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間，鐵牛就在家里呆了三個多月。
鐵牛在菜地澆完尿回到院子，見母親蹲在地上，拿著菜盤子看著雞發(fā)呆，知道母親又在瞎想，說：媽，我回來了。根嫂見鐵?；貋砹耍昧艘话涯槪従徴玖似饋恚哼M屋吃飯吧。邊說邊把中午的剩飯倒向雞群。飯桌上，根嫂說：前些天鎮(zhèn)上的媒婆說，西邊村那邊有個姑娘，離了婚，帶著兩歲的兒子，年齡比你大個一兩歲，說長得挺好看的，從外表看不出年齡……。鐵牛打斷了根嫂說：媽，咱家是窮，但我也不想找一個離過婚帶著孩子的女人……。我寧愿不結(jié)婚，跟飛叔一樣。根嫂就急了：不結(jié)婚？你爸要在這，非扇你不可。咱家就你這么一個兒，你這是要斷后嗎？又嘆了口氣說：媒婆說，她還要彩禮六萬六呢！啥？鐵牛瞪大了雙眼，說：她是金子做的么！根嫂沒搭理鐵牛，又說道：當年我嫁過來，不過是我做了一床被褥，他賣了家里的老母豬，置換了一輛自行車，事就成了，現(xiàn)在的人，都瘋了。鐵牛接話道：媽，這事，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反正我也不強求，也強求不來，你也別為這事瞎操心！話鋒一轉(zhuǎn)，又說：剛在菜地我碰到村長了，我想起村長以前好像說過認識鎮(zhèn)上磚廠的人，想拜托村長幫我問一下，磚廠還招人不。我想著，磚廠離咱家也不遠，大概六七里地，每天也能回家，有事也能有個照應(yīng)。你覺得呢？根嫂當然希望鐵牛能在家附近有份工作，但也怕磚廠太辛苦。這么想著，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鐵牛又說：或者我也上山挖藥去？說完鐵牛就后悔了，覺得不應(yīng)該說這話。這話根嫂倒接得很快：挖藥能賺幾個錢。停頓了一下說：再看看吧，看看鎮(zhèn)上還有啥在招人的，也不一定非得去磚廠。鐵牛想了想，覺得也行。就說：那我明天去鎮(zhèn)上看看有沒張貼招人的。根嫂聽鐵牛說明天到鎮(zhèn)上去，一下又來了精神，說：明天和我一起去，一起到媒婆家里坐一會。鐵牛沒想到還有這一出，一時語塞，再也沒了話語。
鐵牛還是和根嫂去了鎮(zhèn)上的媒婆家。根嫂一大早起來，從院子里抓了一只雞，鐵牛就不樂意了，見個媒婆，咋還搭上一只雞了。根嫂說：你能兩手空著踏進人家門？
媒婆家在鎮(zhèn)墟口臨街邊上，三層小樓房，一樓是個理發(fā)室，還有張小辦公桌，一張木沙發(fā)。根嫂提著雞進來，鐵牛靦腆的跟在后邊。媒婆坐在辦公桌前鼓搗著手機，見根嫂提著雞進來，自然是起身笑臉相迎，接過根嫂遞過來的雞，緊接著一陣寒暄。把雞放到里屋以后，出來看著鐵牛，問根嫂這就是你兒子鐵牛。問完又倒了茶水。稱贊鐵牛長得結(jié)實，面相也憨厚，一看就知道是個懂得過日子的孩子。根嫂說：老實是老實，就是嘴太直了。媒婆笑著說：嘴直好，沒有花花腸子。又說：石家溝那ｘｘｘ，找街尾萍姨介紹的對象，花了十幾萬娶了回來，半年時間，他老婆挺起了肚子，他倒好，晚上也經(jīng)常不回家睡覺了，他老婆也兇，又哭又鬧，鬧得家里雞犬不寧，ｘｘｘ他媽每天都到萍姨哪一把鼻涕一把淚的，ｘｘｘ就動手打了他老婆，他老婆氣不過，就回了娘家，說孩子也不生了……。根嫂沒接話。媒婆見根嫂沒吱聲，又說：結(jié)婚這事，還是得找老實本分的男人。又問起鐵牛的工作，鐵牛說剛在外打工回來，暫時還沒找工作。也沒提這次出來找工作的事。媒婆說：村里人嘛，沒工作也餓不了，家里也不缺吃的啥的。就是有些女方那邊會嫌棄。根嫂說：咱家是窮苦孩子，家里也沒啥錢，拿不出很多的彩禮，只想找個不嫌棄咱的，好好過日子，來了咱家，咱也是視如兒女。媒婆接口道：咱這十里八鄉(xiāng)的，有幾個富貴人家，都是窮苦人，誰有能耐嫌棄誰。彩禮嘛，得看人，現(xiàn)在行情亂了，開口都要得比天高，以前咱這，頂天了也才三萬塊錢。鐵牛不愿呆在這里，起身借口說出去走走，媒婆也沒阻攔，笑鐵牛還害羞，繼續(xù)跟根嫂嘮著……。
