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雪花大片大片的飄了兩日兩夜,霧氣蒙蒙的七崖山拔地而起,遠遠看去那走勢與我的鏡石山還真的極為相似,不知道山精是否在這里停留過,彼時是否也曾這樣覺著。
它此刻素白寧靜的佇立在我面前,與我郁郁蔥蔥熙熙攘攘的家又有些區別,既熟悉又陌生,像是在喚我歸家,又像是在怕我歸家。凝視久了,心中莫名升騰起了陣陣的壓抑,有些窒息和…心慌…,我可能有點想念鏡石山了吧。
“懷瑤,你這臉色……”周石初邊接過阿云遞過來的斗篷罩在我身上邊說,“讓我覺著你冷……”
我想說我不冷,可暖意悠悠襲來,不覺有點訝異,嗯,這確實比只著單衣要舒服許多,對比之下,冷暖差別竟如此明顯,想到夏天時感受到的黏熱與涼爽,自覺體感又靈敏了不少,欣喜地點點頭,連眼前這山看起來都親切了一些。
“有沒有哪里不舒服?”他又幫我緊了緊斗篷問道。
“倒是沒有,只是看見這山心里有些憋悶,許是想念江南了。你快些辦完事,我們快些回去就好了,這里草木蕭疏,太凄涼了,我不喜歡。”
“好,今日我們進山,可與祁山鳴一會。我與他講明這山的妙處,便帶你回去可好?”
“嗯,我們快些回去。”
積雪厚重,壓在光禿禿的枝丫上搖搖欲墜,扒拉了半天都沒尋到一枚合適的葉子,要么太爛要么太薄,再瞧那鋪的滿滿當當一腳下去沒過小腿,踩都踩不到底的山路,想撿一片落葉也是不太可能的,這瀛海的冬天是真的萬物凋零。
我有點發愁的看向周石初的方向,約么三里之外的他和楊柱兒也在忙著給我找一片合適的葉子,唉,看樣子也是沒啥成果,暗罵這山也太禿了……阿云的賴貓不知何時躥到我腳邊“喵”了兩聲,呵,我聽懂了,這廝他笑話我:“等你找到葉子吹,你那小白臉相公都凍死了……”
我知他是擔心阿云年齡大了,天寒地凍的身體受不住,一時也沒法反駁他,只能給了他一個你行你來的眼神。他倒是沒客氣,悠悠的呼出一口濁氣,之前還顫巍巍的樹枝登時噼噼啪啪的斷裂開來,妖風乍起時,我聽得一聲虎嘯,然后是……一聲聲虎嘯,此起彼伏,禿山被喚活了一般,帶著些許殺氣,而始作俑者卻乖順的一步三搖的“搖回了”趕過來尋他的主人懷里。
聽了虎嘯,阿云慌里慌張的抱緊了貓,躲也不是跑也不是,我知她此刻甚是糾結,既是打心里恐懼,又是不肯丟下我獨自逃跑,那樣子讓人心疼又不免覺著怪招人憐惜的,怕她為難,趕緊解釋:“阿云,別怕,這是我那朋友來了,你可以先回車里候著,這里勿要擔心。”
這會兒功夫周石初也奔了過來,示意阿云回去,她這才抱著懷里那只“始作俑者”惴惴不安的回了車里。
“你吹響了?我都沒聽見。”周石初以為我找到了葉子了。
“沒有呢,可能是祁山鳴本體正好就在這座山吧,白虎一陣陣叫,許是發現我們進山了。”祁山鳴是不是駐扎在這座山我也不知道,但賴貓應該不想讓太多人知道他的本事。
虎嘯漸停的時候,祁山鳴騎著第九只白虎慢慢悠悠的出來,沒等他開口,我趕緊說道:“你是怎么發現我們來了?”
要說這猴子是聰明,我這一問,他就心領神會。知道剛剛把他的虎崽子們叫的毛毛躁躁的嘯聲是個意外。他應該是出來看看到底是個什么東西的吧,沒想到正好出來迎接老朋友。
“你們一進山我就發現了,就等你尋我,左等也不吹,右等也不響,等不及了,直接出來迎接。”他笑道,可真是個會說話的。
“那你是真的就住這?”我問。
“算是吧。我的白虎平日要在這里休養。”他答。
“這些兇獸還需要休養?”我問。
他輕笑一聲沒有回答。
“你覺不覺著你這山跟我的山很像?”
“對,很像。只是這里清靜些,不像你那兒那么熱鬧。”他微微瞟了一眼周石初,話鋒一轉“聽說狐貍回去了?”
“嗯,又走了。”我忙挽住周石初,怕他多想,我現在這個心思也是縝密了起來。
“我上次錯過了,下次你遇見他,讓他也來我這里坐坐。”
周石初帶了一絲揶揄的看了看我,然后與祁山鳴互相行禮客套,一行人一同進了山。
七崖山里,比山下還靜,祁山鳴不知道帶我們走的什么路,排場還是那般大,只是百獸木訥,白虎肅靜,這路走起來陰氣騰騰,不像上回那么歡快浮夸,越走心中的越壓抑郁結,直到有些透不氣,我終于忍不住說道:“你這一路走的怎么這么…像…送葬?”
“你這說法倒是也貼切,確是不如你的地盤輕松,若是哪日白狐貍來了,這就很襯他,哈哈哈哈……”祁山鳴笑道。
“能有多大仇怨,你這樣咒他?”我有些落寞,他也沒有再回答。
不多時行至山頂,祁山鳴的山洞,搞成了宮殿般的模樣,看起來威武霸氣的很,只是比他隨行陰氣更重了些。殿內百獸自行坐臥,井然有序。兩側桌案團墊早已擺放整齊,我們落座后,便有打扮成侍女樣貌的野雉適時奉上新茶,我有意細看了她們的真身,在努力學著人的樣子,透著詭異。正中央的虎皮座椅后,陰氣汩汩泄出,我的不適更甚,周石初卻看起來興趣盎然。
“祁兄可知虎倀?”周石初問。
祁山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絲震驚掠過,隨即笑道:“周兄果然見多識廣,一眼便知我這法門,你們夫妻倆是怕不是我的克星吧。”
“祁兄多慮了,周二只是行商途中愛聽些奇聞異事,今日難得一見好奇求證一下,我娘子心智純善,更是與祁兄多年摯友,絕無惡意。何況今日叨擾是為了你我共贏,又怎會生出相害之心。”周石初解釋。
“周兄眼明的很,看出了我馭獸的法子,”祁山鳴轉頭向我道,“若他日他要害我,你可要保我平安呀。”
“我相公斷然是不會害你的,但你也不要再害人才好。”我終是忍不住心中不適,看著座椅上陰氣環繞的祁山鳴直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