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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聞琴知雅意

此時的玉蘭,正坐在洛陽城外的車內(nèi),挑開窗簾,向著王屋山的方向張望。

外面天氣雖冷,但玉蘭的心卻是火熱,她一想起金蟬就在前方的眾山之中,距離洛陽不過百里,心中就莫名的高興。雖然與金蟬只分手了兩個多月,但在她心中,卻有種想去見他的感覺。

玉蘭忽又長嘆了一口氣,默默地回想起她由靈鷲寺回到宮中后的事情。

回到宮中后,一切又恢復(fù)到了最初的樣子,每日空閑時,她就為太后誦起佛經(jīng)。

當她一念起佛經(jīng),腦海中便是金蟬的音容笑貌。玉蘭強迫讓自己不去想金蟬,可是一看到太后清秀又憔悴的面龐,依稀有金蟬的影子,好幾次都將佛經(jīng)念錯。

太后見她這個模樣,還道是她連日奔波之故,于是命她回去好生休息,自己或是看佛經(jīng),或是看玉蘭所畫的五臺山景,怔怔地出神。

等春節(jié)臨近,朝廷上下,又是一番忙碌,縱是太后病體剛好,也得參與了不少活動。等年過了,宮中又靜了下來。

過了一個多月,天氣已不再那么寒冷了。玉蘭想起張道陵和金蟬說過等春天來了,要助自己尋親,心中更是又歡喜,又恐慌,也不知道這一天什么時候到來,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親人。

每次她服待太后入睡后,回到自己房中,總是思緒萬千,不能安心入睡,細想這一年來所經(jīng)歷的種種事情,一一幕幕地讓她柔腸百轉(zhuǎn),有時感覺肝膽俱裂,有時感覺生不如死。但終于苦盡甘來,盼得了太后病好。

但藏在她心底的那個大秘密,卻沉重地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面對著太后,見她沉穩(wěn)平靜,處理政事一如往昔,群臣及至皇帝,對她都是無比的敬畏。日子又恢復(fù)了太后未得病之前的日子。

看著太后一點也記不清發(fā)病前后那段時間里的事情,玉蘭心中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太后如今無恙,悲得是她費盡心力尋子,當終于找到,卻又母子不能相見。母子二人,一個是受盡折磨,只能日夜苦思,一個是茫然無知,將親子一再錯過。這種情景,讓當事人的玉蘭如何不心急心憂。

在她心里,對金蟬的同情,遠勝過自己。她雖是孤兒,而且不清楚自己的身世,可見到金蟬的遭遇,感覺自己雖然不知父母在哪里,但比起金蟬來,卻更是多一些說不上來的慶幸。

那一日,她從太后殿中出來,回到自己房中,心緒不定,撫了會琴,仍是靜不下心來,琴調(diào)也是斷斷續(xù)續(xù)的。

她索性棄琴不彈,尋來太后賞賜的蔡倫新獻的專用于繪畫的大給,提起筆來,微一沉呤,在上面寫下她曾記著的一首古詩: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fēng),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復(fù)道,努力加餐飯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

驅(qū)車策駑馬,游戲宛與洛。

洛中何郁郁,冠帶自相索。

長衢羅夾巷,王侯多第宅。

兩宮遙相望,雙闕百余尺。

極宴娛心意,戚戚何所迫?

她剛剛寫完,忽聽得外面有聲音喚道:“太后駕到。”

唬得玉蘭來不及收拾,忙出屋迎接。只見太后在眾人陪同下徑直進得她屋中來,口中笑著問道:“蘭兒,我聽得像是你在彈琴,琴聲斷續(xù),聽不甚真切,便索性不請自來了。”

玉蘭笑著迎道:“太后,您若是想聽,傳蘭兒為您彈就是了,何勞您玉駕親來。”

