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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中等強國概念的緣起

中等國家(Medium-size State)一般是指實力介于大國和小國之間,具有中等力量或規模的國家,他們不具備大國(Large State)的國力條件和影響力,但在國際社會又發揮著不同于小國(Small State)的作用。中等國家理論最早可以追溯至中世紀偉大的經院哲學家托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他在闡述國家體系起源時發現國家類型是多種多樣的,并結合亞里士多德三合一體的思想,確立了“城市”(City)、“省”(Province)和“王國”(Kingdom)三級政治單位的理論。中世紀是世界社會與帝國建制的時期,基督教以神的名義建立世界社會,歐洲在基督教神圣的授權下正當化帝國機制。因此,在中世紀教權一統歐洲的時期,不存在拒絕接受更高政治權威的主權國家,“省”通常被認為是過度膨脹的城市國家,以區別于更高級君主政體的封建王權,自此基督教體系世界觀里的“省”便成為中型國家的原初表述。最先擺脫中世紀束縛的是15世紀的意大利城邦國家體系,這些后來被稱為“近代歐洲國家先驅”的自治實體是產生外交關系和國際社會秩序的前提,也是推動一個以意大利地區為中心、結構相對完整的“國際關系體系”雛形誕生的基礎。[2]15世紀中期,伴隨著較為穩定的常駐外交機制和對外交往方式開始在排列緊湊的意大利城邦國家中出現,一個包含行為主體、層次結構和體系單位的微型世界格局基本形成。當時意大利地區的政治和經濟被掌控在五個最有實力但又相互競爭的國家手中,他們分別是威尼斯共和國、米蘭大公國、羅馬教皇國、那不勒斯王國和佛羅倫薩共和國,這五個區域列強事實上是意大利城邦國際體系中處于支配地位的“大國”群體。而與它們并存的還有規模雖小但較有實力,并在政治、貿易、外交上頗為活躍的國家,如熱那亞共和國、薩沃伊、比薩、博洛尼亞、都靈、費拉拉、倫巴第等,這些國家則扮演著該體系下近似中等強國的角色。[3]

16世紀時,意大利政治哲學家喬萬尼·波特羅(Giovanni Botero)提出國家等級梯度劃分的國際社會形式,并把世界分成三類國家:“帝國”“中等國家”“小國”,從而首次給予中等國家這一以層級區分實際的含義。波特羅在其《國家利益的理由》(The Reason of State)一書中對中等國家投以更多的關注,他認為小國應當從國際體系的研究中排除,因為小國先天實力決定其對國際體系變革起不了任何影響。相比于小國作用有限和大國更易過度使用武力引起鄰國的妒忌,中等國家不會因過于強大而遭受懷疑,它們財富和實力的適中限制了擴張行為的釋放,對大國的恐懼抑制了野心的膨脹,同時它們也不會因過于虛弱而遭受暴力威脅,故而最為持久、安全。他還進一步舉例論證說,斯巴達、迦太基、威尼斯等相對平庸的權力比更強大的國家延續的時間長得多,這些中等國家的領導人只要承認平庸的界限并安于其中,他們的統治便能夠維持。[4]波特羅賦予了中等國家概念特定的國際政治內涵,即必須擁有相當的實力、足夠的國際權威和獨立處理事務的愿望,首次把中等國家的實力、獨立性與國際環境聯系起來。但其立論基礎是馬基雅維利式的現實權力政治觀,對于中等國家和小國的理解尚欠準確性。因此,該階段政治學家們對于中等國家的論述也完全是從大國政治理念的角度出發的,并未真正重視中等國家的研究特質,中等國家作為單獨的國家類型也沒有在國際格局中顯現。

從17世紀起,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產生與發展,商品貨幣關系逐步加強,世界貿易范圍不斷擴大,科學技術飛速發展和交通、通信工具日漸改進,促使各國和各洲之間的政治、經濟聯系越來越廣泛,社會文化交流也更加頻繁。[5]在此后幾百年的歷史進程中,世界逐步成為一個統一、不可分割的整體,由此構成了全球性的國際關系格局,任何地區的重要事態都會影響或牽動世界體系的全局。[6]歷次戰爭結束后,戰勝國對戰后秩序的安排,其中主要是如何處置戰敗國和處理戰勝國之間關系的安排,直接影響著之后國際關系格局的變化。1648年歐洲“三十年戰爭”結束后,威斯特伐利亞和約建立了第一個近代意義上以主權(Sovereignty)國家為基本單位(Unit)的國際體系,奠定了國家行為體通過戰爭結果反映實力狀況和重組權力分配進而決定國際社會秩序安排的模式。1648年“三十年戰爭”結束后召開的威斯特伐利亞會議和歐洲主要交戰國所簽署的《威斯特伐利亞和約》,在國際關系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義。該和約確立了一些沿用至今的國際關系基本原則:第一,開創了以國際會議形式解決爭端、結束戰爭的先例;第二,確認了國家主權原則以及基于主權的國家間平等原則;第三,首次創立并確認了條約必須遵守和對違約方進行集體制裁的原則;第四,否定了中世紀教會法規和神圣羅馬帝國的權力,將一個國家的主權范圍內的事務交由主權國家的政府來處理和承擔;第五,將意大利城邦國家開創的常駐外交使節制度推廣到整個歐洲范圍,國際社會迄今仍然十分重要的處理國家間關系的對外常駐使節制度由此誕生。《威斯特伐利亞和約》標志著歐洲放棄了國家和民族間原有的等級結構,將世俗政權視為國家的唯一合法代表,并建立起了多個國家共存、具備領土主權、否定任何外部權威可以凌駕于國家主權之上的新型國際體系。[7]

