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完就一頭栽倒在我身上，睡死過去，可我還精精神神的等他講這段時間的奇聞趣事吶，推了他幾下，他沒有反應，我失望的想掙脫這臂膀，這東西怎么死沉死沉的，算了，這是他第一次用人的形狀抱著我，就這樣吧。

這一夜很長，可能是因為睡在山洞里，陽光灑在洞口的時候我才發現天亮了，抱著我的那人怎么還沒醒，我掙了一下，他松了松手臂，我側頭看著他，紅衣襯的那張臉又白又嫩，長長的睫毛有些許顫動，我騰出一只手，用手指滑過他的額頭，他的鼻尖兒，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喉結，他吞了下口水，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制止了我的探索，重新環我入懷。

“這石頭變的物件兒怎生的這等軟糯，唉……”他長出了一口氣，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憂傷。

“你這狐貍變的東西又怎生的硬邦邦的，哼……”我自然是不能輸的。

“說你是物件兒，你還真是個物件兒，你也有這副人形幾百年了，還真是什么都不懂。”他抱的更緊了些。

“我覺著你這副人形不似以前抱著舒服，硌的慌。”我說。

“今天是變不回來了，一會兒還得下山會娘子去?！彼暮粑蛟谖夷樕?。

“你今天就走啦？”我有點失落。

“嗯，走啦，我也是第一次成親，得去陪新娘過完這一生的。”他說。

“那下次回來什么時候吶？”我問。

“要看新娘的壽數了，短則三年五載，長則可能大幾十年吧……”他摸著我的頭，“你會想我的吧?！?

“那倒不會，這山上有的是花鳥蟲獸，啊，對了，還會有上山的人來人往，放心吧，不會太想你的?！蔽覓昝撍沫h繞，坐了起來，打量著這一身紅衣的新郎。

新郎也慢慢睜開眼睛，那眼神像山火一樣，跟他對視一會兒，竟覺著自己有些乏力，索性移開視線。他見我不看他的眼睛，也一猛子坐了起來，湊近我：“我不信，你一定會想念我，就像我會想念你一樣?！?

“那好吧，我們約定好了，互相想念?！蔽以挾紱]說完，他又把撲倒，這狐貍吧它就是狐貍，化成人形也是愛蹭蹭摸摸的，隨他吧，我問這是什么，他只說你一塊石頭還怕硌著嗎？

又玩耍了半個時辰，他冷靜下來，起身頭都沒回的說他走啦，希望他過完這一生我還能記得他。

我說，你放心走吧，我在這里等你回來呀。

我見他用袖子抹了抹眼睛，這家伙一定是哭了，因為我也覺著心里不是滋味?？墒羌热凰敲床簧岬米?，為什么還要下山成親呢？我也可以跟他成親呀，是呀，等他下次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問問他。

自他走后，大概過了四次飄雪的季節吧，當我第五次見到柳絮零星飛起的時候，他回來了，我聽見他叫我大石頭，便飛奔到半山腰，真的是他呀，我沖進他懷里，大聲問道：“你既然那么不舍得我，為什么要下山成親吶？我跟你成親不就行啦？”

“你真是不害臊，哪有女人主動要求跟男人成親的？”他將我攔腰抱起，直奔山頂。

“嗯，我是石頭，你是狐貍，不是女人，不是男人……”我說。

“還是沒什么長進呀。”他搖搖頭，“我們不是成過親啦？我揭過你的紅蓋頭，我們成過親了?！?

這次他也沒逗留多長時間，而且一到晚上就躲到鏡子背后山澗里的另一個山洞中，不肯抱我睡。他走的時候我躲在鏡子里沒有出來，都說了我也可以成親，都說了我們已經成親了，為什么還是要走，那就走吧。他對著鏡子說：“我給你起了個名字，叫懷瑤，意思就是我懷里的寶貝，好聽吧？我也給自己起了個名字，下次回來告訴你吧。哈哈?！闭f著轉身走了，又折回來在鏡子前放了一樣東西才離開。

他竟然沒像上次那樣抹眼淚，他還笑了！這次我真的有點生氣了。跟山上的每一棵草木，每一只鳥獸抱怨那只大狐貍不跟我成親，不對，是跟我成過親了還要下山去找別的女人成親，那些草木也沒下過山，默默的聽我抱怨，但那些鳥獸有些是見過世面的，七嘴八舌的說那畢竟是個修成人形的狐貍嘛，好不容易的，對那種事很在意，他怎么會跟石女成親，畢竟石頭是個物件兒，在六道之外，跟你在一起損修為的，打回原形那不是很慘。大狐貍說我是個物件兒就算了，它們也這樣說我，再也不想跟這些松鼠野雞說話了，下次大狐貍回來的時候讓他把它們都燒烤了，哼！

只有山上新來的那只小鳥同情我，它說這種死狐貍在山下人們都會叫他負心漢，不是好東西，你可離他遠點吧。

大狐貍留在鏡子前的漂亮石頭我帶了好多時日了，圓圓的中間有個孔，白白綠綠晶瑩剔透，他給我穿了紅繩正好可以帶在脖子上，這東西我在山里從來沒見過，肯定是山下來的。我問那小鳥，山下是有多好玩？小鳥說各有各的好，不然你也可以下山看看，對哈，我也下山看看，也去看一看那個負心漢到底又在哪里又成親了。

小鳥說山下沒有這林子里安全，你自己下山會很危險。我說不然你跟我一起去，小鳥撲撲翅膀搖搖頭落寞的說它再也不敢下山了。

它一會兒讓我下山一會兒又害怕下山讓我很猶豫，看來山下跟山上真的像它說的那樣，各有各的好呢。

這一天，又是滿天飛絮的一天，我手里團愣著那塊沾著大狐貍血漬的紅布，像往常一樣坐在石鏡前發呆，忽然一個年輕人就出現在鏡子里，鏡子里一身黃袍似曾相識，鏡子外這一身粗布衣衫也掩不住他的貴氣。

誒，這人我見過的，這不就是那一年那個周少爺嗎！大狐貍就是在他家受的傷，然后躲上山的呀，唉，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我的思緒一下子就被帶到了從半山腰撿回大狐貍的那天，朝夕相處，耳鬢廝磨的畫面統統涌上心頭，一發不可收拾的想念讓我胸口悶悶的，鼻子有些發脹，眼睛，眼睛竟然濕潤了，我，會哭了，天吶，我只見過別人哭，沒想到自己也是會哭的，可能是太傷心了，忘了還有人在，不知不覺的就現了身形。

周少爺聽到哭聲，也嚇了一跳，但看到是個女人坐在他后面兩步遠的地方一邊抹眼淚一邊抽泣，也沒太驚訝。他問：“你怎么在這里哭？”

我說：“我……腳崴了，下不了山了……”這是那只小鳥給我講的，它說女妖精們要是采陽的話，都是倒在路邊說自己腳崴了，然后就可以跟男人回家了。

周少爺看看天上的太陽，又看看我，臉上浮現出一絲壞壞的微笑，那樣的表情我在大狐貍臉上也見到過。他走過來說：那我背你下山吧。

我點點頭，這個故事隨著周少爺背起我就結束了，我隱隱聽到在半山腰我倆的對話。

“你叫什么呀？”

“周石初，你呢？”

“我叫……謝懷瑤，就是懷里的寶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