“哎,我也想出來走走。’太后一眼瞧見玉蘭寫的詩,上前一讀,已明其意,心中暗道:看這樣子是這小妮子心思多了,長大了。記得上次玉蘭去五臺山時,大哥前來見我,與我說皇帝對玉蘭甚是喜愛,在我生病期間,多次表達了對玉蘭的喜愛之情,他也曾與玉蘭說過,不成想玉蘭卻對大哥說,她自太后得病之后,日夜為太后祈禱,更是許下了只要我病能夠好起來,玉蘭寧愿削發(fā)出家,終身長拜佛前之愿,還道若是我將來駕鳳西歸,她愿以身相殉。哎!這小妮子,雖不是我親生,可對起我來,當真是比親生的還要上心。只是這孩子受我影響,一心念佛,她小小年紀,畢竟年少不經(jīng)事,不懂男女之情,若要她一輩子青衣古佛,豈不是害了她。想到這里,太后伸手將眼前的紙合上,對玉蘭道:“蘭兒,可是又生思親之情了?”

“噢!這詩是蘭兒在一本詩經(jīng)上看到的,閑來無事,便是隨便寫的。蘭兒適才彈琴,感覺手指太拙,便寫寫字來練練手。”

太后聽了,微微一笑,也不多問,只是讓左右退下,她要在此聽玉蘭彈琴。

玉蘭于是彈了一曲高山流水。又彈了一曲陽春白雪。

太后兩曲聽過多,嘆道:“蘭兒真可謂多才多藝,但上天保佑蘭兒。”

玉蘭聽太后說出此話,心想往常太后都是說佛祖保佑,今日為何說出這句話來。當下含笑問道:“太后,您還要聽什么曲子啊?”

太后擺手道:“你先歇會吧!蘭兒,我見你自打五臺山回來后,總是有心事的樣子,你有什么心事,不與我說呢?”

玉蘭聽了一驚,忙起身,來到太后身旁,拉著太后的手道:“太后,蘭兒沒有心事啊!”

“小丫頭,你那點心思瞞得了我嗎?我看到過好幾次了,每次你念佛經(jīng)的時候,目光總是無所適從,與之前一心誦佛是不一樣的。”

玉蘭聽了,忙笑著掩飾道:“啊!是這個呀!太后你看出來了。我確實也感覺到了,一看到佛經(jīng),就想到那個金蟬小師父,他年紀不見得有我大,可佛法修的是這樣的精通,所以每次誦經(jīng)的時候,腦海中總是不禁想起金蟬小師父譯經(jīng)時的情景。”

“呵呵,怪不得你現(xiàn)在愛走神了呢!”太后聽了,慈祥地摸著玉蘭的頭笑道。

玉蘭見太后笑了,心中松了口氣。

太后又問道:“這個小和尚,確實是心地太善良了。你去五臺山那幾日,小白陪著我時,一說起她的金蟬大哥,就兩眼放光,將小和尚夸得天上地下,沒有第二個人比他好了。可是,我讓你請金蟬回寺處理好事務(wù)后,再來洛陽一次,親自為我講講經(jīng),他為何不答應(yīng)呢?”

玉蘭聽了,心想這事我回來不已稟報太后了嗎!太后當時只是淡淡地說了聲:“知道了”。怎么今天再次提起此事了呢?

她忙回道:“太后,金蟬小師父自打出生,就沒離開過大靈鷲寺,前番他出寺,為的是替師父還愿,尋遍六部佛經(jīng),現(xiàn)在他已找到,便要回寺靜修,不肯再入凡塵了。”

“哎,我與這小高僧,只在白馬寺遠遠地見過一面,難道就此無緣嗎?不行,我已吩咐大將軍去大靈鷲寺為佛祖重塑金身,大建寺廟,一旦完工,就去上香還愿,順便帶著你去拜訪這位小高僧。”

“是!”玉蘭聽了,忙應(yīng)是,心中卻是矛盾之極,她雖然期待太后母子能夠相見,但也知道她們不能相見,否則太后性命有憂,看來只得暗中通知金蟬回避了。

太后見玉蘭聽了,面上沒有喜色,反而多了一絲憂郁之色。不由地奇怪,問道:“蘭兒,你是不是又想念親人了,張道長不是說過了嗎?他要助你尋親。張道長神仙一樣的人物,他說幫你,一定能幫你尋到親人的。”