鎮(zhèn)街不大，也就一條主街道，還有臨近主街的幾條小巷。鐵牛逛了一圈，發(fā)現(xiàn)張貼招人公告的不多，都是招女生賣東西，招女服務(wù)員，多少有點氣餒。坐在街邊上休息，覺得時間差不多該回家了，才起身走回媒婆家。媒婆和根嫂還在聊著，沒等鐵牛進屋，媒婆就指著鐵牛對根嫂說，鐵牛回來了，根嫂也起身跟媒婆道了別。然后和鐵牛一起回家。沒走兩步遠，根嫂又說：馬上中秋了，買幾卷月餅回去，省得到時候又出來跑一趟。鐵牛說：多買兩卷，給飛叔帶兩卷回去。根嫂沒說話。最后買月餅的錢還是鐵牛搶著付了。鐵牛帶回來的錢因為給樹根辦后事，給了三萬塊根嫂，回來這幾個月里，雜七雜八也花了幾百元。根嫂說：你不要亂花錢，結(jié)婚還要彩禮，辦酒席都要用錢……。又接著說：媒婆說了黃竹寨有個女孩，屬鼠的，跟你生肖挺配。聽說長得不是很好看，你也不要去介意長相，能安穩(wěn)踏實過日子就好。媒婆要了你的電話，現(xiàn)在是聯(lián)系那邊，如果那邊同意，就安排咱們見個面，要是有電話來，你得接。鐵牛嗯了聲。
回到村口，看到飛叔在榕樹下躺著。鐵牛拿出兩卷月餅，剩下的東西交給了根嫂。來到飛叔跟前：飛叔，今天到鎮(zhèn)上給你買了月餅。說完就把月餅給飛叔，飛叔也沒客氣，接過月餅，放到地上煙絲袋旁邊，眼睛卻看著根嫂，根嫂卻沒止步停留，徑直往家的方向走。飛叔欲言又止，最后對鐵牛說：行了，你回吧。鐵牛也沒多想，也就回家去了。鐵牛走后，飛叔又往煙斗里塞煙絲。想著那三百塊錢根嫂是忘了還是不想歸還。樹根走了以后，飛叔也不大好主動提這事。小三輪還在的時候，村里誰家砌個豬圈補個墻，都找飛叔到磚廠拉磚，拉水泥什么的，飛叔也能賺點運輸費，沒了小三輪，也就沒了生活費來源，這三百塊錢對飛叔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飛叔點著了煙斗，又一聲不吭的抽起了悶煙。
九月二十七日
早上九點多，鐵牛的電話就響了。鐵牛也猜到是媒婆那邊有了回音。卻把電話遞給了根嫂，根嫂接完電話說：是媒婆。那邊也大概了解了咱家的情況，說是同意見個面，后天媒婆就帶他們來咱家里，你今天要不去鎮(zhèn)上買件好看的衣服？鐵牛不想去，說我這些衣服好看著呢，都是新買不久的。根嫂沉思了下就也作罷了，不再強求。鐵牛說，反正今天沒啥事，我去幫飛叔把他菜園的草拔了吧。根嫂有點愣住了：你這孩子著了什么魔，啥事都想著他，他給你啥迷魂湯吃了？不許鐵牛去。鐵牛呆在原地，也沒說話。根嫂繼續(xù)說：你閑不住，那你去把屋子好好收拾一下，后天人家到咱家來，別給人家留下不好的印象。鐵牛最終還是收拾屋子去了。
大概中午，飛叔來了。
飛叔嘴里叼著煙斗站在門口，眼睛貼緊門縫往里看，也沒敲門。根嫂在打掃院子，看到門口有黑影，邊往門口走去邊喊道：誰呀？飛叔推開了院門，一瘸一瘸地往里走，一邊笑著臉說：是我！根嫂說：啊，是飛叔啊，我還以為大白天的遭賊了呢，鬼鬼祟祟的。飛叔依舊笑著臉，也不說話。根嫂說：有事呀？飛叔說，沒事，瞎逛逛，就逛到這來了。根嫂斷定飛叔有啥事，就說：有事你就直說，我這正忙著吶。飛叔剛想開口說什么，忽然一個好像很著急的聲音傳來：飛叔，飛叔?？烧抑懔?。來人是二柱，是村里的泥瓦匠，平日跟飛叔來往也比較密切。飛叔看著二柱慌慌張張的走過來，說：咋了？二柱走過來挽著飛叔就往外走：快回家，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說，回家。飛叔被二柱挽著一瘸一瘸的往外走，邊走邊還問二柱，到底什么事。二柱啥話也不說，就挽著飛叔回家。根嫂繼續(xù)打掃院子，鐵牛忽然跑了出來，說：我好像聽到有人喊飛叔。根嫂說：你是著了魔了。鐵牛站著發(fā)了呆沒搭話，又回到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