營相脫離,而實際控制權(包括短期決策權和長期決策權)則被交給在董事會監督下的領薪金的經理,由他們負責經營。這樣,就發生了第二種意義,即現代意義上的“兩權分離”,或者叫作“所有權與控制權的分離”和“所有權與經營權的分離”。

馬克思早就觀察到了近代大企業中指揮、監督職能脫離所有權獨立化的現象,而把這種現象看作第一種意義的“兩權分離”(資本所有權與它的職能的分離)的進一步深化。他在《資本論》第三卷中指出:“資本主義生產本身已經使那種完全同資本所有權分離的指揮勞動比比皆是。因此,這種指揮勞動就無須資本家親自擔任了。”特別是“股份公司的成立。由此……實際執行職能的資本家轉化為單純的經理,即別人的資本的管理人”。“經理的薪金只是,或者應該只是某種熟練勞動的工資。”而“資本所有權這樣一來現在就同現實再生產過程中的職能完全分離,正象這種職能在經理身上同資本所有權完全分離一樣”[6]

西方經濟學對這種現象的考察相對地晚一些,然而隨著股份企業的發展,他們的考察也更具體一些。美國經濟學家A.貝利和G.米恩斯在20世紀30年代初首先指出了資本主義大企業中“所有與控制的分離”(the separation of ownership from control)[7]。在這類“兩權分離”的股份公司里,股東雇用經理來經營企業,并雇用董事來監督經理。董事和經理都是具有專業知識和能力的經理人員,企業的實際決策權是在這些經理人員手中。

需要指出的是,馬克思從來是把第二種“兩權分離”同第一種“兩權分離”嚴格區分開來的。和前一種分離(所有權在獨立的主體之間分割)不同,后一種分離并不發生在兩個獨立的所有者之間。馬克思把后一種分離的實質確定為“管理勞動同自有資本或借入資本的所有權相分離”;在這種場合,經營者并不是第一種“兩權分離”情況下用“借入資本”經營的產業資本家,而只是別人的資本(不論是“自有資本”還是“借入資本”)的管理人;他所取得的收入,既不是“利息”,也不是“利潤”,而是“監督勞動和指揮勞動”的“工資”。總之,經理不是資本的擁有者,而是被所有者用薪金和獎金(bonus,有時也譯為紅利)雇用來管理企業,并隨時可以解雇的工薪勞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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