“蘭兒有太后和大將軍一家人,就足夠了。蘭兒能得太后垂憐,又復(fù)何求。”

“不一樣的。這種血肉親情的生離死別,你太小,沒有經(jīng)歷過,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痛和思念啊!”太后幽幽地道。

玉蘭聽了,不敢再談?wù)撨@個話題,只得強顏笑道:“太后,你還想聽什么曲子,今天天氣這么好,我正好再彈一首助興。”

太后聽了,瞇著眼睛想了想道:“蘭兒,來一曲漢宮秋月。”

“漢宮秋月?我沒聽過這個曲子啊!”玉蘭聽了,茫然地道。

“是了,這曲子你沒聽過,據(jù)說此曲是元帝時的昭君所作,王昭君,你該知道吧?”

玉蘭道:“王昭君?我知道她,我讀《后漢書·南匈奴傳》時,上有‘昭君字嬙,南郡人也。初,元帝時,以良家子選入掖庭。時,呼韓邪來朝,帝敕以宮女五人以賜之。昭君入宮數(shù)歲,不得見御,積悲怨,乃請掖庭令求行。呼韓邪臨辭大會,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豐容靚飾,光明漢宮,顧景斐回,竦動左右。帝見大驚,意欲留之,然難于失信,遂與匈奴。’”

“不錯。”太后道,“我聽宮中的老宮女與我講,當年漢元帝挑選天下美女做后妃,昭君被選中。她到京城長安后,和其他被選的秀女一樣,先到畫師毛延壽那兒畫像。有的美女為了得到皇帝的青睞,重金賄賂毛畫師,畫師就將她們畫得美貌非凡。王昭君不信這個邪,沒有給毛畫師金銀財寶,毛畫師就有意在王昭君眼睛下面點了一點,示她臉上有痣,結(jié)果王昭君因此沒能入漢元帝法眼,寂寞于后宮。

幾年之后,作為漢朝屬國的南匈奴呼韓邪單于入長安朝覲漢元帝并自請為婿,漢元帝決定在不受寵的美女中物色幾位,賞賜給他,并許諾誰愿意前往,就給予公主的身份。王昭君挺身而出。臨行前,漢元帝召見昭君,一見面就驚呆了,心想我宮中還有如此美麗的美人,我怎么沒有發(fā)現(xiàn)呢?一席談話,更覺昭君才智過人,整個后宮無人可及。元帝深深后悔,兩眼望著昭君,天子又難于失信。不得不讓昭君北上。

送走昭君后,元帝立即翻看美人畫冊,終于在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細細一看,原來是昭君眼下多了一個疵點,掩蓋了昭君的美貌。皇帝大怒,下令將那個弄虛作假的畫師毛延壽殺了。不過此為野史,不足為信。哎!當年她不愿在宮中過著冷清孤寂的生活,讓青春年華年復(fù)一年的老去,寧愿遠赴異域,也不知等她年老色衰后,在那里過得如何!這曲子若真是她所作,想來她還是懷念當初在漢宮中望月的情景啊!”

“太后,我想這曲子應(yīng)是王昭君自呼韓邪單于死后所做的吧!”

“哦,你為何如此說?”

“哎!想當年王昭君在漢宮中時,泯然于眾人之間,數(shù)年不得見帝。而且我看昭君的性子,雖是女性,卻甚剛烈。她不肯以錢物賄人,自不肯在眾宮娥中用美色來求皇帝賞識。對她來講,能找到一個賞識她、懂她、愛她的人,比當什么皇帝的妃子強多了?大漠雖冷,卻有人相偎,漢宮雖暖,卻只能對月照影。漢恩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相偎,心意相通。所以蘭兒想,若不是呼韓邪單于去世于前,昭君應(yīng)不會有此曲流傳。”

太后聽了,沉默半晌,方道:“說的好。蘭兒之見,高于他論。來,我來的正好,今天我也想來彈下,你聽聽這曲子。”說著來到琴前,坐下來,輕輕地在琴上轉(zhuǎn)軸撥弦三兩下,琴聲傳出,尚未成曲,但琴聲中已有情調(diào)。

蘭兒驚笑道:“太后,您會彈琴啊!我竟然一直蒙在鼓里,一看您就是琴中高手啊!”

