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媒婆帶著一婦女和一姑娘來到了根嫂家里。根嫂自然是熱情招待,鐵牛靦腆的幫忙招呼著,也不敢主動接別人的話,只有偶爾別人問到了自己,才端正著身板,小心回答。姑娘叫翠蓮,長得魁梧,五大三粗的,臂膀看著就有使不完的勁。臉蛋的確如根嫂之前說的那樣,不大好看,但跟鐵牛站一塊,倒也覺得是地造的一對。當媒婆問到她,覺得鐵牛咋樣時,目光眾刷刷的看向她,她倒也不忸怩作態,大大方方的點了點頭。婦女見她點了頭,沉默不語。根嫂自然是樂得差點笑出聲,比之前更熱情了。鐵牛也止不住內心的歡喜,也快樂了許多。后來自然也聊到了彩禮,婦女說要三萬。根嫂臉上的微笑就漸漸退卻了,說家里暫時拿不出那么多,希望再商量一下。媒婆在傍邊笑著夸鐵牛這孩子好,一看就能踏實過日子。婦女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然后媒婆跟鐵牛說:鐵牛,你留一下翠蓮的電話吧,有空了就約翠蓮去逛街。鐵牛就和翠蓮交換了電話號碼。交換完電話號碼,翠蓮就說還沒來過這邊村子,想到處走走。鐵牛自然當起了導游,領著翠蓮,就出門了。當路過榕樹時,翠蓮連連稱嘆這榕樹真大真好。鐵牛傻笑著,沒有搭話。
今天飛叔沒有在榕樹下乘涼。
飛叔在屋里躺著,為什么沒去榕樹下乘涼,飛叔也說不清楚。
二柱在石家溝村砌豬圈,豬圈是省里某家大養殖公司建的,在石家溝村租了十五畝地做養殖場和果園。當時請了鄉里幾乎幾個泥瓦匠去砌豬圈。二柱就在砌豬圈時看見了村長和那些公司領導在談著買村里大榕樹的事,雖然聽得不全,但也猜了個大概。就過來告訴飛叔了。飛叔聽說村長打算賣掉這顆老榕樹后,就變得郁郁寡歡。在不惑之年時,飛叔看開了自己的孑然一身,不再去尋求伴侶。到了知命年,覺得世間疾苦也看得通透,也不會再為得失而感傷,安穩地過完有生之年就好了。但樹根走了以后,再到落下的腳疾,這些想法多少有些動搖。現在聽說榕樹也要賣掉,心里就說不出來的堵著。好像又來了一記重拳,打在了胸口,令到飛叔覺得呼吸都困難。榕樹自爺爺輩小時候起,就已經生長于此,可以說是看著飛叔家幾輩人的成長,怎么能說賣就賣呢……。最后,飛叔自然也想到了神仙,但沒想明白,為什么神仙要這樣安排自己的人生。甚至懷疑是不是神仙那邊出現了什么錯誤。這么想著,又不自覺的點起了煙斗。
中秋
鐵牛早早就起來了。看見根嫂又在對著雞發呆,說:媽,今天我去鎮上買點水果吧。根嫂起身說:那天在鎮上不是買了水果了嗎?鐵牛臉就紅了,說:再去買點。根嫂看著鐵牛的臉,知道鐵牛肯定是約了翠蓮,也不再質疑,說:省著點花錢,中午就不煮你飯了。鐵牛:好。
飛叔這天也早早起來了,起來后也不做早飯,徑直往村長家走去。
來到村長家院外,飛叔就咆哮開了:你個混蛋,憑啥子賣樹,有能耐,賣你家祖墳去么!賣什么樹……。邊吼著來到了院門口,院門沒鎖,哐的兩聲,院門就被推開了。村長在院子里洗漱,正蹲在臉盤前,聽到飛叔好像是為了榕樹而來,用搭在肩膀的毛巾擦拭了嘴上的泡沫,對飛叔說:飛叔,咋這么早!飛叔鼻孔喘著粗氣:你憑啥子賣樹,就憑你當個村長嗎,咱村里的東西你說賣就賣。村長說:你先別生氣,是有這么回事,但事情還在洽談中,還沒決定呢。飛叔見村長承認了這事,也急了:管你是不是在洽談,反正這樹堅決不能賣,這樹看著咱村里幾代人的成長,你說賣就賣?你對得起村里的列祖列宗嗎。你有能耐,你咋不把你家的祖墳賣了去呢。