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看村長領著幾個人匆匆朝村東口走，我的心又撲通撲通跳上了，一低頭，遠遠繞開。

不算做夢時偷偷摸進屋那回，秋菊的家我也沒少來，不用說村長，與我家相比，也顯得有些破陋，秋菊的爹滿面愁容，悶著頭，蹲在屋前一口接著一口地吸煙，瞎二伯翻著眼白，抬頭望著大大的太陽，卻明顯與平日不同，像蒙了一層土般灰蒙蒙的天空，不知正琢磨什么。

屋里聽著沒啥動靜，一見我進院，秋菊爹連忙站起，扭頭喚道：“他二伯，三伢子來了！”

瞎二伯忽然就那樣盯著我，黑少白多的眸子好像直直看進了我的心里，令人毛骨悚然，我不由一停，手足無措，呆呆地杵在那兒，腦海一陣空白。

秋菊爹懵了，看看二伯看看我，半晌，小心翼翼地又喚道：“他二伯，二哥？！”

“跟我進屋！”瞎二伯終于挪開了目光，轉身說道。

我后背涼颼颼的，以前咋從沒覺得瞎二伯有這么銳利的眼神呢，略微僵硬地從秋菊爹面前走過去，他磕了磕煙袋鍋，瞅瞅我。

“叔，我臉上有花啊？”我沒好氣說。

“那他二伯為啥那么瞅著你？”秋菊爹低聲疑惑道。

“我說我好看，您信嗎？”

“胡說！”

“家里還有點事兒，我回去了！”

“別別，”秋菊爹忙賠了笑，“叔一家子就指望你和他二伯了！”

“也別對我抱太大希望！”

“那還有啥希望了？！”秋菊爹嘆著氣說。

我心頭一酸，問：“秋菊咋樣了？”

“一會兒清醒一會糊涂！”

“叔，別太擔心了，有二伯呢！”

“唉！”秋菊爹憂心忡忡地搖搖頭，“這個死丫頭，真不讓人省心呀！”

屋不大，香煙繚繞，梁上門上都掛了苦艾葉，滿屋子貼了符，秋菊躺在床上，蓋著毛巾被，緊閉著雙目，似乎睡著了，頭發散亂，嘴唇干巴巴的，臉色蒼白，泛著病態的腮紅，她娘還有海棠一邊一個陪著，床頭用銅錢擺成了北斗形狀，床尾掛著一個小玉墜，一雙鞋鞋尖一前一后放著，說不出得詭異……

“他弟妹、海棠，你倆先出去吧！”瞎二伯說。

秋菊娘眼圈發紅，和海棠看看我，都沒有說話，低頭走了。

“你坐這兒！”瞎二伯沖我說。

“我能干啥？”說實話，還真有點發毛。

“什么也不用做，待會兒秋菊醒了，她說什么你就應什么！”

“應什么？”

“順著她說就行！”

“我哪知道她會說什么？”

“隨機應變！”

“二伯，您真是高看我了！”

“少貧嘴！救她即是救自己，救這個村！”瞎二伯突然撂下一句，扭頭出屋，“我就在門口！”

瞎二伯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我心里打鼓，卻又莫名燃起了一絲希望，無論怎樣，先按他說的做，我看看秋菊，坐在了床邊的小凳上。

不知過了多久，昨夜幾乎沒睡，一陣陣困意襲來，恍惚間，就聽有人喊我：“喜子，你來看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