“三十年戰爭”后,歐洲出現了五大強國主宰的局面:哈布斯堡王朝的神圣羅馬帝國盡管遭受重創仍是一流大國,特別是1683年解除了土耳其人對維也納的圍困后,再次恢復先前的強勢地位;雖然在歐陸不算舉足輕重,但“海上馬車夫”荷蘭是首屈一指的貿易和金融強國,并在海外占據大塊殖民地;英國此時已經步入歐洲大國行列,在隨后1688年光榮革命和1707年英格蘭與蘇格蘭合并組建聯合王國中發展成為超一流大國;在戰爭中崛起的瑞典是無可爭議的歐洲大國,在俄羅斯崛起成為大國之前的時間內始終都是北歐和波羅的海區域的頭等大國;法國憑借高效集權的中央政府和專業管理機構,穩定的國內稅收和海外貿易盈余,以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國家常備軍隊成為雄冠歐洲的第一強國。[8]同時,西班牙呈現衰敗之勢,滑落為歐洲二流強國,盡管它仍然擁有相當強大的海上實力和龐大的海外殖民領地,但陸上被法國取代了歐洲事務中心的主導地位,海上又在同荷蘭、英國的挑戰和競爭中全面落敗;幅員和人口都有限的普魯士尚未展現出一個歐洲強國應有的實力;俄羅斯盡管彼時已經是歐洲國土面積最大的國家,但貧窮落后的俄國仍然處于歐洲體系的邊緣位置。但威斯特伐利亞體系當時只涉及西歐地區部分國家,主要體現法國、瑞典等地域支配大國的分片化主導角色,更多帶有地區性的國際關系格局色彩,還不具備國際體系完整的規模厚度和階級特點,更未形成一種全球性、世界性的國際關系體系。因此,中等國家的輪廓雛形依然停留在文藝復興時期意大利城邦國家的階段。而在這個紛亂動蕩的時期,西班牙、荷蘭等以前的一流強國正淪為二流國家;法國、英國、俄國、奧地利和普魯士這5個主要大國脫穎而出,逐漸主宰了18世紀歐洲的外交,并進行了一系列長期的聯盟戰爭。[9]

總之,從17世紀到拿破侖戰爭這段時期,中等國家的形象和前個世紀相比無論在歷史著述中還是在同期事件上都比較暗淡,相關的概念探索和規律總結陷于瓶頸式的停頓。[10]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在于,對中等國家的深度認識必須建立在明確界定強權大國(Great Power)群體范疇的基礎上,從大國層次自然向下延伸到中等國家層次,但該時期恰恰是邁向相對固定的歐洲民族國家體系最動蕩的階段,大國身份和地位的變更頻繁。經過多輪戰爭和結盟(Alliance)的格局洗牌到拿破侖戰爭后,歐洲體系大致形成實力相對均衡的五大國并立結構,大國圈子的穩定推動著主權國家構筑的等級秩序日益明朗清晰,中等國家作為次要級別的行為體類型也隨之固態化顯現。事實上,從1660年路易十四在法國攫取最高權力,到1815年拿破侖波拿巴滑鐵盧戰敗投降的一個半世紀的國際對抗中,先前的一些主要國家(奧斯曼土耳其帝國、西班牙、瑞典、荷蘭)淪為二等強國,波蘭也跟著黯然失色。奧地利哈布斯堡王朝在對其世襲領地進行各種各樣的疆域和結構調整后,勉強保持了一流大國的地位;在北德意志,勃蘭登堡—普魯士邁出前途渺茫的第一步后,也躋身一流大國之列。1660年后法國迅速擴張軍事力量,在許多觀察家看來,其軍事實力幾乎同鼎盛時期的哈布斯堡不相上下。18世紀初期起,在歐洲中心地帶,西部的法國與東部的兩個德意志國家即普魯士和奧地利之間緩慢形成一個大體三足鼎立的局面。[11]此后,歐洲協調(Concert of Europe)時期的部分近代政治學家陸續在論著中涉及中等國家問題,但局限于當時地域型國際體系大國主宰的特點,通常只有大國和小國之分,中等國家基本采取追隨大國的政策,成為大國的附庸;但更關鍵的是對中等強國這一脫胎于次級階層而又無限接近于優等資質群體的感知理解依然模糊,籠統地將中等強國同中等國家的界限混在一起不加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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