村長臉色就有點難看了,也略提高了嗓音說:我也是為了村里謀福祉,這事還沒決定呢,我想著廟誕那天跟村里大伙說來著,聽大伙的意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賣就賣,就算賣了錢,也不是全部進我口袋里。樹根走了,鐵牛還要娶媳婦,辦完喪事,家里還有什么錢。你的電三輪沒了,那你還搞不搞運輸,電三輪違法,那不得買個摩托三輪,摩托三輪得幾千塊錢呢,你找誰要去,你不搞運輸,你喝西北風去么……。說完又補了句:鐵牛不娶媳婦,難道要跟你一樣。飛叔被戳到了痛處,一時語塞,但仍然堅持著不能賣樹,但語氣卻明顯低了。村長的老婆在屋內聽到了動靜,走了出來,也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笑著說:飛叔,消消氣了,家里煮好粥了,來,進屋喝粥。飛叔卻氣憤地瘸著腳走了。
村子本來也不大,三十來戶人家,飛叔早上在村長家這么一鬧,消息就在村里傳開了。然后村長就順勢再宣布,晚上在村廟前的空地上開村會,每戶至少得一人到場。
晚上,根嫂吃完晚飯,在院子里擺好了拜月祭品,就和鐵牛一起去開村會現場。天色早已黑了,根嫂和鐵牛來到了村會現場,發現這里人潮涌動,聲音吵雜,還偶爾伴著狗吠聲,嬰兒哭鬧聲……。根嫂和鐵牛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等待村會開始。不一會,村長就站在人潮前,扯著嗓門大吼:各位村民大家好,首先祝大家中秋節快樂。這次找大家過來,就是商討一下榕樹的事,在商討榕樹之前呢,有個好消息要跟大伙說一下,前些時候,我從鎮上了解到,省里的大公司租了石家溝村的土地做養殖場,這咱也不眼紅,只怪咱村里沒有合適的土地,不是山石,就是住戶,連菜園里種的菜都不夠咱村里人吃的。但是呢,我也幫大家爭取到了,他們大公司雖然租了石家溝的地,但是可以聘請幾個咱村里的壯年勞動力,去他們養殖場工作,所以,如果有想去的,開完會來找我報名。慢了就沒有名額了。好,好……。人潮中出現了幾聲好,也稀疏出現了一些掌聲。村長繼續說,然后就是咱村口的大榕樹,人家公司想出三十萬錢來收購咱們的大榕樹,如果……。村長停頓了下,又說:如果咱們同意賣,賣得的錢,都平分給咱們,我也不會多拿一分錢。如果不賣,那咱就不賣。沒等村長說完,人潮又吵雜了起來,這當中,也不乏說要賣了好的人。飛叔卻在人潮前站了起來,激動地說:賣什么賣,這樹伴隨咱村里幾輩人了,這樹就是咱村的根啊,不能賣。說完人潮的吵雜聲更大了,村長說:賣也好,不賣也好,咱先商量一下,人家公司的人說了,十月中旬前,給個答復他們。接著又說:十月七號不是咱的廟誕嗎?咱就在那天投票決定,每戶算做一票。又說:要報名去養殖場的來我這報名。說完村長就走向人潮中,人們也蜂擁而至來到村長跟前,有說要報名去養殖場的,也有說人家公司大把錢,再抬下價錢的……。飛叔還站在原地,聲嘶力竭的吼著:那是咱的根,不能賣……。鐵牛也報了名去養殖場。
廟誕這天,村子就像沸騰了一樣。到處鞭炮連連,人也在廟前人潮涌動。這次廟誕,村長沒找飛叔捐份子錢,能用得錢也不多,自然也請不起戲班啥的來表演,但還是請了一個舞獅隊,也是熱鬧非凡。中午吃完宴席,就開始登記投票,最后竟然平票了。村長正在想平票怎么處理,二柱就來了句:飛叔人呢?飛叔投票了沒?然后眾人又在登記表上找飛叔的名字,卻沒找到,然后二柱就在人群中喊起飛叔來,但沒有應答。村長大約猜到飛叔可能沒來吃宴席,就囑咐鐵牛說,到飛叔家里找找,鐵牛二話不說,就向飛叔家跑去。
鐵牛來到榕樹不遠處,就看見飛叔抱著榕樹,在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哭著……。
全文終。