“呵呵,我已二十多年沒彈過琴了,學(xué)這琴,還是在府中學(xué)的呢!”說著,太后便輕攏慢捻,左抹右挑,信手彈奏起來。但聽得大弦嘈嘈、小弦切切,急時有如他鄉(xiāng)遇親,心潮澎湃,緩時如月光之下,情人私語。聽到后來,玉蘭又好像感覺自己身披霓虹,飛到那月宮,進朱閣,入綺戶,在瓊樓玉宇之上,感覺到秋風(fēng)吹拂,竟然是高處不勝寒意,于是,她不禁舞動著手腳,將一身清影,灑向人間。

太后一曲彈來,臨到曲終,將琴弦當中一畫,只聽得四弦一聲如裂帛,余音未了,太后和玉蘭俱沒有言語,二人仍沉浸在曲中,雖是白天,但二人卻感覺自己如身處秋夜,望著一輪明月發(fā)呆一般。

過了一會,太后先回過神來,將琴撥入弦中,站起身。玉蘭也醒悟,忙整頓衣裳,服侍太后。只聽太后道:“好久沒彈琴了,沒想到手法并沒丟。蘭兒,這曲中之意,你有何感?”

“哦,這個。”玉蘭沉吟了片刻,才道:“我感覺此曲非常細致地刻畫了身在深宮的一個宮女,一個人在夜深人靜之時,面對秋夜明月,內(nèi)心無限惆悵時的那種憂思。”

“是啊!一個女人,若總是一個人,那種寂寞,是最痛苦的。”

“可是,太后,但我在最后那一段曲中,也感覺昭君也有暢快之意,想必是她自回憶中回到現(xiàn)實,也為自己雖是身在胡地,但也曾經(jīng)擁有過,勝過在深宮中對皇帝的期待有如明月那般可望而不可及的好。”

“是嗎?”太后聽了,似有所悟,過了半晌,才深深地望了玉蘭一眼,笑道:“你現(xiàn)在的樣子,好像我年輕時的自己。”

玉蘭聽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謙道:“蘭兒與太后,就好比熒光之比日月,太后可別笑我。”

“哈哈哈哈,”太后聽了,開心大笑道,“我想起還有件政事沒交待,得去平洪殿一趟,宣皇帝他們過來。好了,那里沒你的事,你還是在屋中休息吧。”

玉蘭坐在車中,回想著那日太后臨走時望她那一眼,目中似有深意。太后那天突然來到自己住處,所為何來呢?為什么么她與自己提起王昭君一事呢?

玉蘭越想心中越覺得太可怕,她又聯(lián)想起蔡倫和大將軍在太后得病時曾與自己說過的話,心中突然明白了幾分。心想若是太后執(zhí)意讓自己嫁與皇帝,那自己是無話可說,只得從命。可是太后是何等聰明之人,她老人家早已將一切看在眼里,想來那日她所說所問,甚至她彈的這首曲子,都在暗示自己。但自己的回答,想來也讓太后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玉蘭忽又想起,以太后之聰明,她既知道自己不愿嫁與皇帝,為何還有此問?玉蘭想著想著,忽然想明白了,心想一定是太后經(jīng)過上次大病之后,深感自己來日不多,為身后事作安排,而自己能嫁與皇帝,對自己、對鄧家、對她而言,都是最好不過的了,但她深知自己心意,不愿強迫于我,所以才有此委婉之問。哎!嫁與那皇帝,我是真難從命!他比太后的親生兒子,可差得太遠了。

玉蘭不由地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那個多災(zāi)多難又心地善良的小和尚來。呀!我怎么有這樣的想法,一時間玉蘭的臉紅的如同朱丹一般,羞得她將頭埋進胳膊之中,好久都沒有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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