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拍拍胸脯,悄悄地吐了口濁氣,確定李四媳婦兒不會半路殺回來,把口袋里的銹銅板放到炕上。
楊碩對銹銅板熟視無睹,整理起蓋在老太太身上的薄被,邊整理邊嘲諷少年,“真沒用,我們是被他請來的,又不是來他家偷東西的賊,鬼鬼祟祟地不像個仙人?!?
少年觸觸筆尖兒不回楊碩,注視了會兒銹銅板后又收了回去。
飯菜備好,李四滿頭大汗地從外面回到家,臉上掛著淚痕,嘴角卻微微上揚(yáng),明顯是找到了楊碩說得尖頂石頭并大干了一場了。
吃飯中間,李四親自為楊碩斟杯村子里少有的六十塊錢“高檔酒”,笑呵呵地說感謝先生的指點(diǎn),等他娘的喪事處理完了,一定會登門再謝的。
楊碩單手捏杯壁仰首一飲而盡,夾兩筷子豆芽解辣,眼睛微瞇,“吃人嘴短,別說以后怎么的,說你現(xiàn)在心里的那點(diǎn)兒小九九吧?!?
李四嘿嘿一笑,細(xì)長的腦袋顫抖像是草坪里面的綠螞蚱(俗名缽缽萁),搓動雙手恭維地說道,“不愧是不用羅盤都能找到好墓地的大先生,李四這點(diǎn)兒心思連三分鐘都藏不住,我想問問我娘那下葬日期?”
“日期呀?那我可得再好好計(jì)較?!睏畲T半瞇眼睛靠住窗臺,兩手?jǐn)傞_在膝蓋。
李四秒懂楊碩的意思,跳下地從大衣柜的最里面取出一個用破布包了里三層外三層的皮包,從里面掏出五百塊放到到楊碩手上。
楊碩掂吧掂吧把錢遞給少年,少年把錢放到袋子里。
“最近的好日子在八天后,出殯具體時間不變”楊碩挺身滑到地上穿好鞋子,“我們的事情還多,你娘出殯的前天再聯(lián)系我。”
李四半哭半笑地把兩人送到院門口,隨后拿起電話,帶著哭腔地給親戚們報喪,單聽沙啞的聲音還真讓人心生同情。
回到許氏紙?jiān)辏倌晖鹤永飻[了張桌子,拿了條長條凳子坐下等待新客。
楊碩搖頭尾巴晃地走進(jìn)房間,把門關(guān)到剩條細(xì)縫兒,趴在上面露個嘴,“今天不會有新客了,你多研究其他的吧?!?
不久屋里便傳出雷鳴虎嘯的鼾聲,少年把房門關(guān)緊,把銹銅板放到桌面上再次觀察起來。
銅板的背面銹跡不是很多,能看出制造過程中錘打的痕跡,正面四個字有兩個字都被銹給遮擋了,剩下兩字少年只識得個“開”字。
半天之后,村口不時響起幾聲炮響,少年知道是李四家的親戚來了,燒紙紀(jì)念死去的老太太呢。
楊碩打著哈欠從房間里走出,滑稽地爬到長條凳上,翻了兩翻銅板問,“看了大半天了,給師傅說說你的見解?!?
少年拒絕承認(rèn)楊碩師傅的地位,以“老家伙”代名字。
“李四對他娘的感情可能不像在我們面前表現(xiàn)得那樣,”少年語氣很重地說道,“我用手指大概測量了下老太太手背的痂疤,和這塊兒銅板出奇的吻合,其中應(yīng)該是故事?!?
楊碩聽完,放下手里的碳素筆斜仰少年,“就這?”
少年回懟,“你看相的本事半點(diǎn)兒沒教,我又不知道李四是怎么樣的人,看出這些已經(jīng)很不錯了好不好?!?
楊碩轉(zhuǎn)頭在紙上亂畫幾筆,這小東西年齡不大,觀察的倒還算細(xì),有點(diǎn)兒我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
楊碩指點(diǎn)道,“你就沒考慮到李四那噸媳婦兒?”
李四媳婦兒?少年把重心放在了銹銅板和李四的身上,還真沒注意沉默寡言的胖媳婦兒。
楊碩爬到桌子上站立,食指指住少年的鼻尖兒,“徒兒聽令,馬上收拾工具,一會兒我們?nèi)ダ钏募摇!?
少年趕快整理東西和楊碩趕往李四家。
兩人剛走到院門前十幾米,就見許多穿著白花花的孝服的人排在院門兩側(cè),手里拿著白麻紙粘柳樹條的吊唁棍,院門口擺著火盆,李四一身重孝站在左邊,為吊唁燒紙完的親戚發(fā)放“孝牌”。
少年看著井井有條的處理不禁感嘆“好快的動作”,他們上午來的時候老太太還沒入殮,下午才過半,李四就把該做的做的差不多了。
楊碩咳嗽兩聲吸引眾人的親戚,李四趕忙把裝著孝牌的籃子傳給身后的媳婦兒,小跑著迎接兩人。
“兩位先生前來是?”
“沒什么,看看你安頓的怎么樣,順便點(diǎn)撥你幾句?!睏畲T邊向前走邊說道。
李四哎,哎感謝,安頓他不需要別人,點(diǎn)撥則非常需要,尤其是價格不算貴的楊碩的點(diǎn)撥。
走到門口,楊碩讓少年待在右側(cè)和李四媳婦兒忙活,他則和李四回家里面聊。
少年從布袋里拿出桃木短劍,裝模作樣地在跪拜吊唁的人頭上左右各繞一圈,嘴里念叨些“仙人領(lǐng)路,死者無苦,生者幸福”之類的話,眼睛則時不時地瞥李四媳婦兒。
真正觀察起來,少年發(fā)現(xiàn)她確實(shí)有很大的怪異,正值夏日,每個人都穿得很清涼,懵懂的孩子甚至光著身子,可她一個接近三百斤的胖子卻穿得很嚴(yán)實(shí),黑色的長袖配黑色的褂子,純純一個吸熱器。
少年抬起胳膊蹭掉頭汗,面帶疑惑地笑說,“大姐,天氣這么熱,你咋不換身涼快點(diǎn)兒的衣服呢?”
李四媳婦兒傻子似的瞪住少年,幾秒后慢吞吞地說,“我不感覺熱,不想換?!比缓罄^續(xù)機(jī)械地給親戚發(fā)孝牌兒。
故意遮擋身體,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有難以言說的事情,少年堅(jiān)信她屬于第一種,不過她不愿意,他也不可能上去把她的衣服給扒了!他正愁著,一高一矮瘦弱的身影從遠(yuǎn)處走了過來。
少年放眼望去,那個子高些的女人和屋里的李四有六分相似,她領(lǐng)著的小女孩兒也和李四略像。
吊唁的親戚們發(fā)現(xiàn)了來人,紛紛停下向前的腳步注視著來人,上了年歲的表情豐富,指指點(diǎn)點(diǎn)兩人說著什么。
少年趁機(jī)向李四媳婦兒看去,盡管她極力掩飾,握籃筐的手還是用了更大的勁兒,籃子發(fā)出吱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