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故事里回過神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窒息了很久了,深吸一口氣才回到現(xiàn)實,恍惚了一下,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太長時間了,長到我都記不清在山上的日子了。”林琦見我回過神來,感嘆道。
“我…們?”我倒不是很驚訝剛剛的故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己置身其中毫不違和,但我疑惑這個“們”從何來?包括我在內(nèi)?還是另有其人?
“那一年,周家公子將你一路背下山,直到他家門前才放你下來,他抬手彈落了你滿頭的柳絮,從此我們就在那里落地生根了。”眼前的林琦略帶遺憾的說,“有的姐妹沒活過那個冬天,有的姐妹沒活過下一個冬天……起初你看到新苗漸綠,很是歡喜,又是澆水又是鋤草,又是捉蟲又是施肥……”說到這里,我感覺林琦的語氣有些不一樣了,突然間的軟語嬌音驚得我不得不抬眼看一看她,果然這家伙此時也正魅惑的看著我,“仰仗您那幾年的呵護,我們才有了后來的根深蒂固。之后,您隨公子北上,我們便也再沒有見過您了。”雖然說的都是正經(jīng)話,但那聲音糯的呀,我都麻了半截兒,何況那些浪混在酒吧里伺機尋歡的男人呢。
若不是之前聽小白講過,林琦專門喜好采陽,我都要以為她對我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眼前這媚眼如絲估計是職業(yè)病犯了吧。可我是啥啊?看到她身材好都想翻個白眼兒挑挑毛病的大直女,甚至我現(xiàn)在覺著程曦被這種東西黏上多多少少都跟自己不檢點有關(guān)系,怕不是有點活該吧。我本能的表現(xiàn)出來些許厭惡,不耐煩地自言自語道:“哎呀,老燦怎么還不回來?”意思是想警告她我已經(jīng)不想聽她說話了,以及說話歸說話,盡量好好說話,也不知道她聽不聽得懂。
不過聽她這么講起來,那個謝懷瑤仿佛林琦的再生父母一般,我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她今天的來意,是來求我辦事兒?還是來懷舊?
糾結(jié)了一下,實在不想跟語氣這么茶里茶氣的女人多說什么,但不說她好像又沒打算走,最后還是決定打斷她這段情意滿滿的思緒,實打?qū)嵉膯柫艘痪洌骸澳愕降讈砀缮叮俊?
這會兒的林琦,比起在醫(yī)院的時候更通人情世故,見我對這番套近乎不以為然,立刻收斂起來,雖然聲音還是那么柔軟,但那股子嬌媚氣總算是藏了起來:“程曦現(xiàn)在的那個結(jié)界有些弱了,你們不想幫他回魂,但幫忙修補一下結(jié)界是不是……可以……?”她帶著乞求問。
“那個結(jié)界弱了,程曦不是正好可以出來,出來了不就可以回魂了嗎?”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程曦自己從那里面出來回魂的話,用不了七天就死了……他還年輕,家里就這么一個孩子……”林琦哀嘆道。
林琦這句話著實觸動了我,寒假里我媽撕心裂肺的哭聲猶在耳邊。
“但我也不會修補結(jié)界,這得找小白。”不是不想幫,我是真不會。
“他不會同意吧,讓你帶程曦出結(jié)界這件事他就不同意,你如果先跟我走,說不定他到時候就跟來了……”林琦期盼的看著我。
“我上次從結(jié)界出來是不是也是小白把我拉出來的?那時候你怎么沒提過修補結(jié)界的事情?”我又警覺了一下。
林琦眼里閃著淚光:“那個時候,我沒想到你會不同意救他……既然不能強求你救他,那現(xiàn)在就退而求其次,看看能不能先留住他。”
“那修好那個結(jié)界,他又能留多久呢?他為什么會進到那個結(jié)界?還有你們一直說我能救他,我到底怎么救他?”我有一堆問題。
“也許我再去問問周初先生,會有別的辦法……”這會兒林琦的聲音越來越小,讓人不忍心拒絕,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但她應(yīng)該真的并不想程曦死吧。
“那你別光委屈呀,倒是說一說到底怎么補結(jié)界?”我也不太想看她那副委委屈屈的樣子。
“得先找到結(jié)界入口。上次是晚上,我靈力強,所以隨時隨地能帶你的生魂進去,現(xiàn)在白天,我只能用這副人形撐著,帶你離魂著實做不到,我們這樣,先去一下暖風吧,暖風吧陰氣重,白天也容易找到入口。”林琦見我松口了趁熱打鐵,直接拉上我下了宿舍樓。
我以為這柳樹精要帶我隨風飛揚,沒想到,這貨竟然是開車來的,真是活到老學到老,半個小時之后,我們進城來到了暖風吧。
暖風吧是市區(qū)著名的酒吧,工業(yè)風的大鐵門白天是緊閉的,雖然是冬天,門前的那棵大柳樹還是很惹眼,可以想象的到它夏日夜晚有多么妖嬈,依偎在大柳樹旁邊和它同樣粗細的黑木樁提醒著人們這里曾經(jīng)有過一場大火。
三年前的那場大火雖然沒有人員傷亡,但大火過后也還是停業(yè)修整了一段時間,隨后換了老板,重新裝修開業(yè)。大概是因為沒有死人的原因,開業(yè)之后依然生意興隆。
我看看柳樹,看看林琦,好奇的問:“這是你?”
林琦蹲下來摸了摸那棵焦黑的木樁,笑了笑說:“這才是我。”
我以為她在開玩笑,結(jié)果她繼續(xù)說:“你知道嘛,那場大火是天火,那天晚上在暖風吧里找樂子的都沒逃過……像我,還算幸運,雖然大部分的神形都毀了,但還剩下了這一節(jié)黑炭,有的時候,我能看見它們在那個結(jié)界里被煉化,有的哭泣,有的哀嚎,有的慘叫,有的消失了……你能看見嗎?我知道你肯定能看見……”她繼續(xù)一遍一遍地撫摸著那節(jié)黑漆漆的木樁,然后發(fā)出一聲聲冷笑,“你知道嘛,我啊,其實就是那個結(jié)界,他們把那些魂魄都藏在我這節(jié)木樁里,而我自己,啊哈哈哈哈哈……我自己,我沒有了自己……”溫柔的聲音變的凄厲,剛剛那個妙人兒像破敗的樹皮一樣一點點剝落……
那木樁就這樣在我眼前越變越大,越變越黑,大的像一座房子,黑的像一張大嘴。里面腥風大作,我已經(jīng)不知不覺被吞噬進去,林琦也在最后一塊樹皮掉落之后從我眼前消失了,這里根本不是程曦的結(jié)界。這里滿目瘡痍,哀鳴遍野,在那些飛禽小獸虛弱幽怨又貪婪的凝視下,我又感受到那種被從身體里抽離出來的恐懼,那副身體掉落下來,我被吸附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