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女走到火盆前停下，較高女人撲通跪地，抱住向外放射著高余溫的瓦片火盆放聲大哭，哭聲驚天動地、撕心裂肺。

小女孩兒抓住痛哭女人的衣角，眼淚嘩啦啦地往下掉，瘦弱的身軀顫抖不止，像是暴風雨里無所依靠的荷花。

李四正和楊碩在屋里聊得正歡，熟悉的哭音使得他心咯噔一下，微笑揚起的嘴角忘記了合上。

楊碩看著李四重拍桌案，“屋外是何人如此放聲大哭，本仙人沒說過生者大哭死者會損害辦事主家的福氣嗎。”

聽到損害辦事主家的福氣，李四像爆炸的竄天猴沖到院門口，一把奪過痛哭女人緊抱的瓦盆，另只手猛地把女人推倒，全然不顧路上尖利的石頭劃上她。

李四轉手把瓦盆傳給重量級媳婦兒，指著痛的咬牙堅持的女人破口大罵，“你個掃把星，娘活著你不管不顧，死了你又來搗亂，娘是死活都躲不過你呀。”

女人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輕輕地摟住因為害怕顫抖的更加厲害的女兒，輕聲安撫著。

李四看到女人懷里與自己有幾分相像的女兒更加憤怒，額頭前的幾根頭發炸起，就像被奪了獵物的鬣狗。

“一個人禍害還不夠，今天又帶來個小雜種，看我不打死你們。”李四說著抄起靠在院墻的大掃帚朝兩女身上去，呼喊的是打女人，中途卻朝女兒的身上去。

女人緊緊抱住女兒把背對著李四。

刷啦幾聲連響，掃帚須結實地落在女人的身上，一道血紅在女人的肩膀開始擴散，女孩兒嚇得哇哇大哭。

少年掃視在場李四的親戚，男人有七八個，卻沒有一個人出來制止。

見女人受傷一聲不吭，李四感覺在親戚面前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掃帚舉得更高，揮舞著向下落。

掃帚須就要落在女人的身上，兩只同樣瘦弱的手擋了過去，使勁向旁邊一拽，掃帚落了空，李四措不及防被慣性帶后一步。

少年奪步上前拿過李四的掃帚扔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把女人扶坐到最近的塊兒長著青苔的長條石板上面。

“人家是來吊唁的，你上來又罵又打的，你是有那大病？”他站在兩女身邊厲聲質問李四。

李四愣神，接著看向在一旁踮起腳尖看熱鬧的楊碩，意思是我給你們錢了，你們就這樣對待東家？

楊碩嘿嘿奸笑，從口袋里拿出三百塊錢夾到門縫兒，“我徒弟死心眼，就知道見義勇為是好事，這三百塊錢就算我們的出場費了，你們陪他好好演就行了。”

李四怒不可遏，本來吊唁親戚們吃個飯，到日子把尸體埋進去就萬事大吉了，偏偏出了女人一檔子事兒，又遇上少年個愛管閑事的家伙。

“行，算我給你個面子，給你的傻子徒弟個露臉的機會。”李四看向少年，“她們母女倆的吊唁，我李四不稀罕。”

少年的直覺告訴他，身邊兩個女子不是壞人，同時是挖掘真相的關鍵，“你憑什么不稀罕？”

李四朝某個親戚使眼色，那人從側面走到路中間講述起過去的事。

女人姓李名蘭，是李四的親姐姐，就在幾年前的晚上，李蘭突然和老太太說要分家產，她要過屬于自己的日子，老太太不答應，李蘭一怒之下離家出走。

老太太苦苦找尋數月沒發現李蘭的身影，因此生了場大病，一病就是半年。

第二年開春，李蘭又不知道因為什么回了家，正好李四兩口子到鎮上辦事兒，回到家后發現老太太直直地躺在地上，手邊放著雙李蘭最喜歡的鞋。

兩次身心受創，老太太終于扛不住壓力倒了下去，每天只能躺著、坐著，靠李四兩口子養活。

舊事重提，親戚們對李四“大孝子”的行為大加贊賞，更說要把他們的孩子教育得和李四一樣，對李蘭則討厭與痛恨升級。

少年停頓幾秒后問道，“這些事情的始末可是你親眼所見？”

那人受李四指點肯定地回答是。

“你在撒謊。”少年直指該人，“你說老太太后來幾年每天不是坐著就是躺著，可我觀察過老太太的手腳，她指關節寬大，老繭未消，根本不可能是幾年沒干重活的人該有的。

還有，你說老太太第二次受到傷害后手邊放著李蘭最喜歡的鞋，你只是他的親戚，怎么知道那是她最喜歡的？”

親戚們的情緒隨著少年的話開始產生微妙的變化，少年說的他們也考慮到過，但沒誰擺在明面兒上講過。

“我，你，”那人吞吞吐吐半天說不出個三六九。

少年乘勝追擊，“所以說你說的都是假話，李蘭的離開根本不是因為分家產，而是有其他原因，對不對？”

那人被少年逼問得手忙腳亂，手指無處安放地亂扣上衣，眼看就要有個答復，楊碩從縫隙擠到少年身邊。

“行了，我徒弟的癮過了，你們繼續忙你們的，我們回家。”說完笑瞇瞇地看著李蘭母女，“我們倆人手腳笨，想邀請你們到我們家中做客，順便幫做個飯，不知道你們愿不愿意？”

李蘭點頭，撐著石板站起來牽起女兒的手，在少年耳旁低語，“小兄弟，姐姐謝謝你的心意，我們母女倆也累了，你看能不能？”

少年知道李蘭是怕他和李四等人發生沖突，加上又有楊碩的圓場子的話，便放棄了答案，四個人往家走去。

吊唁鬧得亂哄哄的，李四沒心思再按老步驟繼續進行，把親戚們請到家里開吃。

四人回到家里，楊碩從布袋里取出黃表紙、朱砂、毛筆，用毛筆蘸朱砂在黃表紙上畫下道符咒，把符咒折成三角給李蘭，“把這個給孩子帶身上，一星期以后再往下拿。”

李蘭感激地鞠躬，把女孩兒安頓睡著后朝灶臺走去添水準備做飯。

少年攔下李蘭，讓個需要他們吧。幫助的傷員給他們兩個“小老爺們兒”做飯，他還不至于懶到那種地步，況且手里面還有二百塊現金，買點兒熟食最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